2 辭職

第002章 辭職

目送滕吉高高興興離開，水戶端來熱水和熬得爛爛的稀粥放在小矮桌上，她還不大明白哥哥為什麽不同意将自己嫁到姨夫家，只知道兄長一定是為了自己好。見親戚們胡亂問好後再次離開這裏，她趴在彌生床邊仰臉問道：“哥哥，你真的不會把我嫁給姨夫的大兒子嗎？”

彌生笑起來揉了揉她的毛腦袋：“小不點，等十年後你再考慮要嫁到誰家吧！現在只用顧住自己吃好玩好，旁的自有大哥操心。”

他又躺了一會，身體狀态一陣比一陣好，甚至有股溫和的暖流在體內不斷循環往複，似乎破損的傷口都在這股暖流的撫慰下逐漸愈合。他側過身子喝了幾口水，又吃了幾口粥，重新躺好開始考慮其以後的事情。

給高位貴族當侍從是不打算再繼續幹了的，自己眼下的狀态立刻就會被對方發現并戳穿，說不定還會被陰謀論為政敵的黑手，到時候喊冤都沒人聽。只能以父母雙亡撫養幼妹照顧族裏為名辭去，具體怎麽操作還得小心斟酌。

前身的父母選擇送長子去服侍高位貴族以擺脫底層出身的想法是好的，可惜他這個半途殺出來的家夥攪亂了整個計劃。唯一的好處就是，因為早早離開族群，就連親妹妹水戶對他的脾氣性格都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讀過書識字的......對了，識字，不知道這裏的字他還識不識啊？

彌生慌了一下立刻鎮定下來，反正他也打算辍學了，家裏又一窩子文盲，他哪怕指着書本亂說也沒人看得出來，還是想想怎麽辭職吧！

......

又躺了幾天，彌生的外傷竟然幾乎痊愈，就連極為嚴重的腦震蕩也逐漸減輕。他立刻帶上水戶循着記憶中的路線動身，除了妹妹，家裏那一堆破爛誰愛要誰要！

來到真田家的領地外，彌生向守門人塞了幾個銅板，過了一會兒便有幾代服侍真田家的老者前來将他們領了進去。

老者将兄妹倆帶進仆從休息的院落，拿出一盤粗糖點心放在桌子上：“彌生啊，你的傷好些了嗎？源次郎大人最近念叨過你好幾次呢，快些回來大人身邊吧。”

彌生撿了塊看上去不算太幹硬的點心遞給水戶，擡頭苦笑着看向老者：“管家大人，這是我僅剩的妹妹，您看她一個小姑娘可能獨自在眼下的世道中活下去？”

紅頭發大眼睛的小姑娘萌死人！

老者來回看了幾遍嘆口氣道：“那麽你是下定決心要回去繼續操持賤業了嗎？”

紅發男孩起身拉着小女孩向老人鞠了一躬：“管家大人，彌生不會讓自己再次陷入泥潭中，哪怕是為了源次郎大人這幾年的教導也不會。可眼下我父母雙雙身亡，只留下一個不滿六歲的幼妹，家中生計頓失，實在是由不得我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管家本打算連這小姑娘一起留下，可是想起最近主人正在為如何保住封地焦頭爛額，就算将此事上報也不會得到什麽好結果。況且不過是小公子身邊的一個陪讀，走就走吧。

将水戶安頓在老人身邊，彌生不放心的反複交代道：“你千萬跟好管家大人，哪裏也別亂跑，不要從這裏出去，哥哥馬上就回來帶你回家。”

跟着從前的“同事”來到真田家主的書房外，彌生深吸一口氣，是好是壞就看着一哆嗦了！

他退下腳上的草鞋，仔細将自己打理幹淨，這才邁步走上延廊跪在書房的幛子門外小聲報出名字：“漩渦忍族，彌生前來向家主辭行。”

真田家主微微擡頭想了一下，才從記憶深處扒拉出這麽一個人，早幾年前來帳下投靠的忍族族長為表忠誠将長子送進真田家，兒子源次郎似乎很喜歡這個小夥伴，于是便将其送過去陪着他讀書習武去了。這是出了什麽事嗎？

他點了點頭，旁邊服侍的人立刻躬身走過去拉開幛子門，彌生跪在外面向這個坐在書案後的人解釋：“月前家父家母不幸雙雙身亡，只餘幼妹一人，小人須得回去為父母守墳撫養妹妹支撐家業，只能在這個時候厚顏前來辭行了。”

這種死亡事件在高位貴族眼裏并不算個事兒，真田家主有些詫異的看向男孩：“你還算是個不忘本的孝順人，你家是做什麽的來着？哦，對了，是忍者......甘心嗎？我真田家最下等的仆人走出去也敢呵斥忍者的，你可要想好了。”

“大人，這就是彌生想要說的第二件事了。無論是火之國、雷之國、風之國還是土之國，前朝皇室絕嗣後天下分崩離析，誰不想成為重掌天下之人？彌生不才，只曉得有軍隊在手才有逐鹿天下的資格，而養活軍隊是要錢的。”

真田家主終于拿正眼瞄了一下跪在幛子門外的單薄少年，十歲的年齡，無論是在貴族家還是在忍者家，都已經失去被當做孩子的資格了。他沉吟了一會，慢慢拖着腔調說道：“這倒是有點意思了，想将家業奉上成為真田家的附庸嗎？倒也不失為一種求生的方法。”

“家主是在取笑彌生嗎？彌生只有十歲，便是捧着家裏的東西送來也不能令人信服，反倒會給家主招來麻煩。眼下彌生須得返回族中重整家業，待能掌控大局之時家主一聲令下，漩渦忍族敢不響應？況且，家主，雞蛋總是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的，分開放的話至少能夠保存一半呢。”在這樣的高位貴族家主面前玩心眼無異于找死，彌生選擇照實說話。

“狡猾的小東西！”真田家主将手裏把玩的木雕扔在桌上，眯起眼睛直視少年，他跪伏在那裏，脊梁瘦肖得能看見起伏的骨翅，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掉，卻偏偏挺得直直的——這不是一只可以馴養成寵物的家貓，要麽調/教成陣前利刃，要麽趁着乳虎尚未長牙就殺掉。

他思考了一會兒，罷了，無非是一個小小的忍者家族，兒子又一直都很喜歡這個伴讀，說不定放他回去将來能結下些善緣。眼下自己正同其他家族争奪火之國的控制權，這個時候無緣無故殺死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傳出去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彌生不知道，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自己已經在生死線上走了好幾遭。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折騰出些什麽。我這難聽話可是先放在這裏，若是你技不如人死在家裏，漩渦一族控制的港口和航線将會即刻并入真田家。對了，你有個妹妹？我倒是可以給你幾分臉面收她做個養女。你大可以放心，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會為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的。”

這就算是過關了！

他立刻行了大禮以示感謝，聲音哽咽涕泗橫流并鄭重表示會挑個好日子将妹妹的名字和生辰報上來，十足十感動到要銜環結草的程度。真田家主被惡心的哆嗦了一下，這個孩子......有前途啊！

接下來便是去向小主人辭行，忍者什麽的好歹也算是自由民，彌生想要恢複自由身還是得去報告一下的。

真田家主的獨子乳名源次郎，對外則被稱呼為幸村大人，聰慧敏銳年少有才名，在火之國的上層社會也是極有名的。彌生跟着仆人進入曾經居住過的院落，打眼就看到一個英氣勃發的少年手持木刀正在與人對戰。

他的招式幹脆利落不留餘地，很快就将陪練擊倒在地。順手将木刀扔給仆人，他高興的轉過身看向彌生：“你可回來了！快來陪我過兩招！”

一招都過不了，更別提兩招了。一向自诩為智力選手的彌生遇到了睜眼以來的最大危機。

幸虧邊上有人湊過去低聲耳語幾句，少年的表情冷了下來，倒是不再執着于練刀了：“你要走了？不陪着我讀書練武了？”

彌生當下跪在地上道：“父母罹難，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妹妹，如果我這個時候還自顧自去做喜歡的事情，那家中生計怎麽辦？妹妹怎麽辦？請少主原諒！”

他有些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讓人免禮，彌生立刻從地上站起來，能站着誰也不想給人跪下不是？源次郎向內室走去，邁了兩步回頭對彌生喊：“跟上來！”

少年幾步走上延廊，當下就有守在邊上的家臣跪下幫他把鞋子除下來擺好，這些以前都是彌生的活兒，現在他無比慶幸自己辭職的主意——現代人有幾個能突然變得如此有“服務精神”的？随便幾個小小的疏忽就怠慢了主人，到時候小命能不能留得住就是兩說了。

彌生跟在最後面，自己将鞋子放好後仍舊跪在幛子門外的延廊上，已經進屋的少年聲音微怒：“呆在外面做什麽？還不快給我進來！”

他立刻乖乖的換了個地方跪。沒辦法，忍者的社會地位近乎同倡優商販類似，不少幾代侍奉真田家的仆人都敢給自己臉色看，小心謹慎總無大錯。

源次郎從刀架上取下自己平日珍愛的打刀，慢慢拆下卷柄和貫目後拿着純白的棉布力道均勻的擦拭浮油。他邊擦邊對彌生道：“你來我身邊也有四、五年了吧？就這樣一點也不顧惜我們之間的情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