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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皇後一病數日, 坤寧宮久久沒有嫔妃問安。皇後不見人,縱使有想在皇後面前讨個好印象,主動去侍疾的嫔妃, 最後也都被坤寧宮的宮人好言相勸地婉拒了回去。
溫修容正俯身案頭, 教順寧公主習字,順寧公主天生聰慧,大字學得很快, 昨兒個溫修容剛教了首詩, 今日就背得一字不差。
“阿娘,熙兒不想寫了, 熙兒想出去玩。”
順寧公主被溫修容照顧得越久, 越依賴于她,小孩子忘性大,慢慢地就不再去提自己的生母,不知何時,已經把溫阿娘叫成了阿娘。
溫修容輕柔地撫了撫順寧公主的發頂,溫下聲,“熙兒昨日還說過, 自己要以樂羊子妻斷織為警戒,不做半途而廢的人,現在就要放棄嗎?”
順寧小臉糾結,掙紮良久, 搖頭道:“熙兒不放棄,熙兒不要做半途而廢的人。”
溫修容露出笑,“熙兒真乖, 今兒晌午,阿娘要多獎勵熙兒一碗牛乳羹。”
聽到吃的, 順寧公主眸子登時亮起來,抱住溫修容,脆生生道:“熙兒喜歡吃乳羹,熙兒喜歡阿娘!”
習過剩下的大字,溫修容給順寧公主裹緊狐裘,牽着小團子正準備去禦花園,柳禾從外進來,先福了禮。溫修容掃她一眼,蹲下身,摸摸順寧的發頂,“阿娘去給熙兒拿湯婆子捂手,熙兒先跟乳母出去,記住不許亂跑。”
順寧眸子躍躍欲試,使勁點了點頭,“熙兒很乖,熙兒不會亂跑。”
溫修容彎起眼一笑,屈指刮過順寧的鼻尖,直起身,對乳母道:“照顧好小公主。”
順寧出了關雎宮,柳禾才近前秉事,“主子,趙妃娘娘昨日見紅了。”
溫修容裹緊披風,淡下臉色,“處理幹淨了麽?”
“主子放心,郭太醫已經安撫好了趙妃,趙妃服藥睡去,并沒有疑心。”柳禾回道。
溫修容無聲地抿唇,話頭一轉,“應嫔近日常去禦花園?”
柳禾點頭,又皺起眉,遲疑道:“奴婢不明白,應嫔快要臨盆,為何日日去禦花園。”
“沒有莫大的好處,應嫔又怎會舍得自己,親自去那裏守着呢?”溫修容勾了勾嘴角,輕撫着護甲的掐絲,“她這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
坤寧宮
皇後倚着引枕,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手中的經文,右手的念珠轉過幾圈,“溫修容還是沒來過麽?”
梳柳端着煎好的湯藥,放到床頭案上,調羹在裏面攪了攪,舀出一勺溫熱,遞到皇後嘴邊,“回娘娘,溫修容領着順寧公主去禦花園了。”
良藥苦口,皇後飲下,捏着帕子擦過嘴角,輕嗤一聲,“溫修容心思細,連本宮也猜不到她在做什麽。”
梳柳端上一碟蜜餞,“溫修容既應了娘娘,想必也會盡心為娘娘辦事。”
皇後拂手,推開那張瓷碟,她吃慣了苦,不愛吃那等甜膩的玩意兒。
“她是為本宮盡心,還是為泠貴嫔盡心?”皇後冷笑,“溫修容看得清局勢,她從來沒把大皇子放在心上。本宮倒要看看,鬥到最後,她會不會再來求本宮。”
梳柳無言,娘娘自有娘娘的考量,她雖是娘娘的親信,歸根到底也是一個奴才。
伺候皇後歇下,梳柳悄聲退出了殿。門外小太監急匆匆進來,梳柳攔住他,“娘娘已經歇下了,何事這麽驚慌,仔細驚擾了娘娘。”
小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扯住梳柳的衣袖,緩道:“應嫔主子與趙妃娘娘在禦花園裏起了争執,應嫔主子滾下臺階,見紅了!趙妃娘娘受到驚吓,也見紅了!”
“什麽?”梳柳大驚,昨兒個還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生出了這種事!
“皇上過去了?”
小太監猛點了下頭,“聖駕已趕去朝露殿了,事出突然,趙妃娘娘也被送去了朝露殿!”
梳柳不敢耽擱,娘娘是六宮之主,這時候總該要去主持大局。她掀開珠簾,折回寝殿,“娘娘,出事了,趙妃和應嫔都見紅被擡去朝露殿了!”
皇後被吵醒,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乍然聽到這句,詫異了下,眼底沁出一絲淺笑,“原是這樣。”
“溫修容辦事利落,本宮是越來越舍不得這枚棋子了。”
……
重華宮
朝露殿裏端出大盆大盆的血水,宮人行色匆匆,額頭沁出層層薄汗。應嫔還有月餘才到生産的日子,不足月便生産,倘若出了事,難保皇上遷怒,屆時她們這些伺候的,腦袋也不用要了。
早在應嫔五個月的時候,朝露殿就安排了接生的穩婆,專治婦兒的太醫背着藥箱,幾乎一路被小太監半拖半拽了,小半個時辰,太醫氣喘籲籲地趕到重華宮。
應嫔不是頭一回受生産的苦楚,即便經歷過一次,依舊疼得滿頭大汗,唇瓣咬得破了皮,忍不住一陣陣痛呼,淚水從面頰劃過,幾乎染濕了整個引枕。
穩婆接生過不少婦人,捏着帕子擦過應嫔額頭的汗,有條不紊地指揮,“快給主子喂些湯水,存存力氣。”
婉芙踏進朝露殿門,就聽見殿裏女子傳出的痛喊聲,撕心裂肺,吓得她心尖一顫,下意識止住了步子。
她這是第三回看到女子生産的苦楚,溫修容被人推倒小産,許婉儀拼命生下龍鳳胎,而今應嫔摔下臺階,又早産月餘。她聽着裏面聲嘶力竭的哭聲,忽然有些害怕。不覺撫上小腹,阿娘當初生她時就是難産,如果她有了身孕,會安穩地生下這個孩子麽?
“泠姐姐。”溫修容從殿裏出來,就見婉芙在出神,開口輕喚一聲。
婉芙轉過臉,看見牽着順寧公主的溫修容。
她詫異道:“你怎的這麽快就到了?我記得關雎宮離重華宮尚有一段路要走。”
溫修容頓了下,牽住順寧公主的手,面露些許難色,“此事說來話長。”
……
溫修容帶着順寧去禦花園賞花堆雪。順寧貪玩,玩夠了雪,就要去湖面溜冰。如今已是春時,冰面開融,溫修容怕她出事,自己牽着順寧只在邊緣的冰面上走走。
繞過攬月湖,就聽見遠處長亭內的争吵聲。緊跟着,便看見趙妃朝應嫔推了一把,應嫔大着肚子,猝不及防,腳下踩空,徑直從臺階上滾了下去。縱使有宮人墊在身下,依舊傷得不輕,地上流出了一攤駭人的血水。
“阿娘,熙兒害怕。”
朝露殿內,時不時傳出女子疼痛的慘叫,盆盆的血水觸目心驚,鼻翼下環繞着濃重的血腥味,幾欲讓人作嘔。
溫修容抱住順寧瑟瑟發抖的小身子。唯有在阿娘懷裏,順寧才感到安穩,順寧緊緊抱住溫修容,邊哭邊顫着嗓子,“阿娘,熙兒要回關雎宮,阿娘帶熙兒回去吧,熙兒不想留在這了……”
宮裏規矩,溫修容與順寧見過當時情形,勢必要留下來,等着皇上問話。
“你帶着熙兒回關雎宮。”
李玄胤從殿外進來,看了眼緊緊抱住溫修容的小人兒,冷下眼,先交代了一句。
皇上臉色陰沉如水,伺候在身邊的陳德海大氣也不敢出。
小太監剛傳完信,皇上臉色立刻就變了。小皇子薨逝沒多久,後宮懷了身孕的兩個嫔妃又相繼出事,皇上不震怒才怪。
見皇上到場,殿內衆人屈身福過禮。
李玄胤俯身摸了摸順寧的發頂,順寧害怕地看向父皇,眼裏掉出淚珠,“父皇……”
小團子一哭,只叫人心都疼化了。
溫修容道:“皇上,嫔妾的宮人也親眼看見了長亭中趙妃娘娘和應嫔的争執,嫔妾将她們留下由皇上問話。”
李玄胤點過頭,掃了眼殿內的一衆嫔妃。
溫修容牽住順寧的手,溫柔地輕哄幾句,将小小的人帶出了殿。
皇上看重順寧公主,自然也重視溫修容這個養母,這是旁人都得不到的殊榮。這番情形,不禁讓人想到,如果應嫔安然生下這一胎,日後後宮又該會怎樣。皇上是否會因喜愛應嫔生下的龍嗣,而寵愛應嫔,勝過聖眷正濃的泠貴嫔。
相比于這些好奇,她們更希望應嫔小産。應嫔覺得自己頗得聖心,對誰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殊不知自己與她們又有何兩樣,還不是比不過那位宮女出身的泠貴嫔。
很快,皇後也到了朝露殿。
皇後唇色蒼白,面容疲憊,眼底顯然的倦怠青黑,倒坐實了這些日子的風寒病重。
一入殿,皇後掀起裙擺,重重咳了兩聲,恭敬地對李玄胤跪下身,垂眼請罪:“臣妾病疾未愈,疏于管理後宮,致使後宮兩位有孕的嫔妃出事,請皇上責罰。”
這種事說起來,怪不到皇後頭上。誰不知道後宮裏,趙妃跋扈,應嫔清高。兩人撞到一處,就是針尖對麥芒,早晚得出事。
李玄胤撥了下扳指,沉着臉色睨向皇後,“皇後掌管不甚,致使後宮龍嗣接連出事,幽禁坤寧宮三月,以示懲戒!”
衆人倏地噤聲,鹌鹑似的垂下腦袋,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近日,後宮确實生出了太多是非,而這些是非,似乎都對皇後有利。
可,誰又能料想到,趙妃和應嫔會在這時候起了争執。應嫔快要臨盆,不該在宮裏好好待着待産麽?為何非要去那禦花園賞花。
梳柳手心一緊,哭求着跪到李玄胤身前,急切道:“皇上,娘娘日夜操勞後宮事務。趙妃娘娘和應嫔主子仗着聖寵,從未将娘娘放在眼裏。娘娘近日風寒病重,哪分得出心神,去看顧趙妃娘娘和應嫔主子。娘娘實在委屈啊!”
“皇上不該這般重罰娘娘,皇上……”
“夠了!”皇後蹙眉,驟然斥向梳柳。
“娘娘!”梳柳哭着扶住皇後,“奴婢看不過娘娘再這麽委屈下去了,娘娘執掌六宮,但趙妃娘娘和應嫔主子,何時對娘娘有過半分尊敬!”
皇後閉了閉眼,“将梳柳帶出去!”
“娘娘!奴婢不要,娘娘!”兩個婆子押住梳柳的胳膊,半拖着出了外殿,直到聲音漸漸消失,衆人面面相觑一眼,趙妃與應嫔對皇後的不敬,後宮都人盡皆知,皇上會不知道麽?
“梳柳出言不遜,不敬上位,待臣妾回宮會好好教導規矩。”皇後脊背挺直,面色不變,額頭沉穩地叩到地上,“臣妾管理六宮不善,甘願領罰。”
鬧劇終了,李玄胤不耐再看皇後,也沒在意那個奴才,捏捏眉心,開口發問,“趙妃如何了?”
趙妃月份淺,到現在還沒聽說有多大動靜,料想是沒出大事。陳德海正欲回話,就見那位為趙妃把脈的太醫一臉苦澀地從殿裏出來,心頭咯噔一聲,有種不詳的預感。
高太醫到了聖前,抖着雙腿跪下身,聲音顫顫不穩,“回皇上,趙妃娘娘只是……只是來了月事,并未有孕。”
殿內的嫔妃倏然瞪大了眸子,下意識攥緊手心。
趙妃竟然假孕!
誰給她的膽子,拿龍嗣玩笑。
這可是欺君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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