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嘴硬
嘴硬
兩人回到了休息室裏,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海浪。
天氣已然陰沉下來,源源不斷的烏雲向人間壓來。
“明熙,你老實說,你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反正都死到臨頭了,你就坦誠一點,讓我死得明白一點,行嗎?”葉尋揪了揪明熙的袖子,懇求道。
明熙轉過頭看了葉尋很久,緩緩說道:“一種罕見病,市面上沒有特效藥,當年我出國就是因為這個病,我現在在吃的藥,都是試驗藥。上船前,醫生說我的狀态不太好。”
葉尋瞳孔一縮,收緊了手指,眼圈通紅,聲音顫抖着問道:“那……還有多久?”
“随時。”明熙聲音很輕,像是要随着海風散去,“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替我活着。”
葉尋将明熙擁入懷中,将臉埋進了明熙的頸窩,溫熱的淚珠打濕了明熙的衣領:“哥,我求求你了,和我一起活着好不好?”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明熙眼神微恍,指腹緩緩地摩挲着葉尋的眼角:“今天應該是看不到日出了,如果明天天晴了的話,陪我看一場日出吧。”
“好。”葉尋只能答應,為了緩解氣氛,他轉移話題問道,“哥,你說6號是不是狼?”
“應該是,7號明顯和6號站在一邊了。”明熙輕輕撫過葉尋的背,溫聲說道,“不重要了,他們應該都走了,狼人也走了,不會有人再打擾我們。”
“那你口中的那位陳叔呢?他也不打算活了?”葉尋問道。
明熙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上船前,我以為明萬洲只是找兇手,但是當第一個死者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對勁了。當陳叔開槍射殺第二個兇手,我就知道,他是想殺了所有人,包括我。他知道我不會下船的,除了地下一層的那條船,應該還有別的船,你忘了那個消失的主持人嗎?”
“那位陳叔為什麽能這麽忠心啊?他是欠你們家一條命嗎?還是你父親威脅他了?但是看起來不像是被威脅了,他好像挺樂意那麽做的。”葉尋不解地撓了撓頭,眼眸中閃過疑惑的光。
“那你呢?你為什麽願意替我去死?”明熙話音剛落,就被葉尋親了一口。
葉尋雙手環抱住明熙,小聲說:“我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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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乎其微的嘆息落在葉尋的耳邊,濕潤而溫軟。
“你怎麽不回答我一句?”葉尋略有不滿地咬了一口明熙的耳垂,“這個時候你難道不應該說,我也愛你嗎?”
“怕你聽完覺得人生沒有遺憾了,然後要和我一起去死。”明熙撫過葉尋的側臉,溫熱的觸感從耳垂二樓,唇角不自覺地溢出點聲音。
葉尋輕哼一聲:“你是在說自己吧?那我收回剛才的話。”
“收回也沒用,你已經說過好多回了,也不差這一回了。”明熙偏過頭,輕輕地印在葉尋的唇上。
葉尋一個翻身,将明熙壓在床上:“那我恨你,都說恨比愛長久,那我希望我們能長長久久的。”
明熙輕笑一聲,伸手撫過葉尋的額頭:“也沒發燒啊,怎麽盡說胡話?”
“我真的發燒了,不信的話你摸摸。”葉尋俯下身,含住明熙的下唇,“我們做恨吧,做起來就發了狠,做個昏天黑地的恨,這樣在生命最後一刻,好歹是快樂的。”
明熙握着掌心的滾燙,眉梢輕擡:“行啊,這可是你說的,別到時候真恨死了,最後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葉尋:“還是你會說氣人的話。”
明熙:“要說嘴硬,誰能硬得過你?”
“我的嘴才不是最硬的。”葉尋幹脆堵住了明熙這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嘴,一步步攻城略地,将四處撩撥的雙手禁锢起來,舉過頭頂。
葉尋也學着明熙的樣子,用手掌堵住了他的聲音,溫熱濕潤的氣息落在了他的掌心,酥酥麻麻的,仿佛有一股電流蹿過全身。
指縫間溢出輕微的聲響,葉尋微微挪開手,低眸間,粉嫩的舌尖泛着靡麗的水光,勾得人想要深入探索。
于是,他又換了種方式堵住他的嘴。
海面的海浪越來越大,瓢潑大雨落了下來,打在了透明的窗戶上,伴随着激烈的雷聲,蓋過了房間裏的一切聲響。
漸漸的,雷聲弱了下來,房間裏也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敲門聲響起,但明熙太累了,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葉尋小心翼翼地從被窩裏出來,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去開門。
開門後,陳叔上下打量了葉尋一番,沉默了片刻,說:“不用回頭看了,我找的就是你,跟我來。”
葉尋遲疑片刻,還是跟了上去,他以為,船上會有第二艘救生船,但是陳叔只是将他帶到了餐廳,将所有的食物堆到桌上。
“只有這麽多了。”陳叔緩緩坐下,“唯一的生路,已經被少爺親手斬斷了,先生不會再派船來救你們的,我這些年身體也不好,上個月剛剛确診了癌症,晚期,已經擴散了。我不願意做化療,所以主動和先生提出我來船上,幫他動手,這樣我就可以手刃仇人,也不算白死。”
“仇人?”葉尋疑惑地問道,“1號、6號都是您的仇人?”
“還記得1號的妻子嗎?那是我的養女,只是後來她的親生父母找到了他,言辭懇切,我就放手了,我怕影響他們的感情,所以再也沒去見她。我沒想到再見面,她已經是一具屍體。” 陳叔攥緊了拳頭,“先生讓我逼問明夫人的出軌對象,如果問不出來,就殺掉船上的所有人。但我還是将我養女的死亡真相先問了出來。”
葉尋問:“你怎麽肯定,1號一定會出局?”
“如果他自己不作死,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們懷疑他,他殺死5號,其實就是想要殺死唯一的知情者,當然,那個律師已經猜到了真相,但他忠于自己的委托人,什麽也沒說,我是想殺他的,但他已經乘坐那艘船走了,是生是死,就聽天由命了。”
陳叔看向天花板,聲音裏透着滄桑。
“至于6號,他也不算是我的仇人,但我的養女遇見過類似的事,我動用了一點明家的權利,将那個老師辭退了。”
他看向葉尋,緩了口氣,語氣沉重:“你是個好孩子,你不該來的。船上除了手動引爆的炸彈,還有一個最大的定時炸彈,足以讓這艘船沉入海底。”
“沒有一條生路了嗎?”葉尋還是想帶着明熙活着離開。
陳叔:“船上有救生衣,如果能堅持到別的船路過,也許還有生路,我叫你過來,想說的就是這個,如果可以的話,你帶着少爺離開吧。”
葉尋靈光一現:“先前被引爆的那個小炸彈在哪?我有沒有可能撿東西造一艘小船?”
“在七層,你可以去看看,但短時間內很難,如果不能一起走的話,你就好好陪着他走完最後一程吧,少爺他這些年很孤單的。”陳叔摸了摸腰間的槍,起身離開,步伐緩慢了些,也不像之前那樣強勢,好像報完仇,他的人生就戛然而止了。
在愧疚、仇恨、金錢、欲望的驅使下,十個人參加了這次游戲,海上的風暴還沒暫停,葉尋心裏也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飛快地跑向7層,想要拼湊出一艘小船,但是太難了。那只能算是幾片木板。
他在那琢磨了很久,汗水浸濕的衣衫,甚至忽視了時間的流逝,直到一道陰影将他籠罩,他才回過頭。
葉尋的心驀地一沉,壞了,他成了吃完就跑的渣男了。
但是明熙并沒有生氣,他瞥了一眼葉尋手上的東西,失笑道:“怎麽,現在想起來要跑了?會做船嗎?”
“不會,但是我會努力做出一艘能容納我們兩人的船。”葉尋篤定地說,“我的運氣那麽好,我肯定能做出來的。”
“不用容納兩人,能夠容納一人就好。”明熙也蹲了下來,“我和你一起。”
放在葉尋眼裏,明熙就是在釋放一個信號——他願意活下來。
于是,葉尋的幹勁更足了。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風雨小了一些,但天上依然是烏雲密布。
兩人去餐廳一起做了晚餐,明熙也幫着洗了菜。
吃完後,他們又繼續做船,連覺也不睡了。
深夜,雨停了,海浪也小了。
“哥,要不你去休息吧,我怕你身體熬不住,我來就好。”葉尋關切地說道。
明熙:“沒事的,我的身體自己有數,如果真的熬不住,我會自己去休息的。”
“可是……”葉尋抿了抿嘴唇,眉宇間凝着散不去的憂慮。
“我想和你多待一會,不好嗎?等會,我們去看日出吧。”明熙輕咳了兩聲,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葉尋只好點點頭,但是時刻關注着明熙的狀态和臉色。
淩晨四點,他們終于做好了兩艘十分簡陋的船,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抵擋住風浪。
他們擦了擦手,去到甲板上,相互依偎在一起。
當第一縷日光灑落在海平面上,兩道陰影投射在木板上,随着太陽漸漸升起,越來越長。
明熙靠在葉尋的肩頭,聲音很輕,被海風蓋過。
“什麽?”葉尋握住明熙發涼的手指,手掌微微收緊,想要将溫度傳遞過去。
“我說,我好累。”明熙用力挪動了一下,貼在葉尋的耳邊說,“那些藥真的好苦,有時候吃完藥,我的味覺會突然消失。。”
葉尋緊緊抓住明熙暖不起來的手,好像有一抹無形的沙從指尖流逝,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着:“都會好起來的……現在科技那麽發達,總會有辦法的。或者,我去學醫,我去做研究,我一定要救你。”
“傻瓜。”明熙又咳了兩聲,問道,“你為什麽會去當演員?”
“因為我想讓你看見我。”葉尋說,“如果我不站在最耀眼的地方,你應該會忘掉我的吧。”
“不會。在我的一生中,你就是最耀眼的一束光,如果不是你,我也許會變得和明萬洲一樣。”明熙将葉尋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落下一個輕吻。
葉尋低眸看着明熙蒼白的臉頰,一滴熱淚從眼角滑落,滴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聲音哽咽:“一生很長,也許未來的我會更加耀眼,你不想看看嗎?”
“想,特別想。”明熙脫力地躺在了葉尋的腿上,看着頭頂那抹極淡的彩虹,扯出一抹笑,“葉尋你看,彩虹。”
“嗯,我看見了。”葉尋低下頭,琥珀色的眼眸中呈現出一抹易碎的金色,他親了親明熙的額頭,“以後,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對嗎?”
“會的。”明熙的這一聲很輕,葉尋把腰彎得更低才能聽到。
明熙緩緩閉上了眼,手依然與葉尋十指緊扣,腦袋枕着葉尋的大腿,面色溫和,嘴角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日光勾勒出他們挨在一起的身影,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是炸彈爆炸的聲音。
一切的陰謀在一片金色的光輝中消散,天際染上絢爛的火焰,像是一片激蕩的火海,将所有不堪都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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