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遇刺
第二十五章 遇刺
穆朝朝沒有告訴他,就在幾天前,他的太太蘇之玫也來找過她。
那日天氣不好,寒冷的冬日下着小雨,哪怕屋裏生着炭火,在北方人的眼裏,上海這樣的濕冷也是叫人耐不住的。就連像蘇之玫這樣地道的南方人,也是不喜這樣的氣候。以往這樣的天氣,她本該不出門的,又是來自己丈夫的情人這裏,心裏便愈加不暢快。可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樣的道理,她不愛念書卻也深知其意,強忍着怨忿的心,逼迫自己到這女人的面前來演戲。
而穆朝朝又何嘗不是懷着複雜的心情接待了這位周太太,即便她與周懷年前番沒有發生過那樣有悖道德的事,光她仍舊愛他的那顆心,也注定自己在他的太太面前無法不心虛。
好在,周太太來,是為了別的事。一張名片,一份禮物,是那位叫山下淵一的日本人托她轉交的。而關于那日他們救人的事,周太太沒有多提,只是誇了幾句穆小姐心善,便沉默了下來。
穆朝朝覺出她有事,卻也不敢多問。看她臉色發白,平日那兩片塗了口脂的唇今日也素着,現下已白得都有些發青,想是天冷的緣故。江家這座舊宅子自是比不上周公館那般有好的取暖設備,穆朝朝又不敢怠慢,只得往炭盆裏多添炭火。炭火“噼裏啪啦”地燒着,兩個女人相對而坐,靜默了一會兒,蘇之玫便有些咳嗽起來。穆朝朝起身,又往她的茶盞裏添熱水,嘴上卻不敢太過關切。
忽而,女人那只瘦削的手搭上了她的腕子,穆朝朝一怔,險些讓手裏的熱水傾灑到桌面上。她停了倒水的動作,看了看那只塗着鮮紅蔻丹卻有些嶙峋的手,心裏的忐忑比原來又重了幾分。
蘇之玫将她的手又拉近一些,另一只手也伸過去将她的手覆住。
“穆妹妹……”她哽咽地喚了她一聲,淚珠便從眼眶裏落了下來,“我知道你與他要好,今日這話,我也只能對你說了……”
穆朝朝既是窘迫,又是心慌,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讷讷地點了一下頭。
他去惜雲樓的事,便這樣讓他的太太給告訴了她。
初聽的時候,穆朝朝的心裏有些悶悶地發堵,可看到自己面前的女人一面說,一面哭成了一個淚人,于是自己心裏頭的那點難受,便成了對這女人的同情。
他竟有半個月都不曾歸過家,期間只是讓人回公館裏取些換洗的衣物,人卻始終躲在那個煙花柳巷裏。這是從醫院分別那晚開始的,他與江柏歸差點發生沖突,而她從始至終也沒有當着他的面,替他做一些辯解,只是說了讓他趕緊走的話。或許是因為江柏歸他才生氣,可穆朝朝以為,更多一部分的原因大約還是因為她。
穆朝朝還沒來得及因為自己心裏的失落而難過,便被他太太的哭訴弄揪了心。穆朝朝自責起來,卻也對他這樣的行為感到不齒。
“多體恤體恤你的太太吧。”她對一時愣怔住的周懷年說。
周懷年仍坐在那兒,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能說什麽呢?問她如何知道的?還是做一些很無力的解釋?
去便是去了,人也是在那睡的,做什麽或不做什麽,無論怎樣解釋,看起來都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何況她現在的态度,是站在另一個女人的立場上勸他要做一個好丈夫。這便是給他定了性了,就連那晚酒醉的失控,在她心裏都有可能被認定為是沒有感情的縱欲行為而已。
廳子前頭,江家那兩個孩子在院中跑鬧着,嬉笑着,讓他亂糟糟的心愈發沉不下來。
“朝朝。”他仿佛鼓足了勇氣去喚她一聲,穆朝朝卻站起身往院子那走去了。
“珍兒、小寶,快別玩了,上午的字都寫完了沒?你們二哥就要回來了,擔心一會兒再讓你們罰站!”
她背對着他站着,像一位母親一樣訓斥着那兩個貪玩的孩子,卻是不想聽他再說任何一個字。
将阿笙給她留下也是不大可能的了,周懷年喝幹淨桌上那杯已經放涼的茶,站起了身。
“我走了。”他走到她身邊,似乎還在盼求她能對自己有一點不舍。
然而,穆朝朝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說了兩個字:“不送。”
……
這是穆朝朝在上海過的第一個新年,合家歡樂對她來說已經有些遙遠,而現下,只要她守着的那些人還在身邊,便已經知足。
過年,藥鋪也要有人值守。江柏歸頭一次以東家的身份,邀留守的夥計、掌櫃吃團圓飯。在藥鋪附近的一家酒樓定的席,他被灌了很多的酒,等席散後,還是兩個夥計一起合力将他送了回去。
已是淩晨快一點,迎新的炮仗煙花都已經放盡,大街小巷不見幾人,只餘漫街的炮仗皮和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的煙氣,以及挨家挨戶挂在門廊上的大紅燈籠,一夜不能熄,是要長亮守歲到天明。至于江家原本也想要守歲的那兩個小娃,在放過爆竹,看過煙花後,已然支撐不住,跟着吳媽回房睡了。
江柏歸從沒喝過這樣多的酒,吐了兩次以後,通紅的臉轉為煞白。躺在床上,沉沉地呼吸,時不時含糊地喊一聲“嫂子”。
已經忙了一晚上的穆朝朝,這會兒也沒法閑下來,蹲在地上給他處理完一地的嘔吐物,還要将廚房炖好的醒酒湯端來喂他喝。她也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從前沒為江柏遠做過,如今卻要為他弟弟這般。長嫂如母,果然是十分辛苦。
然而,她的心裏也沒有怨言。江柏遠如今肯這樣為家裏的生意上心,她當是欣慰的,于是做起這些,便也覺得心甘情願。
“嫂子……”
他喚一聲,她便要答一聲,否則醉酒的人是要鬧脾氣,抿着唇,不肯讓她喂進醒酒湯。
她應了,他便握住她的手絮絮叨叨。說起童年的事,有他們在一起玩鬧過的回憶,卻都是穆朝朝記憶不深,甚至根本沒有印象的。只當他醉了在說胡話,想說什麽都由着他,只要能把醒酒湯灌下,穆朝朝不想計較他說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那時候……我叫你名字,他們還不管我……等你與我大哥成了婚……我再叫……便不行了……”說完,他“呵呵呵”地笑,被穆朝朝灌下最後一口的醒酒湯。
“行了,睡一覺吧,明日定不會頭疼了。”穆朝朝收了碗要走,卻又被他扯住了衣角。
“朝朝……”江柏歸滿目通紅,表情哀怨地叫了她的名字。
穆朝朝只微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去分辨他這聲稱呼裏含着的意思,便聽到門外有一陣異響。她警覺起來,心思已不在江柏歸的身上。
“好像有人,我出去看看。”她将自己的衣角從江柏歸的手裏抽了出來,拿着碗便離開了他的卧房。
江柏歸的手垂到床外,人也灰了心似的仰躺在了床上。他想笑又想哭,笑自己喝了酒了也不夠勇敢,哭自己喝了太多的酒,連拽她都拽不住……
江宅的大門又被叩響了兩下。聲音不大,卻在大年夜過後的寂靜時分,顯得尤為突兀。
“誰啊?”穆朝朝猜不出敲門的人是誰。但心想,總不會是土匪強盜小偷流氓之類,沒誰會在想幹壞事的時候還想着敲門通知。然而,她在等着外頭人回應的時候,心內仍是忐忑的。
“朝……是……是我……”
聲音斷續且虛弱,穆朝朝是将耳朵貼在門上,才得以聽清這個熟悉的聲音。她心裏墜了一下,旋即伸出手去,将橫亘在大門上的木頭門栓給擡開了。
人是硬撐着靠在外門上的,穆朝朝将門打開後,那個受了重傷的身子便一下朝她倒了過來。
穆朝朝險些驚呼出口,是一瞬間的理智讓她忍住了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這……這是怎麽了?”她用雙臂摟住懷裏的人,聲音顫抖着,看衣服上不斷滲出來的血。
杜荔虛弱得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咬着牙在搖頭。
穆朝朝逼着自己定下神,也不敢再多問,将杜荔那條沒受傷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然後用盡全力,架起人就往宅子裏走……
除夕夜,興社頭目成嘯坤在某間高檔餐廳的盥洗間內遇刺。鋪滿白色瓷磚的盥洗間,鮮紅色的血淌在地上、濺在牆上,觸目驚心。僅被刀子擦破點面皮的成嘯坤勃然大怒,餐廳老板親自來道歉,守在成嘯坤身邊的興社門徒也逃不了失職的懲處,巡捕房的巡警第一時間趕到,将案發現場圍了起來,而去追捕案犯的警察卻遲遲沒有消息。
成嘯坤以及成太太對這幫“廢物”并不抱多大期望,反倒是與他們同在一張桌子上吃年夜飯的幹女婿周懷年,成了這件事的主心骨。
周懷年一面摟着身邊受了驚吓還未回魂的周太太,一面對成嘯坤夫婦說:“在我離開上海之前,定會把這件事情查清楚。”
PS:
無大綱無存稿,我真是寫一章放一章。哪天要是寫崩了,大夥兒就趕緊告訴我,我好琢磨一下及時調整思路~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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