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送布

送布

想到這兒，宋毅忍不住看向錦娘，錦娘這時正夾着一塊肉放到宋毅碗裏：“大哥嘗嘗，看我燒的肉好吃嗎？”

這還用說嗎？

錦娘做的家常菜，那是色香味俱全。他受傷的時候，吃了十多天她煮的菜，心裏能沒數嗎？

一旁的小寶瞧見了，立即說：“阿娘，我也要。”

錦娘笑着又給小寶夾了一塊，小寶這才心滿意足低頭啃肉。

用過午飯，錦娘收拾好碗筷後，宋毅便帶着兩個學生認字。

家裏沒有筆墨紙硯，宋毅去廚房拿了木炭，用木炭在牆上寫。

他想着錦娘方才的話，于是先教了數字。從一到十。

他把字寫在牆上，母女兩個有空就看，看久了自然就認識了。

“平時沒事可以在地上仿寫，寫多了自然就會了。下次我來買些紙筆。”

錦娘趕緊說：“我去買就成了。”

半個時辰後，宋毅離開了。

錦娘問小寶：“小寶，大伯父好嗎？”

小寶自然而然的點頭：“好。大伯父帶我們出去玩，給我們買好吃的，還教我們習字。”

錦娘點頭：“是啊，你大伯父是真好。”好到錦娘都有點心虛了。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宋毅的。她這樣糾纏着宋毅，必然會影響宋毅的名聲。

但即便這樣，她也不會放手。之前她天天去給宋毅送飯，聽門房劉叔和萬柳說，宋毅這次跟着許司階做事，立了功，上頭很快便會有獎賞。

宋毅如此能耐，她即便做不了宋毅的正妻，也能帶着小寶一起衣食不愁。以宋毅的心性，将來也絕不會虧待她們母女。

小寶擡頭看錦娘，她看到錦娘臉上依舊笑着，似乎對大伯父滿意極了。

小寶忽然有點慌，她忍不住問：“阿娘，你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大伯父多一點？”

“啊？你怎麽這麽問？”錦娘不解。

小寶往錦娘懷裏靠，臉上現出幾分擔憂：“阿娘，小寶也很好，不比大伯父差。你最喜歡的人是我對嗎？”

錦娘一愣。

自打小寶出生後，她們母女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她要想辦法賺錢換吃的。而小寶也很乖，稍微大一點便幫她種菜喂雞。

每當宋恒醉酒發瘋時，母女兩個就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在她心裏，小寶是她最重要的人，在小寶心裏，也是如此啊。

錦娘眼底泛酸，她緊緊樓主小寶，輕輕順着她的後背：“小寶，我最喜歡的人只有你。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如今外人都覺得，她有意于宋毅，想着法子不要臉的去接近宋毅。

可錦娘自己比誰都清楚，她對宋毅，并不是男女之情。在她嫁給宋恒之後，她對男人已經死心了。

小寶這才安心起來，小孩子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她立即笑起來：“那阿娘，以後你給大伯父夾肉，也要給我夾肉，行不？”

“當然。我給你夾菜的次數還少了嗎？娘有的東西，哪裏能少得了你？”她今日給宋毅先夾肉，自然是有原因的。

但這些事，小寶太小不必去懂。

小寶在地上寫了一會兒字，王山、王水、王林過來找她玩。

“小寶，小胖和他妹妹春兒來了，一起過來玩呀。”王山招呼小寶。

小寶卻不去；“我今天不跟你們玩，我要認字寫字。”

王山大吃一驚，他今年七歲了，還沒啓蒙認字呢，小寶就認字了？

王山走近一看，發現兩間廂房的牆上寫了幾個大字，王山大驚：“小寶，這是誰寫的啊？”

“我大伯父寫的，這幾個字我都認識，但是還沒寫熟練。你們玩去吧，我今天不玩了，我要寫字。”小寶說着，手拿竹條在地上比劃寫字。

王山驚呆了：“這十個字你都認識嗎？”這十個字看起來團團繞繞的，他眼睛都花了。

小寶點頭：“認識啊，我念給你聽，這個字是一、這個字是二、這個字是三……”

王山眼睛越瞪越大：“你伯父真好，教你寫字認字，小寶，我能跟你一起學嗎？”

王山下個月就要去私塾了，如果他提前學一些，去了私塾也不至于啥也不會。他多學點學好點，想來夫子也會喜歡他。

小寶點頭：“可以呀。你也去找根竹條吧。”

王水立即說：“我也要學，小寶，你也教我。”她比小寶還大一兩歲，小寶會的，她也要會。

小胖一看，自然也說：“王水要學，我也要。”

王林和春兒不甘示弱：“我們都要學！”

孩子們屁颠颠去撿竹條了。上午紮籬笆的竹條還剩下一些，錦娘便幫着劈成細竹條，又把竹邊磨光，給孩子用。

小寶當了小夫子，教一串孩子認字。

右邊院子的李彩霞和小胖娘在說話，小胖娘正想走，卻見孩子們去了左邊院子半天都沒出來。

于是小胖娘和李彩霞到隔壁院一看究竟。結果兩人看到一個小夫子正在教孩子們認字。

六個孩子擠在廂房和菜地中間，站成一排，小寶站在牆下，指着牆上的字說：

“這個是一，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的一。跟我念，一。”

一群孩子跟着念：“一！”

李彩霞和小胖娘都驚呆了：“喲，我的天，你這還開了學堂啊？”

錦娘趕緊笑着道：“孩子們鬧着玩兒的，這位就是黃姐姐吧，你放心把孩子放這兒，我和李大姐會照看他們的。”

小胖娘道：“我有什麽不放心的，管玩還管教學字，再好不過了。”

不過孩子們還是貪玩，學了三個字後，大家沒那耐心了，于是錦娘做主：“今天就學三個字，明天繼續學。”

孩子們一窩蜂又跑到了右邊院子。王山見這麽多小孩子，于是提議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王山自告奮勇當老母雞，小胖和王水都要當老鷹，最後還是小胖讓了王水，讓王水先當老鷹。

大家吵吵鬧鬧，一天就過去了。

……

戌時三刻，宋毅出了門。

老劉不解：“宋青衫，這個時辰還出門啊？”京都宵禁時間是子時到寅時。

戌時正入夜，不算晚，但宋毅之前受了傷，還沒好透呢。

“有點事。”

宋毅到了柳條巷的時候，外頭的人已經不多了。越是靠近城中主街，越是熱鬧。順安坊這一片天黑後，店鋪也會打烊關門。

宋毅走近柳條巷，到了李彩霞家附近，他沒有靠近李彩霞家，而是走到李彩霞家斜對面，藏在一株樟樹後。

……

數日後。

這日一早，吏部文書下達到街道司，謝之譽遷為街道司副使，宋毅則提為丙五隊隊首。另丙五隊所有人都有賞銀。

這下不得了，丙五隊十幾個青衫圍住兩人，要兩人請喝酒。

謝之譽如願以償，整個人神清氣爽：“這頓酒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最近不行。宋毅傷還沒好，咱們去喝酒，他在旁邊喝甜水嗎？這不地道吧。”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

“行行行，等宋隊頭傷好了，咱們再去喝酒。”

等衆人散去後，宋毅告訴謝之譽，他明日便可如常上值。

謝之譽遲疑：“你受傷一個月都不到，不要逞強，養好傷再說。”

“我真的沒事了。成日悶在官舍裏，閑得長毛。”宋毅這幾日閑着無事，便越發胡思亂想起來，白日裏想弟妹，夜裏做夢夢到弟妹，真是要了他的命。

還不如趕緊辦差，忙起來人就正常了。

“那行吧，我去跟趙司使說一聲。”

明日就要辦差了，趁着今日還有閑暇，宋毅便打算去一趟柳條巷。

路過布鋪，宋毅買了匹布，青碧色的素布，清醒淡雅。

……

錦娘又攢了十多雙鞋，她将鞋放入背簍裏，拿去鞋鋪賣。小寶也跟他一起。

這次她做的鞋都是麻布做的。麻布透氣清爽，又耐洗耐曬，很适合熱天穿。

她按照掌櫃林大姐的建議，錦娘做了各尺寸成人鞋六雙，小孩鞋八雙。

林大姐略略看了錦娘送來的鞋，便給她取錢：“大鞋六雙，小鞋八雙，之前和你說好的，賣得好多給你點，你做的小鞋賣得俏，就一雙以一百六十文，一共就算二兩四錢。”

錦娘來之前就在家裏算好了帳，林掌櫃還多給她了一些，錦娘接過錢，連連道謝。

錦娘牽着小寶，正要去隔壁布鋪，卻瞧見宋毅抱着一匹布從布鋪出來。

他臉上挂着淺笑，也不知在想什麽，竟沒瞧見錦娘。而小寶正盯着路邊的糖人攤，也沒瞧見宋毅。

錦娘看到了宋毅手裏的布。青碧的顏色，男人女人穿都可以。但宋毅本人卻不适合這個顏色。

他買布做什麽？

錦娘正納悶，就發現宋毅一路往她家方向走去了。

錦娘不由得手頭一緊：他抱着布，是去送給她嗎？錦娘不由得心口撲通跳。

等宋毅走遠了，錦娘才去了布鋪，買了些做鞋需要的布料和線。她特意要了墨藍色的好布料，打算給宋毅做兩雙鞋。

随後，錦娘去給小寶買了糖人，又買了兩根豬排骨才回家。

小寶有點疑惑：“阿娘，昨天我們才吃了魚，今天又可以吃肉嗎？”在小寶看來，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好了，隔三差五就有魚有肉吃，她都有點擔心家裏的銀子不夠了。

錦娘點了點小寶 腦袋：“放心吧，吃得起。”

錦娘在街上轉了一圈才回去，她剛進院大門，李彩霞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她沖着錦娘眨眼睛，又壓低聲：“錦娘，你大伯哥來了，就在裏頭等你呢。”

“嗯。”錦娘抿嘴輕笑：“那我先過去了。”

李彩霞越看越覺得有戲。自打錦娘母女住進來後，她跟着看熱鬧，覺得日子都有趣了很多。

左院小門開着，錦娘平日都會把院門關上，怕家裏的小雞跑出來到處拉屎。

錦娘牽着小寶進去，只見院裏宋毅正抓着把小米喂雞。

兩只小雞被小寶養得不怕人，圍在宋毅身邊啄小米吃。

小寶立即跑過去：“大伯父，你來了。

“嗯，來考考你功課。上回教的字，都認識了嗎？”

“認識了。但不會寫。”

錦娘便說：”我買了紙筆，但怕浪費，只讓小寶用筆蘸水在桌上寫，等寫好了再去紙上寫。”

宋毅點頭：“我以前也是這麽練寫字的。”如今紙價雖然不算很貴，但練字耗費大。

于是宋毅提筆蘸水，在桌上寫字。他寫了個“壹”字，同時一筆一劃仔細講解。

小寶和錦娘一左一右坐在桌邊，認真聽講。

宋毅起初還有點不自在，但見母女兩人認真勤勉，他很快收斂心神。

他寫了兩遍，然後讓小寶和錦娘各寫兩遍，他在一旁糾正。

等兩人把字寫熟了，宋毅便道：“好了，休息一會兒。”

“那我去煮午飯了，麻煩大伯父照看一下小寶。”其實小寶壓根不需要別人照看，錦娘是怕宋毅一個人待着太煩悶。

方才在街上，她見宋毅買了布，但這會兒宋毅手裏又沒有布，錦娘瞧見靠近廚房那屋子門開着，便有了注意。

她借口找抹布，進了那件屋子，果然瞧見桌上放着那匹青碧色的棉布。

錦娘故作吃驚：“這布是怎麽回事？”她抱着布，兩步走到門外：“大哥，這布是你帶來的嗎？”

宋毅眼底的窘迫一閃而逝，只見他面色平靜道：“上回我辦差得力，上頭便給了獎賞，這布就是獎賞之一。這布顏色我不喜歡，弟妹要是看得上，邊拿去裁衣裳吧。”

他覺得弟妹衣裳上的補丁真的是太礙眼了。

錦娘驚訝：宋毅竟然說這布是獎賞。可她分明看到宋毅抱着布從布鋪出來。

而且，錦娘是認識這匹布的。她時常要去那家布鋪買布買線，便留意到了這匹棉布。

這樣青碧的顏色，清爽又精神，她很中意，每次去都要看兩眼。

沒想到，今日宋毅将這匹布買下來送她。

“我很喜歡，大哥怎麽知道，我喜歡這樣的青碧色？”錦娘瞅着宋毅，眼裏滿是笑意。

“……”宋毅神色微僵，他只是瞧見，錦娘的幾件舊衣裳是綠色、碧色的，又無意中聽小寶提及，錦娘喜歡碧色。

他也不知怎麽的，就将這事記在心裏了，今日去布鋪，他一眼就看中了這匹布。

那時他想着，這布的顏色青翠活潑，弟妹穿了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