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黑靴上的繡花

黑靴上的繡花

想到這裏，宋毅便忍不住走近那家鋪子，老板娘立即迎了上來：“小哥，是要給媳婦兒買點什麽嗎？”

宋毅自然不能買簪子送弟妹，但送給小寶是可以的。

宋毅挑了兩朵粉紅色的絹花，讓老板娘用紙包起來，放在袖內。

很快，宋毅便到了李彩霞家。

他叩門進去的時候，李彩霞正在煮晚食，她的三個孩子在院子裏玩鬧。

宋毅向李彩霞寒暄了兩句，便往左院小門走去。

宋毅生得高大，不笑的時候面色沉肅，右院三個小孩在發現他的那一刻，便個個噤若寒蟬。

等宋毅進了左院小門，他們才開始聚在一起咬耳朵，王水小聲說：“那個，就是小寶說的大伯父吧？長得真吓人，她不害怕嗎？”

王山也縮了縮脖子：“看起來好兇的樣子。小寶還說，大伯父比爹好，哪裏好了？”

“就是，哪裏好了？”王水點頭贊同。

小屁孩王林學着哥哥姐姐的樣子點頭：“哪裏好了？”

三個小孩又嘿嘿笑了起來。

李彩霞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三個小孩忽然嘻嘻笑，也跟着笑了起來。

……

這邊宋毅進了左院，立即看到小寶正站在新院牆下，拿着一個小陶碗在澆水。

原來，新院牆下被整理成了三尺寬、一丈多長的菜地，菜地上是整理過的新土。

看來裏頭已經種上了菜。

宋毅忽然想起，在北林鎮老家的院子裏，也被整出一塊菜地種菜。

小寶顯然是做慣了澆水的活，她在那片土上倒上一點水，然後便換個地方澆。

隔壁的三個孩子都在玩鬧，而小寶卻已經知道幫着幹活了。

讓人又是欣慰，又是讓人憐惜。

就在這時，錦娘端着兩只碗出來了。晚食是刀削面。錦娘見到宋毅，臉上又驚又喜：“大伯哥，你怎麽來了？”

一連四五日，大伯哥都沒來了。

“過來看看你們。”

“你這幾日沒來，小寶一直惦記着你呢。”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寶已經放下陶碗，跑到宋毅腳邊，她抓着宋毅的褲腿，奶聲奶氣的：“大伯父，我有話跟你說。”

宋毅像是被春日的暖陽照着，心中愉悅舒适，臉上也挂起笑容，他蹲下身來：”你說，大伯父聽着。”

“大伯父，你能不能帶我去城外河邊踏青啊？”小寶望着宋毅，一雙大眼閃着光。

踏青？

眼下初夏時節，天氣還不熱，的确是踏青的好時候。

他後日休沐，正好可得空帶小寶母女出去踏青。只是，他帶着母女兩人出去踏青，會不會被人說閑話？

但宋毅還是點頭：“行，後日我休沐，帶你們出去踏青。”

小寶立即就歡呼起來：“太好啦！大伯父帶我去踏青！這樣王山就不能說我可憐啦！”

宋毅愣住：“王山說你可憐？”他猜到王山應該是房主家的孩子。

小寶點頭：“王山說，我沒有爹很可憐，他說他爹帶他們去城外踏青，哼，我才不可憐呢，大伯父比爹好多了，爹從來不帶我們出去玩。”

宋毅頓時心中滿是憐憫。方才心裏頭那點擔憂也瞬間消散。小寶母女這麽可憐，他卻還去計較別人說閑話，還是人嗎？

宋毅揉了揉小寶的腦袋：“你不可憐，小寶聰明又懂事，一定會有大福氣的。好了，洗手吃飯去吧。”

錦娘把面放下後，又招呼宋毅：“大伯哥，你也一起吃吧。我再煮點，很快的。”

宋毅搖頭：“我用過飯了。”

雖然宋毅這麽說，錦娘還是給他盛了半碗面，錦娘把小方桌搬到屋外房檐下，于是三人在屋外用飯。

宋毅見面裏只有青菜，又想到錦娘在院子裏種菜，知道她是想節省些，便開口勸她：“小寶還小，要長身體，得吃好點。”

錦娘咽下嘴裏的面，才輕聲答他：“你為了安置我們母女兩已經花費頗多，我心裏很過意不去，能省一點是一點。”

“這吃食可不能省。小寶本就瘦小，得好好養養。銀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宋毅說着看了一眼瘦弱的弟妹，心想你也是。

這母女兩都是瘦得不像話，風刮大一點都能把她們吹跑。

不僅是看着瘦弱，她們身上穿戴也是讓人心酸。

弟妹今日穿了一身墨青粗布裙，上面三四個補丁。

小寶一身洗得泛白的褐黃衣褲，也是綴了不少補丁，衣袖和褲腿兒看着有些短。

真是越看讓人越心疼：“小寶衣裳，也得置辦新的。別太省了。”

錦娘點頭應下。

用過飯，錦娘在廚房收拾，宋毅帶着小寶在院子裏玩。

“這裏頭種的是什麽？”宋毅問。

小寶答：“韭菜、蔥、還有莴苣、黃瓜。”小寶掰着指頭數：“這些菜好種。阿娘說，把這個小菜地交給我打理！”

小寶挺直腰板，一臉自豪。

宋毅聽着露出微笑，“小寶真厲害。喏，這個給你。”宋毅拿出他方才買的一對絹花。

小寶見了喜出望外：”哇，好漂亮！王水姐姐有，我也有了！”

“一會兒讓你娘給你紮頭上。”

小寶卻急不可耐：“大伯父，你幫我紮，我要去給王水姐姐看！”小寶是一點都等不了了。

她恨不得現在就去告訴王山、王水，她的大伯父比爹好，大伯父不但給她買好吃的，還給她買絹花。對了，大伯父還要帶她去踏青。

多好的大伯父吧，比親爹好太多太多了。

宋毅瞅着小寶的腦袋，她頭上一左一右有兩個髻，正好可以紮兩朵絹花。

但看着幾寸長的小發髻，還沒他手掌大的小腦袋，宋毅心裏發怵，不敢動手，就怕自己不小心把小寶頭發揪掉一撮：”小寶，要不還是等你阿娘來吧……”

小寶還沒說話，錦娘站在廚房門前道：“你就幫她紮吧，沒事兒的。”

見錦娘這麽說，宋毅只得動手，他小心翼翼的，放輕力道，将兩朵絹花給小寶紮上。

小寶摸了摸頭上的絹花，沖着宋毅一笑，然後一溜煙跑了。

錦娘好笑：“她定是去向隔壁那幾個孩子炫耀去了。那幾個孩子說她沒爹，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介意的。”

宋毅默默聽着沒開口。

錦娘進屋，把做好的黑靴拿了出來。

這幾日她空閑下來便做靴子，兩日前她就做好了宋毅這雙靴子，還剩下一些布料，錦娘打算給小寶做一雙布鞋。

錦娘把黑靴遞給宋毅：“大哥，靴子做好了，你試試。”錦娘順嘴把稱呼給改了，她偷偷瞧宋毅，見宋毅神色如常，錦娘放了心。

改掉稱呼，這是第一步。她總不能一直喊他“大伯哥”、“大伯哥”吧，這麽喊着，不是把兩人前路都斷了嗎？

宋毅的心思都在靴子上。

他雖然不懂針線活，但也能識好歹。這雙黑靴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布料摸着舒适，針腳細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宋毅手裏摸着靴面，人卻像是又喝了酒一般，心裏暖的，頭是暈的。

他不知說什麽好，只簡單地道了聲謝。宋毅正打算把黑靴收起來，卻發現黑靴腳跟靠內處繡了個東西。

宋毅仔細一瞧，竟然是一只一寸大小的橙黃老虎。

“……”宋毅盯着靴上的老虎，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他第一次見男靴上有繡花的。

雖然這個花樣是老虎，那也是繡花啊。

這黑靴要是穿出去給人瞧見了，指定要笑話他。

錦娘見宋毅盯着老虎瞧，有些緊張：“大哥，怎麽了？你不喜歡老虎嗎？”

“……沒有，很好。”宋毅只得道。

錦娘送了口氣，笑了起來：“那就好。我想着黑靴單調，繡點東西在上面，便多了些趣味，你覺得呢？”

“……嗯，是。”宋毅還能說什麽，老虎都繡在靴上了，總不能拆了吧，那就浪費了弟妹一番心思。

宋毅把靴子夾在腋窩下，準備告辭了。

天色漸暗，他不便在這裏待太久。

“弟妹，你和小寶住在這裏還習慣吧？”

錦娘點頭：“一切都好。李大姐人也好。”

宋毅放了心：“那就好，後日一早我來接你們出城游玩，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錦娘便去送宋毅，等到了右院，小寶見宋毅要走，也趕緊跑過來：“大伯父，你要走啦！”

宋毅點頭：“嗯，玩去吧，我後日再來。”

“好！”

等宋毅離開，小寶又跑去跟那王山幾個炫耀：“聽見了沒？我大伯父說的，後日要帶我去踏青！我撿了漂亮石頭，帶回來給你們玩！”

王山幾個這才真信了。王山道：“小寶，你大伯父還真跟爹一樣好！”

“不，是比爹好！”小寶糾正。她那個爹，一點都不好。

錦娘聽着，抿嘴微笑，轉身回去了左院。

方才見宋毅給小寶紮絹花，她便知道，如果宋毅做了父親，那必然是頂好的父親。

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

小寶的親爹壞透了，于是送來了宋毅補償她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