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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婉芙舒舒服服地閉上眼, 忽地,她眉心一蹙,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腹下汩汩的熱流湧出, 婉芙根本顧不上羞赧,低喘着氣,如蝦米一樣縮成一團。
李玄胤以為她還要鬧, 隔着鶴氅打了掌她的臀兒, “又亂動什麽?”
“疼……”婉芙額頭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小手死死抓住了龍袍的衣角, 嗚咽的聲音幾近于無。
李玄胤終于察覺不對, 掌心貼她的身,觸手寒涼如水,“怎麽回事,哪裏疼?”
“肚子……”婉芙極為費力地開口,手心緊緊捂住小腹,那股熱流愈演愈烈,“嫔妾……”她喘息一口氣, 斷斷續續道,“嫔妾好像……到月信了……”
時下,女子月信被視為污穢之物,因此, 婉芙極不願意在皇上面前這樣,尤其她還除了衣裳,若是讓男人不喜……但她實在是太疼了, 疼得讓她直不起腰。
“是這處疼?”小腹貼上一只溫熱寬厚的手掌,指腹下, 觸到一片濡濕。
李玄胤微頓。
婉芙羞得埋住臉,顧不得疼,要拿走男人的手,“皇上,髒……”
男子總是忌諱這個,何況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李玄胤盯着她蒼白的臉色,未動,回握住女子亂動的手心,另一只手緩緩揉動她的小腹,掌心溫熱驅散了涼氣,動作溫柔。
他淡淡開口,“無事。”
禦駕親征之時,在疆場上見慣了殺戮,髒污的鮮血,相較而言,她這些,不足為提。
婉芙一怔,眼睫顫了兩下,眸光輕輕看向男人的臉,皇上一向喜行不怒于色,并不能看出什麽。她微微斂下眼睫,合緊了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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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金禧閣,太醫早已趕了過來,婉芙顫着身子,只裹一件鶴氅,縮在李玄胤懷中。
旁人一眼不敢多看。
剛邁進門檻,婉芙餘光瞥見候着的何太醫,扯了扯李玄胤的衣袖,“皇上,陸貴人那邊……”
陳德海很有眼色地去回話,“主子放心,皇上已吩咐奴才安排妥當了,保準還主子一個全全乎乎的陸貴人。”
婉芙揚出一笑,不禁松了口氣,這才埋回男人懷裏。
李玄胤低眼看着這人黑乎乎的發頂,她倒是與陸貴人情誼深厚。那時他抱起她,根本未想起另一人,是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分明冷的不行,還要提醒他陸貴人也落了水,這才有了他後面的吩咐。
不知這女子是聰明還是蠢笨,在後宮中竟敢與其他嫔妃這般交好。
吟霜齋距望月臺要遠,是以,皇後親自吩咐将陸貴人一同送到儲秀宮。陳德海早安排好了兩位太醫,陸貴人一進了偏殿,太醫就趕緊進去診脈。
金禧閣有皇上守着,皇後就去偏殿看了陸貴人。
陸貴人前不久剛過小産,身子正弱着,猛地碰了冰水,身子骨便愈發得差,一連咳了好些聲。
“高太醫,陸貴人身子如何?”皇後憂心地發問。
“回娘娘話,陸貴人小産後體虛,尚未完全恢複,如今又落了水,身子大有虧損。臣盡力開出方子調養,只是陸貴人日後子嗣……怕是艱難。”高太醫硬着頭皮,将最後一句說完。
他在宮裏伺候有段日子了,怎不知後宮主子立足,正是靠着龍裔,一個不能生育龍裔的嫔妃,也就徹底斷送了前程,他說得愈發小聲,生怕這句話讓主子動怒發作。
皇後眼神複雜,擔憂地看向靠在引枕上,氣若游絲的陸貴人。
帷幔中傳出女子兩聲輕咳,嗓音嘶啞,“有勞太醫。”
皇後拂了拂手,讓高太醫下去開方子。
“是本宮一時不察。”皇後坐到床榻邊,嘆息一聲,握住陸貴人的手,“你與泠才人姐妹情深,本宮甚是欣慰。眼下皇上在金禧閣看望泠才人,想必稍許就過來看你,本宮也好去向皇上請罪。”
陸貴人掩唇的動作微頓,眸子斂了斂,咳得猛了些,胸腔震顫,似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嫔妾失儀,娘娘勿怪。”
皇後縮了下手,捏着帕子溫和地笑了笑,卻沒再碰她,只是關切道:“咳得這般厲害,不如本宮傳太醫回來,再給你看看。”
陸貴人虛弱地笑了下,“多謝娘娘好意,嫔妾自己身子自己清楚,娘娘不必再多費那個心思了。”
“高太醫雖是宮中禦醫,倒底資歷淺些,不比何太醫。不知何太醫這時給泠才人看完沒有,本宮去遣人催一聲,快些過來。”皇後說着,招來人,去金禧閣請何太醫來一趟偏殿。
陸貴人眼眸微動,并未阻止。
皇後看一眼搭在紅木架上滴水的狐裘,可惜道:“這般精致的衣裳,怕是毀了。本宮私庫裏倒是有一件比這好的,若擱置着,白白積了灰塵,明日本宮讓人給你送去,也算是有物盡其用。”
最後四個字,皇後說得意味深長。
陸貴人低垂着眉眼,帕子抵了抵唇角,臉色淡淡,只一瞬的功夫,神色便如常,像不懂皇後的意思,擡眸間,感激地看了皇後一眼,繼而不知所措,“狐裘珍貴,嫔妾實在不值。”
“這有什麽值不值的。”皇後面容溫和,“本宮執掌六宮,念你喪子,理當多有照顧。”
陸貴人落下一滴淚來,垂了眼眸,“嫔妾多謝皇後娘娘。”
……
泠才人和陸貴人雙雙落水,望月臺上站着的嫔妃各自心懷鬼胎,即便這事與自己無關,也不免好事一回。畢竟沒了受寵的泠才人,說不定自己還能入皇上的眼。
然,誰能料到,就這麽巧,皇上竟然過來了。不僅來了,還親自将自己的鶴氅披到泠才人身上,将人抱上了銮輿。
嫔妃們在嫉妒之餘,又心生出一陣惶恐,她們不是沒有眼睛,泠才人好好的,怎麽就那麽莽撞朝許答應撲了過去,也就這麽巧,那憑欄受了撞擊,竟生生斷裂,分明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那人在背後算計好了,要麽許答應葬送一子,要麽泠才人沒一條命,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這節骨眼兒,皇上去了金禧閣,她們也不能繼續留在這,不一會兒,從未來過外客的金禧閣內殿,站滿了人。
到來的嫔妃們紛紛打量這離乾坤宮最近的宮所。眼瞧着裏面的金鑲玉器,魚鱗貝闕,那股嫉妒酸楚又冒出了心頭。
做甚泠才人這般好命,一個庶女奴才出身不說,一上位就是有封號的常在,還住在這她們求也求不到,離皇上最近的宮所。當初嚣張如寧貴妃,可是也曾張口跟皇上要這儲秀宮,奈何早被莊妃看了去,不知怎的,皇上就拒了寧貴妃,莊妃喜清淨,是以,這些年,儲秀宮只有主宮一位主子,而今又多了一人。
便是誰聽了,都是要嫉妒。這後宮之争,瞧着是争權勢,争龍裔,說白了還不是争皇上的寵愛。三年一選秀,花兒似的女子一茬一茬地進宮,女子容顏本就短暫,而今就這般白白逝去,卻連聖寵都未得着幾回,愈想愈氣,對泠才人也愈發嫉恨。
只恨那水還不夠冷,沒讓泠才人永遠沉在湖底。
……
千黛煎好了藥,端進來,要為婉芙上敷。
帷幔一重撥開,婉芙瞄了眼坐在床榻邊的皇上,輕拉了下男人的衣袖,小嘴撇着,“皇上,嫔妾要敷藥了。”
李玄胤反握住那只柔荑,讓她莫要亂動,涼涼看她,“怎麽,還要朕給你上藥?”
“嫔妾可沒有那個意思!”婉芙大吃一驚,連忙擺頭,且不說她怎敢支使皇上幹種事,就是那敷藥的地方,要除去亵褲,實在令她羞恥。這青//天//白//日的,即便兩人又那層關系在,倒底不一樣。
婉芙連連搖頭,眼似銅鈴,眸子又驚又詫,雪亮無辜。
李玄胤沒忍住,捏了把她的臉蛋。
他本也沒想給她敷,他是君王,總不能一直做那些奴才做的事。更何況,見她這樣,他倒怕自己忍不住對她做些什麽。
遂站起身,拂袖出了殿外。
就着尚且溫熱的藥草,敷到婉芙的小腹,頓時驅走寒涼,舒服得婉芙直哼哼。
“千黛,再往上一點……對,就是那裏,好熱呀……”
李玄胤站在屏風外,聽着裏面人的胡言亂語,只覺口幹舌燥,腹下發緊,臉色越來越黑。
陳德海候在皇上身邊,瞧着皇上臉色愈發難看,以為是憂心泠才人落水一事,斟酌開口,“泠才人身子骨弱,太醫說須得修養一段日子就能好了,皇上不必過多擔心。”
他将落下話,就見皇上涼飕飕看他一眼,極不耐煩,“就你話多!”
陳德海:“???”
皇上盛怒,他倏地垂下腦袋裝死,一句話也不敢再說。難不成,皇上不是擔心泠才人麽?那為何臉色這般難看。
裏面又一聲女子的輕口今,李玄胤拂袖,不想再聽下去,闊步出了內殿。
外殿站着的嫔妃,見皇上出來,停了叽叽喳喳的話頭,紛紛面露憂色,“泠才人墜入望月湖,嫔妾們擔心不已,不知泠才人眼下如何了?”
說着,那些能裝模作樣的嫔妃,竟捏着帕子抹起了眼淚,以示誠心。旁人見了,即便哭不出來,一狠心掐上大腿,瞬間紅了眼眶,一時間,外殿內穿出哭哭啼啼的女子抽咽之聲。
陳德海聽着,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再觑向皇上臉色,果真甚是不好。
後宮主子們,演起戲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去時,分明見那些主子在望月臺上事不關己地站着,甚是有的毫不遮掩露出看好戲的神色,巴不得泠才人出事,眼下這般裝模作樣,真當皇上看不出來?
且不提泠才人落水身子可安否,就是說泠才人為何落水,其中這些主子定然脫不了幹系。
泠才人受寵,卻不像寧貴妃那樣有頗高的家世地位,又是奴才出身,後宮連奴才都是踩高捧低的,這般無依無靠,若再無人指正,死了死就死了,誰會在乎。
皇上本就薄情,待有了新人,将泠才人忘卻,這泠才人才是真的慘。幸好命大,又有陸貴人相救,才算無事。
李玄胤眼眸微眯,掃了眼站在外殿的嫔妃,随意點了一人,“你說,泠才人為何會落水。”
“嫔……嫔妾?”劉寶林愣愣地拿指尖指着自己,見皇上臉色不耐,不敢耽擱,越過衆人,屈了屈膝,手心捏緊了帕子,眉眼遲疑,稍許才開口,“回皇上,說起起因,還要是源于許答應。”
“皇上,嫔妾……”許答應一聽劉寶林張口就提到自己,心下一急,立馬站了出來,剛起個話頭,李玄胤就擡手止住了她,許答應憋下話,使勁扯了把帕子,心中賭氣,這叫什麽事啊!
李玄胤淡淡道:“繼續說。”
不知為何,陳德海在皇上這句話中,聽出了風雨欲來之感,頭皮都麻了起來。若從許答應說起,那這事不必想也知,是有人利用了泠才人,來謀害許答應腹中的龍種,可真是用心良苦。
劉寶林被吓得手心一抖,撲通就跪了下來,“皇上恕罪。”
“今兒散了請安,嫔妾們從坤寧宮出來,突然被許答應身邊的宮人請去,說是要看金燈花。許答應有身孕,嫔妾們不敢不照顧着,遂都去了望月臺。嫔妾……”
劉寶林咽了咽唾,聲音愈發得小,“上了臺,嫔妾與許答應生了幾句口角。許答應抹不開臉面,是泠才人忽然開口為許答應解了圍,許答應順了氣,便想與泠才人交好,泠才人當時正站在憑欄邊上,許答應過去與她說話。”
“嫔妾就看見……看見泠才人忽然朝許答應撲過去,許答應吓得護住肚子,一動也不敢動,又不知為何泠才人忽然腳下轉了彎,直直撞向了憑欄,剛好那憑欄就斷了,才讓泠才人跌入湖中。陸貴人見泠才人摔下去,許是為救泠才人,才跟着跳下去。”
劉寶林哆哆嗦嗦地說完,事實就是如此,可其中的細枝末節卻沒有那麽清楚,譬如插話的璟嫔,還有泠才人鬓間的發簪。旁人聽到耳中,總覺得不像那麽回事。但沒人去糾個中錯處,畢竟當時不止劉寶林一人擠兌了許答應,劉寶林這般說,只扯進了自己,倒是識時務。
“皇上……”璟嫔驟然開口,旁人的眼光都看了過去,璟嫔上前,福了福身,眉心微蹙,“嫔妾記得,當時離泠才人最近的只有陸貴人。”
她這句話落下,可是驚起了波濤,誰不知陸貴人難産,是泠才人開口求皇上保下了陸貴人一條命,此後陸貴人便與泠才人走的最近,兩人幾乎是同進同出,若說陸貴人陷害了泠才人,首先,這原因是為何?
皇上對陸貴人情誼淡淡,若無泠才人在旁邊說和,皇上怕是将吟霜齋忘了,陸貴人陷害泠才人有何好處,根本是于自己百害而無一利。
話也不能說得太過絕對,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陸貴人是未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見不得泠才人受寵,心生嫉妒了呢?畢竟這滿後宮,挑出十個嫔妃,裏面得有九個巴不得泠才人不好過,死了倒也幹淨。
璟嫔說完,又有一人站了出來,福過禮,與璟嫔一般的憂色,“嫔妾也可作證,劉寶林并無虛言,當時嫔妾們都在等着賞金燈花,泠才人往日便與嫔妾們不親近,只與陸貴人在一處說話。”
陳德海心底一咯噔,這泠才人和陸貴人都不在這,是非黑白,豈不是這些人的一面之詞,後宮裏有幾個嫔妃見得泠才人好過,萬一是陷害,豈不斷了泠才人與陸貴人的情分,即便是沒斷,過了這件事,兩人也少不得隔閡。
他悄悄擡眼,掃了一圈,并未見中宮那道人影,心底思量,皇後不現身,倒底是有意讓這些人往陸貴人身上潑髒水,還是因着別的呢?
依着三年前那樁事,他更信了前者,皇後娘娘從不希望,後宮中的嫔妃之間來往過多。
他默默垂下頭,一無所知似的,候在皇上身側。
見情勢如此,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說話,不管有的沒的,七嘴八舌地道陸貴人的不是,好像真相就是這樣。
就在這時,內殿一道含嬌細語的聲音傳出,“皇上要問,何不直接問嫔妾,白白讓這些人颠倒是非,淨往陸貴人身上潑髒水,嫔妾都聽不下去了。”
內殿的女子款步姍姍,因落了水,為她添上一分弱柳扶風的病态,鬓發斜斜挽在腦後,略帶蒼白的小臉上散落幾縷碎發,雖是在病中,卻依舊是雪膚花貌,面賽芙蓉,襯得滿殿的莺莺燕燕,瞬間黯然失色。
她有千黛攙扶着,行動間有因腹痛而生的僵硬,每走一步,那張小臉就愈發蒼白。
“胡鬧,你病弱,不好好在裏面歇着,跑出來做甚?”李玄胤斥責一句,見那人一陣風就能吹到似的,倒底不忍,上前扶了一把。
最讓人傷心的不是泠才人千嬌百媚的姿容,而是皇上對泠才人毫不遮掩的包容與寵溺,試問滿後宮,有幾人能得皇上這般憐惜。
婉芙絲毫不在意那些嫔妃眼中的嫉妒酸楚,她平日低調着,就怕遭了人算計,千防萬防,卻還是沒防住。倒也是,既得了聖寵,有幾人能從中成功脫身?既然她們想鬥,那她奉陪到底就是了。
婉芙眼眸一低,生生擠出淚來,扯着龍袍的衣角就不放手,抽抽噎噎,梨花帶雨,讓人極為心疼。
“嫔妾無故落水,皇上不為嫔妾做主,嫔妾還不如死了算了。”
“胡說什麽?朕若不為你做主,現在又是在做甚?”李玄胤眉心一跳,将死抓他衣袖的小手扯下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與他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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