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到底哪樣啊

到底哪樣啊

“我……我怎麽知道啊。”花善笑被夷承這麽噙着笑反問, 莫名慌亂起來。

夷承一聳肩:“差不多該換你來了。”

“等等,所以剛剛到底是什麽詞啊!”

對方以問題回答問題:“你那麽在意幹什麽?”

“因為你的反應明顯和之前的不一樣……”

夷承彎了彎眼角, 卻打定了主意保密到底, 直接避而不答:“輪到你了。”

“不告訴我就算了。”花善笑哼了一聲, 別開臉, “換我來什麽啊?反正你也不需要這個訓練。”

“但是我不知道哪些詞會引發你的哪種情緒。”

花善笑一噎。

夷承沒說下去, 但那是和他不容她閃躲地說出“我想知道”時一樣的神情。

她拿這個表情沒轍。

“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有什麽用……”這麽說着,善笑還是低頭看向終端, 沒好氣地說,“那就開始。第一個。”

--樹木。

“說實話我感覺到的是怒氣。”夷承無可奈何地擡眉,“你還在生氣啊。”

“誰讓你不告訴我。”

“如果你碰到了同一個詞, 我就告訴你。”

有沒有碰到還不是看他一張嘴說,誰知道呢。

善笑撇嘴,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顯示的詞語上。

“喜歡。”

雖然夷承措辭一向簡略,但沒頭沒腦地一個勁讓這個詞往外蹦還是對心髒不太好。

她顫了顫, 低聲說:“是樹。嗯……我還挺喜歡綠化多的地方。”

雖然位于都市圈中心的聖所內沒多少樹就是了。

--貓。

夷承的嗓音裏帶了一點笑意:“喜歡。”

花善笑被勾得禁不住擡眸看他:“幹嘛啊這個口氣。”

“看來是你喜歡得不得了的東西。”

“貓咪難道不可愛嗎……”

“你不喜歡狗?”

“不讨厭,但更喜歡貓啦。我看起來像是犬派的麽?”

“如果要在貓和狗裏選一種, 季禮侑肯定更像狗。精神向導也是。”

“不要把對人和動物的喜好相提并論。”

夷承眯了眯眼睛。

花善笑懷疑他又有點不高興。但仿佛只是錯覺。

“下一個。”

--舞臺。

“沒感覺。”

--清晨。

“不怎麽喜歡, ”夷承頓了頓, “可是你每天都很早起來晨跑。”

“又不是因為喜歡才那麽做的。再晚一點訓練場人就會多起來, 我經常在跑的時候想事情, 和一群人一起跑步就感覺亂糟糟的。”花善笑撐着頭随口問,“下次你要不要一起跑?”

夷承愣了愣才說:“我考慮一下。”

她很想翻白眼。

--月亮。

這次,夷承判斷得沒有剛才那麽幹脆。

三秒後, 幹脆利落的三個字:“不知道。”

“嗯……”花善笑垂頭勾唇,“感覺挺複雜吧。不同心情的時候看月亮,就會把那時候的心情代進去甚至遷怒它。反而不知道對月亮本身是什麽感覺了。”

夷承沒說話。但空氣中殘留着欲言又止的重量。

--時鐘。

“你不喜歡這樣東西。”

“看着鐘表的秒針移動或者數字變化,會有種焦慮感。你不覺得嗎?”

夷承想了想:“也是。”

--飛蛾。

“非常讨厭?”

花善笑只是想一想就哆嗦了一下:“我怕飛蛾,确切說會飛的蟲都不行……爬的就沒關系。”

“可是蜥蜴--”被善笑惡狠狠地瞪着,夷承難得服軟,噤聲不說了。

--暴雨。

非常确定地:“喜歡。”

“嗯,是一種天氣。”

“晴天?”

花善笑撇嘴:“錯了。是暴雨。”

夷承訝然看了她片刻,像是明白了什麽,微微一笑。

“你笑什麽?”

“沒什麽。”

“……”

--收入。

“真的會有讨厭這個的人存在嗎……”不等夷承開口,善笑就舉起終端給他看。

夷承聳肩:“說不定。”

“那你讨厭嗎?”

對方以明知故問的眼神睨她:“只要合法。”

--桃子。

“略微不喜歡?”

“嗯,雖然桃子挺好吃的,但是剝皮汁水會弄得手黏糊糊的,覺醒之後尤其受不了那個感覺。”

“你讓別人幫你剝不就行了?”

“誰幫我剝啊?你來?”

夷承莞爾:“行。”

花善笑有點反應不過來:“真的假的……”

“你不相信就算了。”

“那我記住了啊,真叫你幫我剝的時候可不許賴賬。”

夷承加深笑意:“嗯。”

心頭差點狂跳,善笑将視線挪回屏幕上。

--友情。

“喜歡。”

“總算碰到一個一樣的詞了。”花善笑将終端翻轉過去,“雖然有時候很麻煩,但還是讨厭不起來。”

她有點想問夷承對季禮侑現在究竟是什麽樣的看法,但忍住了。

夷承蹙眉,但什麽都沒說。

--槍支。

“沒感覺。”

花善笑把頭發往耳後捋:“是槍。說實話我還沒見過真槍,只是電影裏的話,可怕的時候有,帥氣的時候也有。如果之後選擇的出路不需要上射擊課,可能我根本沒機會碰槍吧。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夷承問:“你對出路有什麽想法?”

“啊?我就随便一說。根本沒怎麽考慮過。你呢?”

“想過一些,但沒有定論。”他非常自然地用眼神征求她的肯定,“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嗯……”他這麽說,花善笑當然有些高興,但又覺得哪裏不太對。

她漫不經心地滑向下個詞語,在辨認出詞義之前,胸口就已經起了騷動。

--搭檔。

她下意識擡眸看向夷承。

他沉默一拍,盯着她的目光變得專注。

花善笑覺得不妙,想回避,卻沒能轉開視線。

于是,夷承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肯定地說道:“喜歡。”

“……”

花善笑吞咽了一下。

明明只要大大方方地揭曉謎底就好,她當然不讨厭夷承,但是不知怎麽,實話突然變得難以啓齒。夷承的論斷宛如魔咒,不止在為她在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的心緒下定義。

他在暗示什麽?她喜歡他?不止是不讨厭的喜歡,而是……?

心跳聲吵得煩人,再快一點頭腦就要因為血液的狂歡徹底陷入混亂。花善笑甚至已經顧不上去思考夷承是否會察覺到她正心神搖撼。

仔細想來,剛才就是這樣:對于她産生正面情感反應的詞語,夷承說的都是“喜歡,”一不留神,就會誤以為傾吐的對象并非某個詞彙。但對她不喜歡的東西,他卻不同樣簡單吐出仿佛對她說出的“讨厭”二字,而是小心地更換着前綴,帶上語境,用不會引發誤解的說法,你讨厭的,不喜歡的,非常讨厭的。

就好像他對她說出的每一個喜歡都是故意,直奔她而來。

熱意攀上雙頰,花善笑第一反應是否定這猜想。

不能自作多情。也許又是她多心。但反觀這幾天夷承的言行舉止,又确确實實彌漫着可疑的暗示氣味。

可如果他真的那麽想,為什麽要那麽拐彎抹角的?他平日裏我口說我心的直接到哪裏去了?現在也是他戲弄她的一手麽?

善笑偷眼觀察夷承的表情。他也在注視她。心髒仿佛要爆炸了,無法承受對視,她飛快地垂下頭去,像要将臉埋進桌面。

--該不會夷承最後抽到的那個詞語也是“搭檔”吧?

花善笑被這個念頭吓得一激靈。

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

她無措地盯着屏幕上的字。筆畫逐漸變形,再看下去,她就要不認識搭檔兩個字了。

做賊心虛地,花善笑想要逃離完形崩壞的牢獄,滑向下一個詞語。

夷承沒有放過她,句末的停頓仿佛有所期待:“剛才的是什麽詞?”

她哽了哽:“……烏龍茶。”

謊言從唇間落下。

她立刻後悔了。

如果說實話就好了。也許不會有比剛才更好的确認機會。但有心遮掩的答案已經滾落深谷,無法輕易贖回。她懊惱地咬住嘴唇。

“是嗎?”夷承的聲音很冷淡,“下一個。”

花善笑不敢擡頭,現在再改口也遲了:“嗯。”

他知道她臨陣脫逃了。

變味的游戲還在繼續。花善笑不禁看向牆上讨厭的時鐘:為什麽還不結束?

粉筆,生日,争吵,知識,鴨梨,旅行。無所謂,讨厭,讨厭,喜歡,無所謂,喜歡。現在這一刻,應該是讨厭,讨厭,讨厭,全都讨厭,包括害怕先踏出一步變得弱勢的自己。于是一切都驟然變得無所謂。

心靈的高牆上吊橋拉起,沒有入口,同樣不再有出口。

夷承面無表情地指出:“你的屏障在抵抗,我什麽都感覺不到。”

“我……有點累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如就到這裏吧。”

“也行。”他起身,沒什麽留戀地去推門。

花善笑被夷承冷淡的态度刺了一下。湧上心頭的委屈被更濃烈的自我嫌惡驅散。

念頭一轉,她又差點淚盈于睫。夷承又不是不知道她別扭,還那麽逼她,是非要她主動貼上去才滿意麽?又何必這樣?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樣。甩開他主動伸出的手是她有錯,但他……他就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麽?會這麽祈盼的自己的确可惡。都是她活該。但她活該他就開心了麽?!就讓一讓她又怎麽樣了?如果真的喜歡她,他和她争什麽?

她越想越氣,渾身發顫,到最後也不知道是惱怒還是後悔更多一些。

夷承的步子錯了半拍。

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他要停下來轉身。

但最後沒有。

花善笑默不作聲地走在夷承身後,保持一步距離。

比前一天更難堪、更低氣壓的等電梯的漫長時間。

面板數字往當前樓層降落。

花善笑忽然被怯意擊敗:

“我……我還是回去和文姐說一聲。你先走吧。”

夷承沒回頭:“哦。”

今天周五,周末沒有見面的由頭,真的讓他這麽走了,到下周再次見面的時候,裂痕只有更加難彌補。花善笑知道這點。她已經很多次地将這麽破裂的人際關系扔在身後。

轎廂門打開,夷承往裏面走。

身體先大腦一步行動。花善笑拽住他衣服,力氣不算大。

夷承沒有掙脫。

在原地僵了片刻,等不來乘客的電梯滑攏門離去。

“我有話要和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星繭、19640202、試眉、丹青陳黃的霸王票!

上一章展開豐富的聯想能力的大聰明們,你們真的想得太複雜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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