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逃離

第16章 逃離

“我帶你出去。”惡鬼冰冷的聲音響起。

殷雲衡驚訝擡頭，他找到破陣之法了？

“你是如何……”眼見整個空間被惡鬼徒手撕碎，殷雲衡的疑問被堵在口中。

濃稠黑霧淹沒整面鏡子，白光倏然消失，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甬道裏。

殷雲衡心中一動，惡鬼的力量似乎突然之間變得更為強大了。

他難道遇上了什麽機緣？

甬道裏的銅鏡已不複存在，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堵石壁，截斷了前行的路，二人只好退出甬道。

“只有那條路能走了。”殷雲衡望向不遠處的鬼火林。

四周昏暗無光，唯有鬼火林透着幽幽的藍，鬼火在其中跳躍閃爍，猶如一只只藍色眼睛，冷冷盯着自己的獵物。

殷雲衡皺起眉：“這些鬼火可傷人魂魄，想過去恐怕沒那麽容易。”

“你往後退，我來。”孟歸深渾身散發着陰冷的氣息，眸底漆黑如墨，看了殷雲衡一眼，便只身前往鬼火林。

殷雲衡注視着惡鬼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生出濃濃的疑惑，他在銅鏡空間內究竟看到了什麽？

惡鬼給他的感覺很不對勁，就好似一片深不可測的海，表面風平浪靜，實際底下醞釀着巨大的風暴，在無聲無息間足以颠覆一切。

此刻，他正伫立于鬼火林前，整只鬼宛如一塊能吞噬光明的暗色巨石，詭異藍光在他身上沒有留下半分印記，高大背影裏掩着比暗夜更濃重的陰影。

“阿衡，用術法遮住耳朵。”他側首往後看來，隐在黑暗中的面容看不清表情，聲音沒什麽起伏，冷漠，壓迫感十足。

與其說是囑咐，更像是命令。

殷雲衡老老實實按他的吩咐照辦。

一片寂靜之中，殷雲衡的目光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着，投向惡鬼。

只見惡鬼魂體四周的陰氣翻騰蔓延，如決堤洪水般向鬼火奔去。緊接着，一股強大而壓抑的音浪穿空而來，縱然已堵住了耳朵，殷雲衡仍感到尖厲鬼泣鑽入腦海，像是萬鬼齊哭，那令人膽顫的絕望與痛苦敲打着殷雲衡胸膛，令他的心髒狂跳不止。

搖曳的幽藍火光凝滞了一瞬，随即驚慌地四處逃竄，火團相撞，迸發出刺眼的藍光。

可那陰氣鋪天蓋地，它們無論怎樣掙紮也逃離不開，仿佛被一只只無形大手緊緊握住，然後無情地捏碎，化作點點流光，四散飄落。

鬼火林消失後，一個懸崖出現在兩人面前。

殷雲衡卸下法術，來到惡鬼旁邊，看見懸崖下方情形，他驚怒萬分。

數百只赤翎鳥置身于幽藍火海，正被烈火炙烤，它們身上的火靈之氣被牽引着，灌入火海正中間的一座朱雀雕像裏，這座雕像同外頭那座一模一樣。

随着身上的火靈之氣流失，赤翎鳥的軀體漸漸變得幹癟僵硬，火紅羽毛也失去了光澤，最終被猛火焚毀，只剩下幹枯焦黑的屍體。

就在這一刻，它們的身體又逐漸恢複原狀，再次活了過來，然後重複此前的經歷。

“時光倒流？”殷雲衡怒不可遏，反反複複讓它們經歷死去的痛苦，實在太殘忍了。

孟歸深道：“我方才在鏡中空間裏也遇到過。”

殷雲衡愣了愣，這時，眼角餘光瞥見一只熟悉的鳥影，他顧不得多問，沉聲道：“下一次時光倒轉之時，你去救赤翎鳥，我去毀那座雕像，我們要盡快破了這個時間法陣。”

“不行！”孟歸深拽住殷雲衡手臂，冷着臉道，“你不許去，我去。”

“你一個人無法破陣，須得兩個人才行。”殷雲衡無奈地向他解釋。

“我說不許。”孟歸深眉眼沉沉。

多耽擱一刻，赤翎鳥便要受一刻的苦。

殷雲衡心中焦急，語氣重了幾分：“你讓我下去，”頓了頓，他咬牙道，“回去後……我補償你！”

他言中之意，惡鬼應當會明白。

不料，惡鬼仍然沒反應，緊緊鉗着他的小臂。

“救……救我！”從火海中傳來尖銳的叫聲。

殷雲衡回頭看了一眼被烈火吞沒的小小身影，狠下心，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惡鬼側臉啄了一下，強忍住恥意望向惡鬼眼底：“我們去救他們吧。”

鏡中那雙無神的黑眸與墜落的身影，在孟歸深腦海中不斷循環重複，孟歸深凝視着眼前銀眸，裏面含着滿滿的哀求。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手，撫上這雙靈動的眼睛，那人的睫羽迅速眨動了幾下，像一片小羽毛，輕輕在他掌心刷過。

孟歸深收回手掌，冰霜似的聲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若讓自己受傷，我便将你關起來，自此不得再踏出大門。”

殷雲衡心頭頓時湧上一股難言的情緒，他不讓自己下去破陣，只是擔心自己受傷？

殷雲衡深吸一口氣，轉頭望向幽藍火海，新一輪的時間倒轉即将開始，他當即拔劍飛向朱雀像，沖孟歸深喊道：“動手！”

手中長劍輕盈淩厲，直取朱雀雙眸。朱雀雙眸滲出血一般的紅，陰氣自兩眼噴出，凝為數把短劍直撲向殷雲衡。

殷雲衡疾退幾步，避開最前方的幾把劍，當即側身彎腰，緊跟而來的幾把劍堪堪從他面上擦過，挾着萬鈞之力奔向後方石壁。只聽“砰”一聲，石壁被砸出一個又一個凹陷大坑。

雪光似的劍刃上映出殷雲衡冷靜剔透的銀眸，他飛身而上繞到朱雀身後，劍中凜意不減，直将那瓷做的朱雀劈成了兩半。

被分成兩半的雕像咕嚕嚕滾落下去掉入火海，仿佛被澆了一層油，藍色火焰瞬間蔓延而上，火舌幾乎舔到洞頂處的殷雲衡。殷雲衡猛蹬牆壁，借力沖向另一側，幾乎是在同一刻，他咬破指尖在空中畫出兩道閃着赤光的符，直直對向火海中的雕塑。

“去！”殷雲衡冷喝，赤符破空而出。

須臾之間，朱雀雙眸已貼上了兩道的小小符箓。

漸漸地，漫天火勢弱了下來，火海逐漸縮小，直至徹底消失。

殷雲衡速度極快，在下一輪的時間倒轉開始前便已破陣，又有孟歸深在旁協助，及時将赤翎鳥從火海中撈出，這次它們終于不用再經歷死亡的痛苦了。

只是有些鳥兒的靈氣消散了不少，還需好好靜養一些時日，方能恢複如初。

“謝謝你，救出了我和我的族人。”那只從大焱山跟着殷雲衡回來的赤翎鳥飛到他面前，鄭重向他道謝。

“你們的救命恩人也有他。”殷雲衡指了指孟歸深，笑眯眯道。

“多謝。”赤翎鳥轉身對孟歸深道。

孟歸深冷淡的目光從它身上掠過，望向殷雲衡：“阿衡，我們出去吧。”

殷雲衡環顧四周，确定此間再無遺留法陣，便點了點頭。

孟歸深揮掌，濃重陰氣撞上穹頂，一道裂痕沿着拱頂迅速延伸至四壁，縷縷天光從縫中透入，給昏暗的雕像內部帶來了些微光明。朱雀雕像不停震動，頂上瓷土紛紛墜落。

孟歸深攬住殷雲衡破腹而出，一群赤色鳥兒緊跟在他們身後沖出雕像。

屹立在此三十餘年的朱雀像，頃刻之間化為了片片碎礫。

“作孽！”土地廟的老頭老淚縱橫，“天要亡我江白縣啊！”

殷雲衡上前向他解釋：“老人家，這朱雀像根本不是什麽神跡，而是邪物。”

“夫人說得是。”老頭連忙低下頭，諾諾回答。

殷雲衡感覺到老頭對他的抗拒，心知此時向他解釋，他恐怕什麽也聽不進去。他嘆了一口氣，回到孟歸深身邊，“失了朱雀陰氣滋養，不知鬼宅如今是何情況，我們回去吧。”

孟歸深收回落在老人身上的目光，與殷雲衡相攜而去。

在他們轉身的那一刻，老人猛地擡了起頭，雙眸閃着怨毒的光芒，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恨意，他望着兩人的背影，無聲地蠕動唇瓣：“我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殷雲衡回到鬼宅，便直奔枯井。

一直守在此處的小骷髅見到二人身影，急忙迎上前，連比帶劃地為殷雲衡講述此地異樣。

聽小骷髅講，井中諸鬼似乎變得非常躁動，體內的魂力也流失得更快了。

朱雀處原是陰氣之源，如今驟然少了它的陰氣供養，鎖魂陣只能從這些鬼魂身上汲取力量，恐怕過不了多久，這些鬼魂便會徹底灰飛煙滅。

殷雲衡面容肅然，看向跟他們回來的那只赤翎鳥：“赤翎鳥，我需要你的羽毛。”

赤翎鳥二話不說拔下一片赤羽，遞給殷雲衡。

殷雲衡感激地沖它笑了笑，拔腿沖向卧房。

他從自己的包袱中翻出法器，将赤羽放入銀盤中，指尖燃起一簇靈火，移向盤中羽毛。

孟歸深靜靜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冷不丁開口：“孟淵是誰？”

殷雲衡手一抖，靈火差點燎了櫻木桌。

他怎麽知道孟淵？

殷雲衡小心翼翼問道：“你知道什麽了？”

孟歸深冷笑：“我看見你們互許了姻緣，你說要嫁給他。”

殷雲衡眼前一黑，難怪出了銅鏡後惡鬼那麽反常，他怎麽會看到這個啊！

不行，不能害了孟淵！

殷雲衡忙道：“兒戲之言，怎能當真？那時我們都是孩童，只以為成親後就能天天在一塊玩，根本不知‘成親’二字意味着什麽，做不得數的。”

孟歸深眸光漸深，“這麽說，你不喜歡他？”

“不喜歡！”

殷雲衡斬釘截鐵：“我與他不過是幼時玩伴，如今已有十餘年沒見過，他說不定早已娶親生子了。”

“原來如此。”孟歸深微微一笑，“那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