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鬼迷心竅

第三十章 鬼迷心竅

周懷年離開上海的第五天,穆朝朝被馬太太硬拉着去了一場小型的名媛派對。這已經是馬太太第三次向她邀約了,盡管她也清楚馬太太對她殷勤之至的理由,但自己若是再推拒的話,就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人活在這世上,是不能不講情面的,哪怕是剃了頭上庵裏做個吃齋念佛的姑子,那鄰寺的若是來請自己去念經,也是沒有三番五次推托的道理。權當是為了江家的生意多積攢點人脈吧,如此想着,便也覺得去一趟還是值當的。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些看起來外表光鮮亮麗、柔柔弱弱的上海灘名媛們,喝起酒來是不輸男人的架勢。她不會跳舞,也不會彈什麽鋼琴,唯獨能喝上一點的酒。于是,一整場下來,與人攀談幾句便是一杯洋酒下肚。馬太太給她介紹了六七位的太太、小姐,她一面應付着,一面與人碰杯敬酒,不知不覺便喝多了。

頭有些發懵,人便有些支撐不下去,然而馬太太帶着女兒正玩得盡興,本是坐她們的汽車來的,她也不好說自己先回去,于是只能避着人,躲到離派對中心最遠的角落裏去。馬太太還算有心,将女兒引薦給一位大使夫人以後,便又去尋穆朝朝的身影。

“穆小姐,穆小姐。”在離門最近的花壇邊上,馬太太找到了她,“你怎麽樣呀?是吃醉啦?”

穆朝朝坐在應侍生為她拿來的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對馬太太笑了笑,說:“不礙事兒,我在這兒休息一下就好。”

“哎呀,那怎麽行?這裏有風,容易着涼的呀。”她攏了攏穆朝朝身上的羊絨披肩,對她說道:“你去上面的房間休息一下吧,等這裏結束,我就上去喊你。”

穆朝朝雖然喝得有些多,但神智還算清醒。自己像個醉鬼一樣坐在這門邊上,的确有礙觀瞻,于是也就點頭順從了馬太太的安排。

樓上有得是供人散酒的房間,應侍生将人帶進去,客人是想在裏頭睡覺也好,抽大煙也罷,還是做點什麽不為人知的事,總不會有人發現。即便是被人發現了,只要與他人沒有幹系,便沒有人會在意。

穆朝朝進過一次這樣的房間,與周懷年一起。也是以散酒的名義,卻是在他與他太太的結婚紀念日的派對上……

對于那一次的魚水之歡,她記得很清楚,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情形下,她躺在這樣的房間裏,那日的記憶便仿佛重現一般,浮在她的腦海,壓在她的心上……

“是醉了?”那日,他也問了她這話。

她站在她的房門前,等應侍生幫她開門。他也一樣,等門一開,便要進他自己那間。

穆朝朝對他點點頭,聽到門鎖“咔嗒”一聲,便回過頭來,看着應侍生将門打開。

“謝謝。”她從手包裏掏出小費給應侍生。她總是不喜歡在他面前丢了這樣的顏面。

應侍生雙手接了,向她致謝:“有什麽需要,您可以按屋裏的電鈴知會我們。”

她颔首,準備進去。

“朝朝……”周懷年叫住她,同時屏退了在場的兩位應侍生。

穆朝朝只頓了一下腳,便又徑直往自己房間裏走。不知他是用了幾步就走過來,總之時間短得還未等她關上房門,他便已經與她一起站在了房間內。

房門是他關的。“砰”的一聲,仿若穆朝朝如雷的心跳。

“來上海怎麽不告訴我一聲?”他們離得很近,他的氣息不穩,她在他酒勁未散的聲音裏聽到了一點埋怨。

“所以我來了啊。”她反而揚起臉,對他笑了起來。然而,只是臉上在笑,聲音裏的顫抖,是略微帶着哭腔的。

他伸出手,捧住她的一邊臉頰,像拭眼淚那樣,在那上面輕拭着。可她明明沒有掉淚。而他就想這樣哄。

可他又實在怨她,竟找到了這裏,讓他一晚上都心神不寧。

“找我做什麽,你告訴我……”他的拇指從她的眼下,滑至她的下颌,輕輕捏住,把怨怪撒在上面。

穆朝朝順着他手中的力,擡頭。看着他那雙永遠都能将自己攝住的瞳眸,微微啓唇,說了兩個字:“想你。”

他低頭,覆過來,封住她的唇。

她擡臂,勾住他的脖頸,沒有一秒停頓。

捏在她下颌上的手,已經移至她的腦後,大掌控着她,不容她生出半分要逃的心。唇瓣努力纏磨着,疼,卻又更加用力。兩條軟舌不停交繞,吸吮的聲音,讓人身體發熱,腳底虛浮。

她真站不穩了,他用手扶住她的腰,把她的小腹貼到自己的腿心上。她心跳起伏驟快,像魚墜入深淵,觸不到底似的,一直失重地往下墜……

她想抓他的長褂,伸手去摸,去摸,不知為何摸到的不似他的衣物。她慌了一下神,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眼前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男子正熱烈地與她擁吻。

穆朝朝的心窒了一下,猛地将身上的人推開!

她以為自己用了十分的力,然而男人離她遠了一些,卻仍舊停在她的上方。

激烈的親吻,讓他正喘着粗氣,而他看她的眼神,卻是無限的溫柔,“嫂子……”

“啪——”的一聲,江柏歸的左頰被她狠狠地扇了一下!

“……嫂子?”江柏歸身上的襯衫淩亂着,眼睛裏的欲色因這一記耳光減淡下來。

躺在床上的穆朝朝清醒了大半,眼淚卻也流了出來,“你在做什麽?你要做什麽?!”她死死地抓住自己衣襟,搖着頭不住地質問他。

江柏歸不敢解釋,也沒法解釋。自己原本是來接她的,然而進了這間房以後,卻看到她躺在床上,在酒精的作用下,她連在夢裏都不老實,身子輕輕扭動着,口裏還有細碎的呻吟……那種嬌媚而又痛苦的模樣,使他鬼迷了心竅……

可他是當真喜歡她,從很早開始便喜歡了。所有的錯都只能用這一點來解釋。

“嫂子……我喜歡你……我想娶你……”像剛才那樣的感覺,是他夢也夢不來的。他想要繼續,便又欺身下來,拿唇去吻她,妄圖用最溫柔的方式來向她解釋自己的心。

然而,穆朝朝從沒有這樣恐懼過,更沒有想過給她帶來這種恐懼的人會是江柏歸!她掙紮着去推他的臉,用自己的膝蓋去将他撞開,可面前的男人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一面将她按着吻着,一面仍在重複着喜歡她的話。

穆朝朝哭了出來,反抗已經成了哀求:“柏歸……我求求你,別這樣……我心裏有別人,請你別這樣對我……”

江柏歸終于停了下來,沒有人能知道他有多怕聽到這樣的話。

“是周懷年,對不對?是他,對不對?”他眼裏漸漸布上了血絲,想從她那裏得到答案,卻又顯然承受不了那樣的答案。

穆朝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流着眼淚問他:“你為什麽對他有那麽深的敵意?當年……”

“你別跟我提當年!”江柏歸厲聲喝斷她的話,“他就是一個殺人犯!殺一個不夠,殺兩個,殺三個!江家全是叫他給害的!”

“你誤會他了,一定是誤會他了!”穆朝朝辯駁着,卻又拿不出說服他的證據來。

“嫂子……”江柏歸無助地喚了她一聲,“現在的日子不好嗎?只要你嫁給我,這樣的日子就能一直一直過下去。我主外,你主內,我會一直護着你,不讓那個殺人犯再來煩你,不讓那些對你不懷好意的男人再來煩你……”

這樣“主內主外”的話,這一次穆朝朝總算聽明白了,她再一次将他推開,不由分說地逃下了床。

“二弟,我再叫你一聲二弟。”她靠在門邊上,努力用最清晰的話讓他明白自己的心,“你聽好了,即便我不與他在一起,也不可能與你在一起。我不用誰護着我,我做什麽,與誰一起,都是我的自由。”

“嫂子……”

江柏歸也下床,想要再與她接近,卻被她拿手指着,制止住,“你別再跟着我,否則我們連叔嫂也做不成了!”

“嫂子!”

她開門出去,江柏歸喊她,卻只聽“砰”地一聲響,門在他面前重重地關上了……

晦暗的飯店走廊上,穆朝朝跑着,身上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薄紗洋禮服。她跑出飯店,跑到了街上。盡管腿下軟着,她也仍舊在不管不顧地一直跑着……

江家,以後她怕是回不去了,她不知自己還能跑到哪裏。這是一個連十字路口都沒有的街區,她站在那,一個選擇也沒有。料峭的夜風吹得她骨頭都發麻,頭像有千斤重一般讓她想不清未來的事。終于,一陣刺目的強光将她的暈眩終結,刺耳的剎車聲與鳴笛聲在她耳邊響起,後來,便什麽也記不得了……

汽車夫用力踩下剎車的那一瞬,後面坐着的周太太還未從樓小鳳的愛撫裏緩過神來,頭便狠狠地撞在了車座上。

“怎麽開的車!”她氣怒,呵斥汽車夫。

“太……太太,有個人突然跑出來,好像……好像被撞了……”汽車夫慌了神,覺得這份工作保不住的同時,還有一大筆賠償等着他。

“呀~那還不下去看看啊~”坐在周太太身邊的樓小鳳提着心,眼睛已經打望向了車窗外。

周太太反倒鎮定下來,沖汽車夫揮了一下手,低罵道:“晦氣!”

汽車夫忙不疊地下去察看,半晌,轉而回來報告,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太……太太……撞的人……是……是穆小姐……”

夜裏十二點,南京國都飯店,周懷年的房間裏,電話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終止了他本就困頓的夢。

他接起電話,嗓音低沉,疲乏卻又帶着警覺,“說,什麽事?”

PS:

前面是不是有一點甜到?哈哈哈,別打我……真糖後面陸續都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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