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久別重逢

久別重逢

穆青的信送到七皇子府上這日，楚逸一早便出府赴約了。

三日前，楚淩發了帖子，說是京郊楓葉正紅，請諸位皇子賞光，一起到他京郊別院小聚賞景。

楚逸拿到帖子的時候，就明白楚淩意欲何為，不過是想借賞景之名，親自當面探一探他的虛實。

又或者，是想當着楚逸的面，享受一下歸雲莊之争的勝利感。

既然楚淩發了帖子，楚逸自然會去。

這一日，楚逸仍是一身雪白衣袍，深秋蕭瑟，楚逸披上了鑲着風毛領子的披風，更顯重傷未愈的羸弱之姿。

再加上他時不時的咳嗽兩聲，活脫脫就是一個病弱貴公子。

是以，當他刻意最後一個到達別院的時候，諸皇子看到的就是一個病弱不勝衣的楚逸。

這些皇子中，只有四皇子是闊別幾年之後，第一次見到楚逸。

“楚逸見過四哥，一別數年，四哥的舊疾可好些了？”

作為弟弟，楚逸率先上前請安，一臉關切地問候四皇子。

楚逸面上一點兒異樣都瞧不出，仿佛他早已不記得四皇子幼時欺負他，将他埋在雪堆裏一整天的事。

四皇子聞言，眼底的愠怒一閃而過，這些年他最忌諱的就是旁人提起他的舊疾，可楚逸不僅提了，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提的，實在可惡。

楚逸見他神色不悅，并未放在心上，轉而去跟其他皇子打招呼。

四皇子頓時僵坐在椅子上，望着楚逸的背影，滿臉陰骘。

衆人見狀，并沒有大驚失色，只是不動聲色地離四皇子更遠了些。

沒辦法，殺伐之名在外的楚逸不好惹，縱使他如今在錦衣司受了刑，剛被禁完足放出來，看上去不甚病弱，卻也沒人敢當面觸他眉頭。

他們都知道，如今的楚逸，早已脫胎換骨，跟幼時判若兩人。

倒是四皇子，雖說當年自世子、庶長子和嫡次子相繼戰死沙場之後，他便是兄弟裏的最年長者，但自從他在幾年前随皇上圍獵的一場意外裏受了傷，摔斷了一條腿，還得了隐疾，性子就越發古怪暴戾。

是以，不僅屢屢被皇上訓斥，就連諸皇子都越發避忌他了，他也甚少出現在今日這樣的場合裏。

衆人原以為楚淩不會給四皇子下帖子，結果，他卻是來了。

人群裏，只有九皇子折扇掩面，看似賞景，實則偷笑。

“七哥真是懂得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啊！”楚珣心裏暗爽，暢快無比。

因為四皇子當年摔斷一條腿且不能再人道，便是楚逸的手筆，也是為了替楚珣和他自己出一口氣。

實在是四皇子惡貫滿盈，強占良家子不成，逼得人家投缳自盡，事後還威脅苦主家人不能上告衙門，逼得他們打落牙齒和血吞。

只因這被逼自盡的良家子與楚珣相識，且頗有幾分交情，楚珣一時氣憤便暗中出手，誰知懲兇不成，還險些将自己搭進去。

多虧楚逸留給他的人拼死救下他，并且及時給留守舊都的楚逸去了信。

不久之後，四皇子便在伴駕圍獵之時出了事，衆目睽睽之下摔斷了腿，還被太醫當場診斷患了隐疾，再不能人道。

事後不久，楚珣便收到了楚逸的來信，訓誡他行事沖動，思慮不周，有勇無謀，就差明着罵楚珣沒腦子了。

可楚珣卻看着那些訓誡之言笑得無比開心，七哥不僅給他善了後，兜了底，還不留痕跡，徹徹底底地幫他出了頭。

他長這麽大，父皇都沒正經訓誡過他，只有七哥，會護着他，實實在在的為他打算。

一轉眼這麽些年過去了，四皇子依舊不知自己當年到底是着了誰的道，楚珣想想就覺得高興。

待衆人寒暄坐定，八皇子才施施然露面，身後跟着兩個護衛。

其中一個是個生面孔，瞧着年輕面嫩，神情倒是灑脫不羁，懷裏抱着一把刀，悠哉悠哉地跟在八皇子身後。

“呦！八弟身邊新添了個護衛啊！不過看這做派，不像是護衛，倒像是個江湖少俠呢！”

五皇子見楚淩來了，便笑着打趣。

楚逸聞聲擡頭看過去，嘴角的笑容霎時凝固了，心底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令他瞳孔巨震。

眼前這人，竟是裴臨！竟是他苦尋數月未果，日夜思念牽挂的裴臨！

此刻他竟然跟在楚淩身後，竟成了楚淩的護衛！

剎那間紛亂思緒湧上心頭，以至于楚逸有些失态，不知不覺間傾了手裏的茶盞，茶水澆濕了衣袍。

楚逸陡然回神，卻還是被楚淩覺察到了，于是他低眉斂目，迅速收斂心神，佯裝淡定地抖了抖衣袍。

“七哥這是怎麽了？是嫌我這別院裏奉上的茶水不好麽？”

楚淩心內疑惑，臉上卻猶自帶着笑意。

“無妨，病體虛弱，一時手軟而已。”楚逸語調平平，不露聲色。

不過是一句解釋，亦是掩飾，可聽在楚淩耳裏，“手軟”二字，似是別有意味。

楚淩先入為主，自動理解成楚逸是在就歸雲莊一事，表達他棋差一招，落敗于他，卻不肯承認的不甘借口。

這麽一想，楚淩心裏便更加得意。

“裴臨，去，陪着七哥去後院更衣！”楚淩随口吩咐道。

“是，主子！”

裴臨應聲，迅速走到楚逸身側。

“殿下請！”

裴臨彎腰躬身，單手拿刀，随即穩穩擡起自己的一側手臂，等着身側的楚逸搭手起身。

楚逸見狀，縱使滿心疑問，此刻也只能按下不提，骨節分明的手掌搭在裴臨的胳膊上，借力起身，跟着裴臨往後院走去。

裴臨其實早就做好了今日會見到楚逸的準備，所以方才心弦微動，便被他立刻穩了下來。

兩人在衆人的視線裏，鎮定自若、自然無比地走出了園子，往後院而去。

短短一段路，裴臨走的異常艱難，搭着楚逸手掌的那只胳膊紋絲不動，甚至有些僵直，因為那手掌的熱度，正隔着兩層衣袖源源不斷地傳到他身上，一度讓他覺得灼熱異常。

然而更灼熱的，是粘在他臉上的兩道視線，那熱度如有實質，讓裴臨在深秋的天氣裏，隐隐鼻尖沁汗。

一走進後院的客房，裴臨便被人反手摁在了門上。

身手不凡，敢孤身夜襲歸雲莊的重刀刺客，就這樣被人輕而易舉地壓在了身前，那把重刀倏然脫手，砸在地面上。

然而小刺客卻無暇他顧，因為身後的人壓得太緊了，讓他莫名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且身後人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噴薄在他的脖頸上，讓他微微戰栗，有些無措。

僵持片刻，裴臨正要開口讓楚逸放開他，身後的楚逸卻突然長長地舒了口氣，随即倒在裴臨肩頭，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背上。

“裴臨，我終于找到你了。”

這一聲嘆息，帶着失而複得的無盡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