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成木

第43章 成木

盛淩把車停在孤兒院門口。這個孤兒院位置很偏僻,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A市向周邊鄉鎮擴張這麽多年了，這個孤兒院的門口居然還是土路，周圍是一點兒都沒發展起來。

他下車從後備箱裏拎出水果和禮品, 在一群小朋友們好奇的目光裏走向院子裏那座三層小樓。

一個穿着圍裙的中年女人恰好從拐角處走來，袖子挽起, 手裏拎着個很大的菜籃子。她臉上帶着慈愛的笑，一擡頭看到盛淩，表情頓時就變了, 整個人呆立當場。

“小……傑？”中年女人聲音發抖，眼眶一下子變得通紅。她丢下菜籃子跑過來，顫抖地擡起手撫摸盛淩的臉龐，“小傑？真的是你嗎？阿姨是不是在做夢？小傑，你怎麽會……”

盛淩愣了下，禮貌地把水果禮盒遞過去, 說：“阿姨您好, 我不是盛傑, 我是他的兒子我叫盛淩。看來我沒走錯地方。這裏就是宋洄之和我爸從小長大的地方對嗎？”

中年女人臉上露出呆滞的神色, 似乎花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她喃喃道：“盛淩？盛淩……噢, 你是盛淩, 你是小傑的兒子……”

中年女人名叫袁若蘭，是這裏的保育員。盛淩跟着袁若蘭走進樓房, 才發現這座孤兒院外面看着平平無奇, 裏面其實已經全部翻新過, 家具齊全, 還有很多兒童專用的設施, 書架裏也擺滿兒童書籍。

一看就是宋洄之給孤兒院捐的。

“其實我是為了給小叔叔過生日——哦, 就是宋洄之。”盛淩開門見山道, “我父親去世以後，一直都是小叔叔和太奶奶照顧我。小叔叔快生日了，我想給他準備一份別出心裁的禮物，但又想不到該準備什麽，所以就想到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來看看。”

“噢。”袁若蘭溫柔地笑了笑，“你真是個好孩子。宋洄之啊……呵呵，他當年可調皮了，老愛跟其他孩子打架。那會兒院裏哪像現在條件這麽好啊，那時候院裏人手不夠，忙前忙後根本忙不過來，都是大孩子帶小孩子。那幫小的一不留神就吵起來了，幸好有小傑……你父親真的非常非常懂事，就像你一樣。”

盛淩說：“我對我父親沒有多少記憶，他在我五歲的時候就走了。我母親也是。”

“那件事我聽說了。”袁若蘭憐愛地看着他，“孩子，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還好，有小叔叔就還好。”盛淩笑了下，“阿姨，您再給我說說小叔叔的事吧。”

袁若蘭給他講了宋洄之和盛淩小時候的很多事情，但大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宋洄之剛來的時候很不習慣這裏的生活，什麽都要一個人獨占，不肯跟別的小朋友分享，曾經還為了一個大鴨梨和其他小朋友打起來。可明明那個鴨梨很大，他那會兒才五歲，一個人根本吃不完，但他就是不肯分給其他小朋友。

還有比如說，他小時候特別挑食，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吃飯的時候不集中注意力，老是吃一半就跑到院子裏玩。可孤兒院畢竟不是家裏，阿姨們要照顧那麽多小孩兒，哪有工夫追着他喂飯呀。那孩子也是倔，說不吃就不吃，結果時常餓肚子。後來不知道是不是餓怕了，終于開始老老實實吃飯了。孩子只要大口吃飯，身體就長得快。那段時間小宋洄之每天都要去量身高，稍微長高一點點都開心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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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也挑食嗎？”盛淩聽得笑起來，眉眼裏都是溫柔，“那他還總是一本正經地教育我小孩子不能挑食。”

“嗨，帶小孩兒嘛，都是這樣的。哪個小孩兒不是被家長從小騙到大的？”袁若蘭也呵呵直笑。

盛淩和袁若蘭聊了一會兒，聽到了宋洄之和父親盛傑小時候的不少故事。小叔叔和他爸爸果然從小關系就很好。盛傑是那一批小孩裏年紀最大的，孤兒院那時候人手不足，都是大孩子帶小孩子，盛傑自然而然就成了所有人的大哥哥。大家都很聽大哥哥的話，包括宋洄之在內。

令盛淩意外的是小叔叔小時候原來也是個調皮鬼。盛淩聽着他小時候的事情，心情也變得溫柔。可是最關鍵的問題還沒解決：他還是不知道該給小叔叔準備什麽禮物。

“禮物啊……其實我也給不了你什麽意見。”袁若蘭笑道，“小宋現在是大老板了，應該想要什麽都能有吧。”

“有沒有什麽他那個時候很想要，但是一直沒有得到的東西？”盛淩問，“玩具或者……玩具什麽的。”盛淩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孤兒院的孩子除了衣服食物玩具以外還有什麽求而不得的東西。

“唔……”袁若蘭也露出思考的表情。半晌後無奈地說，“對不起啊，阿姨實在想不到。”

“沒事兒，阿姨，您不用道歉。”盛淩笑着說，“我才要謝謝您，告訴我這麽多他小時候的事兒。我回去跟他說他肯定害臊死了，我都不知道他小時候原來是這樣的。”

袁若蘭呵呵地笑着。盛淩起身道：“那阿姨，我就不打擾您了，您這兒也挺忙的。”

“哎，好……”袁若蘭要送他出門，被盛淩攔下了。

盛淩走出孤兒院的大門，心想原來小叔叔在孤兒院的日子居然過得還不錯？不是想象當中那種可憐兮兮的蘿蔔頭。袁若蘭今天也說了一些他父親的事情，但盛淩聽了以後并沒有多少感覺。他對父親真的太陌生了。

小叔叔總說他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已經懂事了，其實他大多數東西都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都是後來小叔叔拿着照片講給他聽，他在小叔叔的敘述下才隐約想起一些。但這也未必是他自己的回憶，心理學上有個說法叫“虛假記憶”，可能就是因為小叔叔不斷不斷地說，所以他逐漸創造了這份“回憶”。

無所謂。不重要。

重要的是，給小叔叔準備什麽禮物呢？他有什麽特別特別想要的東西嗎？

或者，換個思路。有什麽東西會讓他特別開心特別喜歡？

盛淩覺得這實在是太難了。這年頭還有什麽是花錢買不到的，而小叔叔最不缺的就是錢。

小叔叔的生日就在明天了。明天去做什麽，他已經全部安排好。但就差一個生日禮物。他始終想不到有什麽無可替代的東西來當禮物。

他站在轎車邊上，忍不住嘆了口氣。手剛按上車把手，袁若蘭的聲音就從院子裏響起：“哎，小淩，等等，阿姨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個東西……”

袁若蘭拿給他的是一個很破舊的鏽跡斑斑的鐵盒子。藍色的，小火車的造型。看上去是十幾二十年前流行的那種兒童禮盒，裏面會裝糖果或者小餅幹。

小鐵盒子上有個鎖。袁若蘭說：“這是小宋的東西，好像是他從我們院出去的時候埋在哪樹底下的。後來的孩子調皮，把這東西挖出來了。我早就想還給他，可我一直忘記。正好你來了，你幫我還給他吧！”

盛淩接過，有些好奇地晃了晃鐵盒子。

這盒子好像不太結實，盛淩不敢用力晃，但他聽到裏面有東西碰撞的聲音，好像還不止一件。他越來越好奇裏面是什麽了。

但是不行。上了鎖的。小叔叔的東西。小叔叔離開孤兒院之前藏在大樹底下的東西。挖了一個坑，偷偷埋進去的東西。一個秘密？一個秘密。

會是什麽？會是什麽。

盛淩強壓下好奇心，他禮貌地對袁若蘭說謝謝，然後道別，上了車。

把他童年時的一個秘密找回來送給他他會開心嗎？盛淩有些出神。于是開車的時候，沒注意到前面是路口。他一個急剎車，放在副駕駛座上的盒子就飛出去，撞到儲物箱上。砰一聲。

然後又砰。掉在地上。

砸開了。

盛淩把車在路邊停下，有些懊惱。他心疼地把四分五裂的小鐵盒捧起來，心想這太可惜了，他永遠失去和小叔叔一起打開這個盒子的驚喜了。

鐵盒裏裝了幾樣東西。一個口琴，一張折起來的紙，幾塊黏黏糊糊的糖。盛淩只瞥了一眼就開始修那個鐵盒子。原來只是合頁上那個小鐵線生鏽了，所以一撞就斷了，散開了。很好修，拿個細鐵絲就可以修好。去哪裏找細鐵絲？換一個鐵絲會被發現嗎？他弄壞了小叔叔的盒子。不要緊，重要的是盒子裏的秘密。

秘密。

小叔叔藏在大樹底下的秘密是什麽？

盛淩把鐵盒子修好了。他把東西一樣一樣放回去。

黏黏糊糊的糖。搞不好年紀比自己還大。肯定已經壞了不能吃了，但是裝在鐵盒子裏竟然沒有蟲子。神奇。

口琴。小叔叔會吹口琴嗎？吹一下。

好重的鐵鏽味。很奇怪的聲音。口琴是怎麽吹的？

折起來的紙。哦，原來不是一張紙，是三張。是……樂譜？

是簡譜，而且是手寫的。是小叔叔從哪裏抄來的嗎？

樂譜有名字，叫做《成木》。好奇怪的名字。搜一下。

盛淩打開音樂軟件，搜了一下，沒找到任何叫做《成木》的歌。難道是小叔叔自己寫的歌？小叔叔還會寫歌？

他對着樂譜，把那首曲子哼了下。很好聽。但他沒聽小叔叔說過會寫歌，應該不是。

他又點開音樂軟件，點開識別功能，對着手機重新哼了一遍那首曲子。

識別的結果出來了。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盛淩一瞬間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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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是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的主題曲，由盧廣仲演唱，許媛婷、佳旺作曲，陳文華作詞，黃雨勳擔任制作人，于2020年8月25日發行。有個圓號版本也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