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蒸發

蒸發

“夜貓子之家”群一直處于全員禁言的狀态, 群員想拉攏別的成員結盟，必須找對方私聊。

鹿苗敷衍回複兩波私聊她的群友。

夜晚的燈光在濃郁的霧霾之中若隐若現，朦胧的車燈攜帶呼嘯的機車, 穿梭于霧間。

可視眼鏡能為駕駛者撥開雲霧, 令視野變得清晰, 避免發生車禍。

但t是售價很貴，鹿苗作為公務員能免費獲得一副。

這世道, 除了“垃圾食品”營養劑廉價，大部分的生活用品中檔價格，而昂貴的醫療費用令普通市民絕望。

餘光瞥見突發倒地不起的大媽, 司空見慣的鹿苗沒有停車，繼續往南江體育館駛去。

路人停下來碰大媽，見大媽沒有反應, 便查看她佩戴的重症監護腕表。

腕表顯示大媽沒了心率, 連叫救護車的錢也省了, 路人直接報警。

晦暗的陰霾充斥人間的每個角落。

鹿苗繞路到南江體育旁邊的南江植物園，停泊機車在植物園外的停車場。

從這眺望，隐約望見體育館四周射出穿透力極強的紅光。

出門前，她摘掉熒光綠的耳墜，換上休閑的牛仔外套赴會。護目鏡和過濾口罩遮擋大半張臉, 非熟人認不出她來。

機車旁邊, 早已停泊一輛黑色轎車，她覺得有點兒眼熟。

步行至體育館不到五分鐘，她發現路過的行人瞧也不瞧體育館，更沒有行人進去掙物資或者圍觀。

看行人的神色, 她認為他們沒有看見标記體育館的紅色光圈。

只有群員看見，她了然。

19：45分, 鹿苗邁進南江體育館的大門。

體育館內燈火通明，白色的強光燈射穿霧霾，為來客照明前路。

在她前面，有兩道鬼祟、跑得極快的背影。

體育館的主館是占地面積最大的足球館，內含露天的足球場，以及東、南、西、北四個區域的觀衆席，共7800個座位。

從大門直走，便是足球館的大門。

大門邊上鑲嵌一個收納盒，盒子內剩下幾十份觀看指南未被領取。

放在觀看指南後面的，還有數十份圓形的紅色貼紙。

收納盒張貼說明的便利貼：請每位觀衆領取一份觀看指南和一份紅色貼紙。

幼圓的字體是閃爍金粉的紫色，充滿浪漫的氛圍。

鹿苗快速領取，進入足球館的大門。

比賽尚未開始，她躲進走廊上的清潔工具間，反鎖門，查看觀看指南。

啪。

她打開清潔工具間的電燈。

琳琅的清潔用具占據大半個空間，條條道道的用具影子投在牆上，它們透過掃把、拖布等等用具的間隙偷窺專注的鹿苗。

她把護目鏡推上額頭，展開風琴折的指南。

《觀看指南》：

為了營造和諧的觀看氛圍，保證足球賽順利進行，請您務必注意以下事項。

1，請謹記每一條比賽的足球隊人數，符合11—18人的國際規定，而上場比賽的人數是每隊11人。

2，本次觀衆席，僅僅開放一樓東1門和東2門區域。此區域內共有紅、黃、藍、綠、紫五個分區，落座每個分區的觀衆不能超過40人。

3，比賽開始時，每隔15分鐘，您可以換一次分區就坐，但請确保該分區的觀衆人數不超過40人，并且每次換的分區不能與前一次相同。

4，觀看比賽期間，若您發現身處的分區的觀衆非換位性質的減少，請不要慌張并保持冷靜，找出您的競賽對手。

5，發生上述第4條規則的情況時，請使用紅色貼紙給競賽對手标記。

6，切勿比競賽對手的人數少1/2，否則視為失敗。反之視為勝利，将獲得宣布RN99所在的資格。

7，請您時刻注意球場上，比賽隊伍的人數。

8，若球場上，某一條比賽隊伍的人數減少1/3，或發生上述第6條規則的失敗情況時，允許更換比賽隊伍上場比賽，若您方勝利，則視為勝利，将獲得宣布RN99所在的資格。

9，到賽場找裁判換比賽隊伍時，請确保您方隊伍不存在競賽對手，否則更換失敗，且只有一次更換的資格。

10，保持清醒。

11，請細心。

金閃閃的紫色幼圓字體，像極書寫情書的浪漫字體。

她卻不為所動。

指南的最後一面是足球館的平面圖，顯示一樓東1門和東2門觀衆席的方向。

差10分鐘到20點，鹿苗收好《觀看指南》和貼紙進衣兜，開門出去。

她遇到迎面走來的男子。

他偏長的短發二八側背，露出飽滿的額頭，佩戴的細框可視眼鏡斯文優雅。

他身穿黑色的休閑西服外套，內搭是白色毛衣，俨然來觀賽的普通觀衆。

盡管他也戴過濾口罩，但是他的氣質太過出挑，鹿苗不用開口問也知道他是誰。

轉眼，鹿苗拉他進清潔工具間，關門反鎖。

他背靠工具間的門，露出疑惑的眼神。

鹿苗單手揣衣兜，暗地裏撥開簽字筆的筆帽。

她用另一只手抵門，側頭湊近男子的耳邊。

若有若無的香味入侵他的過濾口罩，沁入他的感官。

這女人暧昧低語：“司先生，看來我上次答應你的約會要延後。”

她斜睨司瀾的雙眼，眼尾含笑，仿佛閑聊。

司瀾也黑眸含笑。“我十分樂意你提出約會。”

“上次吃飯的時候我已經提出，你忘了嗎？”燈光落入她漆黑的眼底，成了含鋒的寒芒。

他的雙眼微彎。“如果不歡而散是一場夢，我很樂意我們重新認識，了解彼此。”

鹿苗頓時給衣袋裏的簽字筆蓋回筆帽，解除對司瀾的禁锢。她站直，遠離司瀾的身前，恢複冷淡的嗓音：“你比我早到體育館，你不是該到觀衆席了嗎？”

“太早入座不一定是好事。”

“你聽過管理員鬧出動靜嗎？”

司瀾點頭。“挺擾民的。”

“你看見管理員了嗎？”她目光如炬，直視司瀾的雙目。

他坦然對上她的犀利審視。“如果看見了，站在你面前的已經是競争對手。”

“看上RN99的也是競争對手。”

“我不需要RN99。”

“為什麽？”她試圖瞧出他撒謊。“賣去黑市或者生物公司，能一夜暴富。”

他卻反問：“金錢能改變現在霧霾天氣嗎？”

“金錢能治病，能吃上飼養的家禽水産。”

“這不是你的執念。”

鹿苗沉默，迎上他銳利如箭的目光。

她堅固的心扉仿佛被一穿到底。

“對不起，冒犯了。”他的語氣變得溫和。

她冷冷地注視司瀾，一聲不吭地打開工具間的門，先走出去。

司瀾緊跟離去。

前往東1門和東2門的觀衆席需要沿着長廊繞半圈，走在前面的鹿苗大步流星，走在後面的司瀾信步閑庭。

朦胧的霧霾彌漫廣闊的足球場，場邊的金屬鹵化物燈射出刺目的強光，勉強照亮霧中的賽場。

五顏六色的觀衆席分區，已有八成群員稀稀疏疏地落座。濃霧下，黑漆漆的後腦勺們難以分出彼此，偶然響起咳嗽和痰咳的聲音。

五個分區的觀衆人數相差不大，都妄圖選擇人數最少的分區坐，哪知造成每個分區的人數差別小。

鹿苗走進藍色分區，坐靠後的一排。

司瀾也走進藍色分區，坐倒數第二排。

對面的觀衆席在霧霾裏影影綽綽，明知道空無一人，但仍錯覺對面坐滿鬼魅的觀衆。

鹿苗戴着可視護目鏡，不被霧霾影響視野。

倒計時結束後，群裏加上群主和管理員，實際剩下120名群員。

她通過每個分區空餘的座位，大致計算出每個分區約有50個座位，每個分區有20來名群員就坐。

她前面則有十幾個群員，其中一個束馬尾的後腦勺似乎是宋蓁。

也有燙玉米卷的女人、寸頭的男人、戴棒球帽的人、染黃色長發的女人等等。

她急忙記在便利貼上。

而張連、馮岩和陳展欽不在藍色分區。

20：05，球賽四周的廣播響起振奮人心的歌曲。

球場兩側，各有一條隊伍進場。

每隊18人。

一隊穿紅色球衣，另一隊穿藍色球衣。

他們列成一排，低頭走進球場中間。

隊員沒人說話。

觀衆席上也暫時沒人說話。

只有播放的歌曲獨自興奮。

哔——

穿黑衣的裁判走到兩隊的中間抛硬幣。

兩隊的球員依然低着頭。

哔——

藍隊開球，把足球踢進紅隊駐守的半場。

哪知球員不專業，把足球踢到高高的半空。這時，所有觀衆擡頭盯着足球。

某個分區的濃霧被快速攪散一瞬間。

鹿苗驀然心悸。

亢奮的歌聲傳遍茵茵的足球場，黑衣裁判帶着足球走到兩隊的中間。

忽而，她的鄰座坐下一個人。

她警惕地側目。

熟悉的漂亮眼睛與她對視。

“我有不好的感覺。”司瀾低聲說。

“我也是。”她留意司瀾凝重的神色，暫時瞧不出端倪。

他大概率是原來的司瀾。

哔——

尖銳的口哨聲吸引觀衆的注意，黑衣裁判向上抛硬幣。

兩隊球員擡頭盯着硬幣。

足球被踢進藍隊駐守的半場，勢如破竹的藍隊争奪紅隊防守的足球。

五個分區的前排，發出隐約敲擊圍t欄的聲響。

鹿苗不動聲色地觀察藍色分區的群員，視線掠過坐在同一排的黃發女人。

她抓緊衣袋裏面的東西。

瘦骨如柴的黃發女人側目看來。

留意球場的司瀾突然感到肩膀一沉，一陣芳香穿過過濾口罩，令他恍惚。

他僵硬地低頭，看見鹿苗靠着他的肩膀。“鹿……”

“噓。”

她顧不上司瀾有沒有潔癖，借着枕他的肩膀偷看她寫的便利貼內容。

随即，她低聲吩咐司瀾。

咕嚕嚕……

筆帽滾到黃發女人的雙腳附近。

鹿苗走過去，彎腰撿筆帽。

後腦勺和後背全然暴露。

黃發女人見狀，貪婪的眼神毫不遮掩，過濾口罩下的消瘦臉頰凹凸不平。

黃發女人的袖口動了的一剎那，強有力的素手握緊她的袖子和手腕，把她的手腕扭到背後。

“啊……”

過濾口罩悶住黃發女人的慘叫。

鹿苗推她面朝鄰座的空位趴下，掌心摁着她的後腦勺。

與此同時，司瀾張貼鮮紅的貼紙到黃發女人的後背。

黃發女人的身體冒出濃煙，變成一具黑乎乎的幹屍。

蒸發的動靜太大也駭人，引起後排和隔壁分區的群員注意。

“啊！”

“啊——”

尖叫的群員引爆恐慌的情緒炸—彈，誘發五個分區發生騷亂。

藍隊發球，隊員守着足球進攻紅隊的半場。

五個分區前排的觀衆，發出稀稀拉拉的掌聲。

“司先生，球賽現在才開場嗎？”她看了眼手機顯示的“20：05”，問鄰座的司瀾。

他沉吟。“藍隊開球的球員沒再碰足球，應該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