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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禦花園
應嫔有了身孕, 處處小心着,宮人手捧着軟墊披風,一一伺候好, 案上茶盞換了新的, 裏面盛着溫熱的梅子湯。這時節梅子不好找,應嫔親自倒了一盞,推給婉芙, “嘗嘗。”
“本宮外祖母做的梅子湯最是好喝。三年前皇上偶然得知我喜歡, 特意去本宮母家拿的方子,這些年了, 一直沒變。”
應嫔意有所指, 像是在提點婉芙。她若有若無地看過去,若是趙妃聽了這番話,怕是會急得跳腳。趙妃是家中受寵的嫡女,與皇上說起來算是青梅竹馬。她受寵那段時月,趙妃把她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只想除之為快。
但眼前這女子好似不同, 她仿佛并不在乎,皇上對旁人情誼如何。
應嫔眯了眯眼。
婉芙聽得出應嫔話中因皇上處處挂心的炫耀,心下了然,應嫔為何對自己頗有敵意。想來也不奇怪, 皇上對自己的偏愛确實讓旁人生妒。但婉芙本就不在乎皇上寵愛誰,只要不是江晚吟,皇上對誰偏寵, 與她又有何關。
婉芙淺淺一笑,當作沒聽懂應嫔的意思, “梅子湯确實可口,不怪應嫔姐姐心心念念。”
這無謂一笑,讓應嫔所有的心思無處遁形。
依着她的聰慧,不會猜不出自己話中深意,但她并沒在乎,或者說她對皇上,并不在乎。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争吵,兩人目光朝那處看去,只見趙妃妃正裹着厚厚的白絨狐裘,冷眼瞧着跟前站着的許答應。
“不過懷了龍裔,得意什麽?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許答應在趙妃手裏吃過苦頭,上回已找了一次皇上,可趙妃除去禁閉,沒傷到半分,甚至皇上還會去看她。許答應一瞬感覺無望,只想避着趙妃走,不想,這麽巧,又撞上了。
她正要求助,就見亭子裏坐着的兩人,應嫔就在其中,她眼珠一動,伸着脖子朝那邊看去,這确實讓趙妃移了神,瞧見亭中坐着的應嫔和婉芙,冷嗤一聲,“真是晦氣!”
她沒避開,撫了撫發鬓,裹着狐裘,朝那亭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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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妃是妃位,規矩不能亂,明面上,婉芙和應嫔都要做禮。
婉芙心裏記着上回落水一事,多看了趙妃兩眼,屈膝福身。
應嫔卻是起也未起,撫着小腹,柔柔一笑,“趙妃娘娘恕罪,嫔妾有了身孕,皇上特準嫔妾不必見禮。”
她這麽一說,趙妃再計較,就是忤逆皇命。
趙妃最是看不上這裝模作樣的人,在皇上面前溫柔小意,到了人後,便做出一副另一番狡詐的姿态。
“果真是賤人身子,嬌貴得厲害。”
趙妃說話,是不留半分情面。
三人一同坐,着實怪異。
婉芙想找個由頭離開,只見趙妃身邊的宮人,在石桌上放了一匣子核桃。婉芙看得眼皮子一跳,聽趙妃說:“既不能起身,就給本宮剝兩個核桃吧,也算全了禮數。”
趙妃放着的核桃,可不止一兩個那麽簡單。
應嫔漫不經心地掠一眼摞高的核桃,抿上一口梅子湯,笑了笑,“趙妃娘娘還以為嫔妾是三年前的應嫔,任由趙妃娘娘欺辱?”
“嫔妾确實比不過,趙妃娘娘與皇上青梅竹馬的情誼。但嫔妾有的……”應嫔溫柔地低下眉眼,撫着小腹,掀起眸子看向趙妃,紅唇一字一語,“趙妃娘娘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有。”
“放肆!”趙妃驟然拍案,吓得四周奴才膝蓋一軟,撲通就跪倒地上。
婉芙不動聲色地看着,當作沒有這個人,默默坐遠。沒有趙妃的話,她若離開,就是落了人口舌,她也不會蠢到這時候去開口,豈不是将趙妃的心氣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耳邊趙妃的聲音微厲含怒,趙妃出身甚至高于中宮皇後,父親又是輔佐皇上上位的功臣,家世加持,後宮嫔妃見到趙妃,都是避着走。連皇後都要忍讓三分,少有應嫔這般,敢跟趙妃對着來。
趙妃指甲用力嵌進了掌心,“你是嘲諷本宮服侍皇上多年,始終無子?”
應嫔低下眼,淡淡道:“嫔妾不敢。”
“本宮看你就是這個意思!”趙妃沖跪着的靈雙擡了擡下巴,“應嫔不敬上位,掌掴二十。”
應嫔這才擡起眼,真正地看向趙妃,卻依舊沒有懼意,甚至冷笑一聲,“趙妃娘娘這麽多年,還真是沒半點長進。”
“你打了嫔妾,出一時之氣。可想過後果?泠嫔落水那日,皇上為何去啓祥宮,又跟趙妃娘娘說了什麽,趙妃娘娘這麽快就忘了?”
趙妃驚疑過後,恨恨地盯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女子,三年前就是如此,不論家世,還是與皇上相識的時間,她分明都低于自己,偏偏,皇上就是喜歡這個牙尖嘴利,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賤人!
趙妃氣得牙癢癢,指尖紮進手心,滴出了血。但她不能動手,她要忍着,皇上已經對她有所不滿,她不能再惹怒皇上。
靈雙觑着娘娘變來變去的臉色,實在心驚,生怕娘娘一個怒意上來,就責打了應嫔。往日還好,可是應嫔如今有了龍裔,皇上剛敲打了娘娘不久,娘娘再有火氣,也得忍着啊。
場面一時僵住,奴才們觑着主子交鋒,聽得膽戰心驚。這種事,到頭來受罪的便是奴才。她們可害怕着,尤其害怕趙妃娘娘的遷怒,誰不知趙妃娘娘的脾氣,一個動怒下來,有她們好受的了。
“趙妃娘娘竟與應嫔都在這,還真是少見。”
這時,遠遠地又走近一人,婉芙擡眸看去,只見過來的女子裹着厚實的披風,身邊牽着一個軟乎乎的小團子。
璟嫔上了臺階,将順寧公主交給乳母,給趙妃福了身。婉芙如今也是有了封號的嫔位,見到璟嫔不必再做禮做禮。反倒是位份最低的應嫔,仿佛沒瞧見璟嫔這個人,漫不經心地飲着梅子湯。而璟嫔對應嫔竟也沒指責半句。
璟嫔看了眼婉芙,神色一詫,意有所指道:“瞧我,竟沒看到泠嫔也在。方才泠嫔離得那般遠,又穿得素淨,打遠看着,還以為是哪宮裏的奴才呢!”
這話一出,亭中的人都變了臉色,唯獨趙妃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打量婉芙一眼,“本就是奴才出身,即便有了恩寵,也改不掉那股子下賤氣。”
秋池捏緊了帕子,已是忍不住,她們主子出身再低,如今也是四品嫔位,皇上寵愛得緊,何時輪到這些人評頭論足!
一只手壓住了她,她擡起眼,千黛若有似無地搖了搖頭。
主子雖然受寵,可論起身份地位,龍裔人脈,都不比這三位,主子自有應對之法,她們做奴才的,萬不可露出不滿,讓人抓了主子的把柄。
婉芙低着眼,扯唇輕諷,擡眸時,眼波潋滟,掩藏了方才所有的心思,那張雪白的臉蛋,與這皚皚冬日相得益彰,卻為這素淨平添了嬌媚。
“璟嫔姐姐眼神确實好,只是說起奴才,嫔妾倒是想起了在慎刑司慘死的徐才人。”婉芙掩唇一笑,瞧了璟嫔一眼,似是惋惜地嘆了口氣,“若非徐才人身邊奴才不得力,何至于害了主子。”
“璟嫔姐姐,您說是不是呀?”
見璟嫔不答,又添了一句“可惜了,嫔妾與徐才人無冤無仇,陳貴人有孕後更是小心,也不知,徐才人為何要栽贓吟霜齋。”
婉芙真誠地眨了下眼,唇角勾出一抹笑。
應嫔眸光微動,事不關己地飲着梅子湯。
璟嫔臉色微微發僵,輕描淡寫地避過去,抱來順寧公主,看了眼滿桌的核桃,逗了逗懷中的小人兒,“熙兒不是最喜歡吃核桃了?瞧這有這麽多,阿娘給你剝一個好不好?”
小順寧絲毫沒有察覺幾人的暗中交鋒,乖乖地彎唇拍手,“好,熙兒要吃!”
婉芙已興致寥寥,不想再委屈自己待下去,正欲跟趙妃請辭,璟嫔先搶了話頭,“順寧要吃核桃,巧了,嫔妾沒帶金錘,不知娘娘可否借嫔妾剝幾個?”
趙妃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她掠一眼已經站起來的婉芙,鼻腔不輕不重地哼了聲,“本宮記得泠嫔做奴才的時候,伺候主子可是順手。順寧公主要吃核桃,旁人剝也剝不幹淨,就由泠嫔過去伺候順寧公主吧。”
趙妃這話,是把婉芙當奴才使喚,絲毫沒放在眼裏。
應嫔腹中有龍裔,可以毫無顧忌地回怼趙妃,可是婉芙沒有。落水那回,皇上對趙妃的輕拿輕放,怕是她死,皇上也不會為了自己處置趙妃。皇上對趙妃的偏寵,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為站在趙妃身後,輔佐皇上的左相。
婉芙不能忤逆趙妃,陸貴人險些落水一事,她為陸貴人出了主意,讓璟嫔露出馬腳,只怕璟嫔心裏巴不得她出事。
而應嫔,事不關己地坐着,雖是她将自己叫過來說話,卻沒幫她的意思。
婉芙抿唇住,斂眸深思,開始懷疑,應嫔當真是閑來無事跟她炫耀皇上對她的情誼?還是她早就猜到了,趙妃會經過此處,故意給她難堪。
不論如何,依婉芙眼下的境況,都不能和趙妃直接對上。
她斂起神色,眼眸含笑,剝核桃而已,她剝就是。
她正要坐到石凳上,璟嫔又順手将順寧公主抱過去,看着她似有歉意,“順寧公主活潑好動,要鬧一會兒。泠嫔站着不好剝,不如跪在我這兒,也好伺候公主。”
璟嫔笑得溫和,但那溫和中卻是赤裸裸的鄙夷與諷刺。
“本宮瞧着也是,泠嫔不如跪着吧。左右當奴才的時候也跪得習慣了。”趙妃看好戲地勾了勾唇,冷眼等着婉芙給她跪下來。
這賤婢憑着嘴皮子就讓她失了沈才人這個棋子,惹得皇上不喜,三言兩語地敲打她,趙妃怎能甘心。
婉芙眼眸中劃過一抹冷光,她扯起唇角,“嫔妾若是不跪,趙妃娘娘難不成要押着嫔妾?”
趙妃笑道:“本宮協皇後管理六宮,處置你一個位低的奴才,還不是輕而易舉?”
“怎麽,你還真要本宮押着你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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