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決定

第19章 決定

惡鬼燦爛的笑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殷雲衡心頭，他揚起失了血色的臉，嗓音微啞：“你的仇家還有多少？”

“這是最後一個。”孟歸深将身前無頭屍體踢開，踩着被血浸透的濕軟泥土，向殷雲衡緩步而來。

他面帶悠然笑意，腳下的每一步都很從容，可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如同正向逼近獵物的猛虎，不知何時就會發起致命一擊。

“胡璨是你殺的嗎？”殷雲衡低聲問。

“是。”

“為什麽？”

孟歸深冷笑一聲，走到殷雲衡身前，低頭盯着他的雙眸，聲音像淬了毒的刀：“他觊觎你。”

殷雲衡從惡鬼口中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愣了半晌，才分辨出他話中之意。

胡璨竟是因他而死？

一股寒意倏地從腳冒上頭，五髒六腑凍得生疼，殷雲衡閉了閉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一字一句質問道：“日後難道只要有人靠近我，你就要殺了對方嗎？”

“有何不可？”孟歸深握起殷雲衡雙手，将他緊握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掌心的月牙痕跡顯露在眼前，他眉頭微皺，輕輕按揉那幾處凹痕，聲音裏充滿病态的占有欲，“你是我一個人的。”

殷雲衡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剛邁出左腳，一股大力猛然将他拽向後方，跌入散發着冰冷氣息的懷抱，殷雲衡擡頭，對上一雙猩紅的眼。

“阿衡，你讨厭我。”那鬼聲音陰冷，眉間彌漫着濃郁的戾氣。

殷雲衡無心力再同他周旋，移開雙眸，不再說話。

“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了？”孟歸深扯起唇角，眼底一片森寒，“阿衡，我不過是替我們一家報仇而已，你當真如此絕情？”

等了半天，殷雲衡也不發一語。

“好，好！”

孟歸深笑了，強行捏住殷雲衡下巴，逼他轉過頭來，俯首狠狠吻上那張唇。

唇間猝不及防的冰涼觸感讓殷雲衡渾身一顫，他猛地擡起手掌，一團散着瑩瑩白光的靈氣被拍入惡鬼體內，惡鬼卻毫無所覺，仍含着他的唇瓣兇狠研磨。

“嗚……”殷雲衡被咬得有些痛，唇瓣微張，發出一聲低吟。

下一瞬，他陡然瞪大雙眼。

那條冷舌竟趁機鑽進了他的口中！

冰涼的舌頭如一條細蛇，進入溫暖的口腔，便開始肆意探索每個角落，迫切而霸道。唇舌激烈碰撞，帶起陣陣酥麻。殷雲衡惱怒萬分，擡起舌尖試圖将其逼退，不料，對方居然纏住了他，一寸寸地猛烈舔.舐，似要将他的舌頭吞下去一般。

冷冽的冰霜味和濃重的血腥味共同侵入殷雲衡鼻端，他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惡心與不适。

屍骸間，血泊裏，他們在親吻。

殷雲衡的反胃感愈發強烈，他拼命掙紮抗拒，不管不顧地錘打着那只鬼。

孟歸深終是停了下來，放開被親得嫣紅的唇，滿目不悅：“阿衡，你最好別反抗……”

他話還沒說完，殷雲衡突然一把推開他，奔向一旁回廊，扶着牆壁開始幹嘔。

孟歸深臉色一變，快步走向回廊，冷笑着拽起殷雲衡的手臂，“你就如此厭惡我？親一下都覺得惡心？”殷雲衡被猛地拽起，踉跄着後退了一小步，他長臂一攬将那人重新拉入懷裏。

陰暗的念頭瘋狂滋生。

事已至此，不如讓阿衡更厭惡他好了……

孟歸深沉沉地掃過殷雲衡纖細的腰肢，落入某處，心頭鼓噪越來越重。他舔了舔舌，方才那美妙的滋味還在唇齒間盤旋，心中欲念一發不可收拾。

得到他。

有一個聲音在他耳旁道。

孟歸深眼神晦暗。

懷中人警惕地仰起頭，瞪大雙眼，仿佛一只本能地察覺到危險的小鹿。孟歸深見到小鹿水汪汪的銀眸，目光驟然軟了幾分。

殷雲衡心驚膽戰地看着眼前男人那雙充滿欲望的眼神，強忍下心頭的反胃感，靠在他懷裏，盡量讓語氣顯得不那麽冷硬：“周圍血腥味太重，我有些不舒服。”

孟歸深沉沉盯了他半晌。

終低嘆一聲，聲音略帶嘶啞：“阿衡，你乖乖的，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殷雲衡抿着唇，不吭聲。

孟歸深大手一揮，兩人回到鬼宅。

“今日耗費了不少魂力，胸口疼。”孟歸深捂着胸膛躺到床上，向殷雲衡招手，“阿衡過來幫我按按。”

殷雲衡臉一僵，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榻。心中再怎麽厭惡，他也不能直接同惡鬼撕破臉，不然他的處境會更危險。

坐在床旁，殷雲衡輕呼一口氣，摒棄所有雜念，認認真真地為惡鬼按壓。

惡鬼歪在床頭，起先還調笑他幾句，不多時，便阖上雙眸，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

一縷帶着香風的輕煙自香爐飄向床榻，沖淡了殷雲衡鼻端始終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

他端視惡鬼片刻，惡鬼面容沉靜，神态安詳，應是睡着了。

殷雲衡輕手輕腳，取出放在櫃中的包袱，悄悄打開門，正欲踏出卧房，身後傳來一道令他寒毛直豎的聲音：“阿衡要去哪兒？”

殷雲衡迅速把包袱藏在身後，讪笑道：“出去逛逛。”

“是嗎？”孟歸深靠在床頭，單手支頤，目光落在後方，“出去逛帶這些法器做什麽？”

殷雲衡心一沉。

還是被發現了。

“讓我猜猜，你是想為他們做場法事，超度他們吧？”孟歸深黑眸幽暗，“不許去。”

殷雲衡道：“超度枉死冤魂，可積攢功德，我的命劫正需功德之力化解。”

“這世上那麽多鬼，你就非要超度他們嗎？”

“你将他家滅門，一報還一報，如今已是兩清了。”殷雲衡勸誡他，“況且就算參與那件事的人該死，可府上其他人呢？那些奴仆都是無辜的。”

孟歸深還是道：“不許去。”

殷雲衡搖搖頭，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外。

與他的命劫有關，他相信即使惡鬼生氣，也不會對他太過分。

屋內，孟歸深強撐的身子卸了力，倒在床榻間，神色中是掩藏不住的病容，他閉上雙眼，喃喃自語：“他就是仗着我喜歡他，故意跟我對着幹。”

一只鬼影從角落走出，豆豆眼男人憂心道：“您今日本不該出去的。”

“我的仇，總該我親手了結。”

豆豆眼男人搖搖頭道：“您原本是可以跟夫人好好過日子的，我看夫人前幾日對您的态度已有所轉變，若再多些時日，他定會對您徹底改觀。”

“不。”孟歸深苦笑，“他只是因我的過去覺得我可憐，并非真正喜歡我這個人，若我不是我，換作別人，他也會如此待他。”

“這有什麽區別嗎？”男人撓了撓頭。

孟歸深瞥了他一眼，揮手道，“青竹，你出去吧。”

“哦。”喚作青竹的豆豆眼男人，迷茫地踏出了房門，他覺得鬼君最後看他那一眼裏，好像隐約透着幾分嫌棄。

他還是不懂，為何鬼君要将事情想得那麽複雜。

想也想不明白，算了，不想了。

青竹穿過濃綠樹蔭，來到府中的假山處，大力地敲了敲山洞內的石壁，“老趙，出來！”

“動靜小點。”眉間印着深深褶皺的老趙忽地從洞中鑽出，瞪着他，“做什麽？”

“你說鬼君大人的身子，可該怎麽辦呀？”

老趙聞言，眉頭鎖得更緊，“鬼君當初被鎖魂陣認主，命格魂力與鎖魂陣相連。如今鎖魂陣被破，他體內魂力大量流失，身子虛弱至極。若這時生變，恐怕他的處境會很危險。”

“我們得趕緊想辦法，讓鬼君恢複如常。”

“再去找找別的鬼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法子。”

話音漸漸消散在假山旁，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

假山裏的一塊圓潤石頭突然一動，緊接着緩緩升起來，露出它下方那張臉。

是小骷髅。

小骷髅歪了歪頭，默默記下兩人口中所說之話。

設壇超度一事殷雲衡很熟練，只是這一家人皆已身死，他無從得知衆人的生辰八字信息，便開壇進行十方超度，将江白縣周圍的孤魂野鬼都招了過來。

待他将最後一縷孤魂送走，已是月上中天。

回到鬼宅，他靜靜站在卧房的石階下，細長的影子倒映在門扉間，然而，他的腳卻仿佛在月下生根了一樣，遲遲無法邁進去。

“小雲！”小骷髅踩着踢踢踏踏的步子向他走來，打破了院中寂靜。

“你找我有事？”殷雲衡回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低聲問。

小骷髅四下看了看，将殷雲衡帶到空曠的走廊邊，一五一十地把今日偷聽到的話複述給殷雲衡。

剎那間，殷雲衡的心劇烈地砰砰跳了起來。

若那兩鬼所言是真，此時便是誅殺惡鬼的最好時機。

再次回到卧房前，殷雲衡的心境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忐忑與不安。

未免清晨場景重現，這次他直接躺到了床上。

扭頭望向那張灰敗的臉，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想來昨日在鎖魂陣中，他是故意讓那巨鬼傷了他，好掩蓋他因鎖魂陣被破而魂力大散之事。

可他為何要破鎖魂陣呢？這看起來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無論如何，一切都該結束了。

三日後的夏至，就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