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相依

第4章 相依

隔天宋洄之一上班就得知了一個壞消息：他們公司去年拍下的一塊地出了點問題。

那塊地在XX湖附近，環境宜人，自然風光很好。最重要的是XX湖半島上還有個香火鼎盛的寺廟。那寺廟是南北朝時期興建的，後來歷經風雨變得破敗不堪。政府出資改造，把那兒變成了一個旅游勝地。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氣勢恢宏的大雄寶殿，還有湖心島上一尊高達數十米的觀音佛像。

宋洄之把那塊地拍下來，打算建一個集休閑娛樂和醫療為一體的度假村式高端養老院。這個項目前期投資很大，但是前景非常好，政府也很支持。他看中的就是XX湖的自然風景，還有湖心島上那尊佛光普照的觀音像。

本來一切都已經談妥了。資金、土地、建築方案，全都經過了政府的審批。建築材料和人員也全部到位，只等下個月的良辰吉日，施工隊就要破土動工了。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突然有村民在附近挖出了一塊疑似古墓陪葬品的東西。

宋洄之頭都快炸了。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偏在他一大筆資金已經投下去的時候發現了疑似古墓的痕跡。

這要不是古墓還好說，萬一真是個有考古價值的墓葬，那挖掘考古可不是一年兩年能搞得定的事兒。而且就算古墓挖掘完了，他這塊地也做不成度假村了。哪個腦子有坑的願意在墓葬邊上養老呀！

宋洄之趕緊開車去現場确認情況。到了地方一看，挖掘地點已經被圍起來了，考古隊正在裏面挖掘呢。他把那名帶隊的老教授請出來，又是遞煙又是謙虛求教，想問問到底是不是古墓。老教授治學嚴謹，只擺手說現在還不确定，需要把東西帶回實驗室去研究研究。聽得宋洄之心裏拔涼拔涼的。

宋洄之回去以後就開始思考，下面要是真挖出來個古墓，他那塊地該怎麽辦。

他跟政府的合同已經簽了，想把地退回去肯定沒門兒。而且他不能随意更改土地用途，除非重新走一遍審批流程。這當中又要牽扯到一大堆麻煩，宋洄之光是想想就頭大。

這些天他把能找的關系都找了，也找了許多有經驗的相關人士讨論過。結論是如果下面真是個古墓那就完蛋，那一個億的資金不能說完全打水漂吧，至少十年內是很難回本了。

關鍵是這筆錢要是真的被卡住，那他的上市計劃也會受到影響。前面那些融資和對賭，哪個都夠他喝一壺的。如果資金鏈斷裂可就真的完蛋了。

宋洄之只覺得心口壓了個大石頭，這些天吃飯沒胃口，睡也睡不着。恨不得連夜去湖心島上給那觀音磕兩個。

眼看着又要到周末了。這天下午，宋洄之正煩着呢，章辛易突然給他打來個電話。

“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呀？”章辛易的聲音永遠充滿活力，像只活力四射蹦蹦跳跳的野兔子。

宋洄之坐在人體工學椅裏，面對着落地玻璃窗。高樓大廈的城市景象盡收眼底，陽光卻照得他眼睛有些酸。他揉了揉額角，苦笑道：“是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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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把那塊地的事情跟章辛易說，免得章辛易擔心。只是笑着問，“怎麽，想我啦？”

“想你的可不止我一個哦。”章辛易笑嘻嘻地說。

宋洄之一聽就明白了。他把凱凱給忘了！

他這些天實在是太忙了，又是四處奔波又是心煩意亂，早就把相親的事兒抛在腦後。

不過如今他也認清了一個事實。古墓這事兒他只能聽天由命，他做什麽努力都改變不了結果，只能耐心等待老天的安排。

既然如此不如轉換一下心情。他這幾天一直沒聯系凱凱，凱凱也沒再聯系過他。宋洄之估摸着凱凱是察覺到他的冷淡，卻又不好意思主動來問，所以委婉地讓章辛易來打聽。

凱凱一看就是那種細膩敏.感的男生，宋洄之莫名其妙把人丢着冷落了一個禮拜，覺得挺對不起人家的，于是當即就訂了晚上的餐廳，又買了禮物準備去見凱凱。

為了表現誠意，宋洄之特意提早下班，趕在路上開始堵車之前來到了凱凱就職的那所小學。

四點半，小學已經放學了。一大堆來接孩子的家長把小學門口堵得水洩不通，幸好有警察和護學崗的老師在維持秩序。

宋洄之一眼就看到凱凱站在護學崗上，脖子上挂了個牌子，正在指揮校門口的交通。

凱凱本來就長得高，站在一群小學生中間，簡直是鶴立雞群。他雖然生性腼腆，但是面對熱情跟他揮手道別的小學生們，臉上還是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夕陽餘晖照在他年輕的面龐上，那溫暖的笑容看得宋洄之心裏也暖洋洋的。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凱凱和小學生揮手道別的模樣，他忽然覺得內心一下子平靜下來。什麽墓呀地呀資金呀，好像全都沒那麽煩心了。

宋洄之沒急着上去跟他打招呼，只是站在馬路對過遠遠抱胸看着。

過了一會兒，凱凱仿佛有所感應似的，無意識地朝他這裏瞟了一眼，恰好與他對上視線。宋洄之笑起來，隔着馬路朝他揮手。凱凱的臉一下子紅了，有些局促地看了眼周圍，然後小心翼翼地也朝他揮了揮手，眼睛裏閃爍着驚喜與笑意。

那模樣真是可愛極了，宋洄之感覺心口一下子被戳中了，真想現在就走過去把他擁入懷中。

宋洄之耐心等到所有學生都走完，才穿過馬路來到凱凱面前。

“你怎麽來啦？我還沒下班呢。”凱凱小聲說。

凱凱今天穿的還是一身運動服，汗衫搭配白色運動短褲，露出一雙肌肉勻稱的大長腿，整個人看上去青春洋溢。他光是站在那裏就散發出年輕肉.體的荷爾蒙，周圍空氣都好似提高了溫度。宋洄之把視線從他喉結上挪開，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來跟你道歉，順便接你下班。”

凱凱輕輕地“啊”了一聲：“為什麽要道歉？”

“我工作太忙，冷落了你，是我不對。”宋洄之誠懇道，“我對你很有感覺，應該由我來主動聯系你。但我這些天實在太忙了，一次都沒找過你，讓你有了不好的感覺，我很抱歉。”

凱凱被他坦率的發言吓了一跳，臉上一下子紅透了，趕緊把他拉到一旁，局促不安地道：“你、你在學校門口說什麽呀！”

“嗯，是不該在學校門口說。”宋洄之笑道，“你害羞的樣子太可愛了，我也不想被那麽多人看到。”

凱凱的臉頓時更紅了。

護學崗時間還沒結束，宋洄之不再打擾他，而是重新走到一邊，等待他工作結束。

今天是周五，家長都來接得早。五點半的時候，小學生們總算走光了。凱凱松了一口氣。宋洄之走到他身邊來，和他一起并肩朝停車場走。

宋洄之跟他解釋了一下自己最近到底都在忙什麽，凱凱搖頭說沒有生氣。他也覺得宋洄之可能是太忙了，所以沒敢打擾他。

“那你其實是想過我的？”宋洄之坐上車子，側過頭含笑看着他。

凱凱又緊張起來了，低頭手忙腳亂地去拽安全帶。

“先別系安全帶，試試這個。”宋洄之從後座上拿出一個鞋盒。打開，裏面是一雙造型很酷的球鞋。

凱凱睜大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起初不願意接受，在宋洄之的再三堅持之下，凱凱總算彎腰換起了鞋子。

那鞋尺碼正好，造型也非常帥氣。凱凱臉紅得快要滴血了，小聲問他：“你怎麽知道我穿多少碼的鞋？”

“上次散步的時候，我偷偷拿我的鞋跟你比了下尺碼。”宋洄之笑着把他換下來的舊鞋放到盒子裏，又把盒子放到後座上。

凱凱明顯被他細心的行為打動了。宋洄之欣賞着凱凱害羞又喜悅的表情，心想這禮物真是買對了，凱凱很喜歡。

小小的誤會就這樣解除。宋洄之感覺到兩人的關系更近了一步。

晚上的用餐也非常愉快。凱凱從沒來過這麽高檔的餐廳，上次見面是第一次，這回是第二次。看得出來他對這種環境感到陌生不安。宋洄之覺得下次還是換個物美價廉的餐廳比較好。

然而令宋洄之驚喜的是，凱凱主動提出，下次見面由他來請。有一家口味不錯的館子，他想帶宋洄之去嘗嘗。

宋洄之閱人無數。從凱凱的言行舉止裏，他感覺凱凱對他也是認真的。這一點讓宋洄之心裏暖暖的。

晚餐過後，宋洄之照例送凱凱回家。賓利平穩地行駛在夜色中，車內播放着宋洄之最喜歡的舒緩爵士樂。兩人随口閑聊着，氛圍很放松。宋洄之從凱凱口中聽說了他們體院不少有趣的事兒。

爵士樂忽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來電鈴聲。

宋洄之的手機是自動連接車載藍牙音響的。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盛淩。凱凱如果跟他确認關系，他早晚要介紹他們認識。宋洄之想到這裏，就沒把通話轉移到耳機上面，而是直接按下了接通鍵。

盛淩一上來就問：“怎麽是司機來接我？小叔叔你人呢？”

盛淩考的是本地的大學，平常住在學校宿舍，每個周末都會回家。

他的語氣不太好，有點像是在質問，不過宋洄之已經習慣了狗崽子沒大沒小，因此也沒生氣，只是說：“我跟朋友在外面呢。”

“朋友？哪個朋友？那個相親對象？”盛淩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你今天要在外面過夜嗎？”

宋洄之頓時有些尴尬，他扭頭看了凱凱一眼，果然凱凱也露出了慌亂的表情。

宋洄之無奈地把通話轉接到耳機上來，耐着性子道：“小淩，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但我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等我回去再跟你談這件事好嗎？”

手機那頭停頓一下，宋洄之以為盛淩又要挂他電話了，沒想到盛淩卻低聲道：“小叔叔，家裏停電了。我不會修電閘。”

宋洄之一聽就緊張了，忙道：“你別碰電閘，等我回來弄。”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宋洄之忍不住又側過頭看了凱凱一眼，凱凱露出理解的神色，笑着對他作出“你去吧”的口型。

宋洄之忽然覺得凱凱懂事得讓人心疼。他思忖片刻，對盛淩說：“你先去外面找個酒店呆着吧，等我回去了來接你。”

電話那頭陷入長久的沉默。

宋洄之：“小淩？你聽到了嗎？手機還有電嗎？”

盛淩停頓許久才說：“有。”

“好，那你先去開房。帶好身份證和充電器，去小區對面那家希爾頓。希爾頓應該沒停電吧？你玩兒累了就先睡，我晚點過去。”

“哦。”盛淩忽然嗤笑了聲，“看來你真挺喜歡他的。那祝小叔叔玩得開心。拜拜。”說完便挂了電話。

宋洄之沒想到他最後會來上這麽一句，一時間有些尴尬。

他扭頭望向凱凱，果然凱凱也有點臉紅。

“你侄子嗎？”凱凱小聲說。那聲線溫潤柔和，猶如泉水撫過宋洄之的心弦。

宋洄之轉頭看着他，笑道：“是啊，我侄子。二十歲的人了，還總是沒大沒小。我有點兒把他寵壞了。”

凱凱好奇地問：“你們住在一起嗎？他爸爸媽媽呢？”

宋洄之于是一邊開車，一邊把盛淩的身世告訴給了凱凱。凱凱聽完後理解地點點頭：“他跟你相依為命長大，難怪那麽黏你。”

“他黏我？”宋洄之覺得好笑，“你是沒見過他對我冷暴力的樣子。”

“他剛剛就是在對你撒嬌呀。”凱凱笑着說，“他想你回去陪他。”

宋洄之愣了下，忽然覺得凱凱說得有道理。自從知道他相親的事，盛淩就表現得不太正常。宋洄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可能是因為我最近認識了你。”宋洄之笑道。

“我？”凱凱驚訝。

“因為我分了一部分心思在你身上，他發現他無法獨占我的寵愛了，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所以在跟我鬧別扭。”宋洄之把車停在凱凱的出租屋樓下，轉過頭來溫柔地看着他，“到了。”

凱凱被他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注視着，又露出那種腼腆害羞的神色。宋洄之伸手摸摸他的頭，從後座上把鞋盒拿過來，遞給他說：“上去了給我發個消息。”

凱凱拿着鞋盒下了車，手指搭在車門上，卻背對着他遲遲沒有關門。

“怎麽啦？”宋洄之湊過去，“落下東西了嗎？”

凱凱轉過身來，垂着眼，抓住鞋盒的手指微微顫動着。他的聲音也有明顯的緊張與顫抖。

“你、要不要上來坐坐？”凱凱輕聲說。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說出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兩個人心裏都再清楚不過。

一進屋兩個人就抱在了一起，宋洄之親吻着他的喉結，手掌肆意撫摸着他光滑富有彈性的肌肉。體育生的身材真不是蓋的，那胸肌，那腰，那臀，毫不誇張地說，那是一副完美的純男性的肉.體，對于宋洄之這種GAY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宋洄之揉.捏他挺翹圓潤的臀，一把撈過他，把他攔腰抱起。凱凱驚呼一聲，兩人倒在床上。床墊深深陷下去發出嘎吱響聲，宋洄之身體裏的火一下子竄起來了。

那之後的體驗美妙無比，宋洄之久違地感覺到了激.情。跟以往那些只為解決生理需求的約炮不同，他發現他在進入的時候還想要親吻凱凱。凱凱盡管非常害羞，卻也青澀地回應着他。那種毫無技巧的吻讓宋洄之産生了極大的滿足感。他想他是凱凱第一個男人。他會對凱凱好的。

結束之後兩人微微喘息地躺在床上。宋洄之摟着他，親吻他的臉頰，聽凱凱講述他從童年到現在的經歷。

凱凱出身在一個偏遠縣城下面的小鎮，在那個小鎮裏他的家境算好的了。後來因為體育成績好，進了省隊。在省會城市訓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簡直土得掉渣。因而他身上總有種揮之不去的自卑感，每天都只能悶頭訓練。

可惜體育是一項天賦與汗水并重的事。凱凱再努力，也超越不了自己天賦的天花板。就像網上最近流行的那句話：歷盡艱辛最終只是成為了圍剿孫悟空的十萬天兵中的一員。凱凱有那麽一點天賦，卻無法在群英荟萃的省隊裏脫穎而出，更別提更進一步。

凱凱後來以一個平平無奇的成績從大學畢業，沒能繼續當運動員。每年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體育事業的年輕人都很多。大部分人後來去當健身教練，但是健身教練這行現在很亂，而且競争激烈，不乏有人為了賣課而出賣身體。

凱凱算是運氣好的，至少找到了小學體育老師這樣一份工作。雖然沒有編制，薪水也不高，但至少還算專業對口。不然他就只能去送外賣了。

宋洄之摟着他的肩膀，想象一個體育特長生辛辛苦苦訓練十幾年最後卻只能在烈日下送外賣的場景，忍不住心疼。

“那你想過回老家嗎？”宋洄之說，“你家不是家境還可以嗎，而且現在很多鄉鎮也發展得很好，根據政府規劃，會有很多機遇。回老家說不定也能找到不錯的工作，而且還能照顧父母。”

“我不能回去。”凱凱輕聲說，“我們那兒是那種特別傳統的地方……”

一句“傳統”就足夠讓宋洄之把整個小鎮給想象出來了。人言可畏，凱凱的性向會讓他在家鄉擡不起頭。所以他除非被逼入絕境，否則絕不可能回老家。

“其實當體育老師真的挺好的，還有寒暑假。每天接觸的都是天真爛漫的小朋友，沒什麽教學壓力，也不會被家長追着問成績。”宋洄之說，“你們運動員不是都有很多運動損傷麽？我聽說還有傷到脊髓癱瘓什麽的。早點退役也挺好。”

凱凱笑了下，說：“對。你知道我們讀大學的時候最怕的是什麽嗎？最怕骨折。因為別的大學生骨折是可以放假了，我們骨折是連大學都沒得讀了。”

宋洄之聽得暗暗心驚，忍不住摟緊他，在他額頭吻了下：“幸好你現在還好好的。你是幸運的。”

凱凱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遇到你也很幸運。”

宋洄之被那小眼神兒看得又硬了，不過他想着凱凱是第一次，還是不要做得太過比較好，而且盛淩還在酒店裏等他。于是宋洄之又抱着他安靜地躺了一會兒，随後穿上衣服離開了凱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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