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9

chapter9

許應冬就是随口提的一嘴，跟漁船出海這種事他小時候就體驗過無數回，早已經不是什麽新奇事，也就一些外地來的游客覺得稀奇。

話是這麽說，但最後他也還是稀裏糊塗地一起上了出海的漁船。

淩晨四點過，天色越來越亮，海天一線已經慢慢燒起了紅。

雲層密布下，漁船像片離枝的樹葉，搖搖晃晃飄在大海上。船上五個人，漁民在前面掌舵，另外有兩個是來拍日出的游客。

私人的漁船并不大，設施也很簡陋，但因為是商用，特地在船艙刷了一層藍色的漆，在視覺上還算幹淨整潔。

海上風大，蘇榶穿着救生衣坐在船尾，及腰的長發被風吹得籠了臉，她随手束在耳後，微微擡眼，瞥見前面的一個女生舉起了自拍杆。

她避開鏡頭往旁邊坐了一點，剛挪動，一股熱意撲來，她動作輕頓，低頭去看，見她的小腿正貼着身旁人的。

許應冬低頭在看手機，察覺後不明所以擡起頭，見狀将腿收了收，随手熄掉手機屏幕，疑惑問：“怎麽了？”

蘇榶偏頭，朝兩女生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原以為她們只是單純的拍照，其實是在直播。

兩人坐在船肚中間的小矮凳上，手機架在自拍杆上往前一舉，大半個船尾被納入鏡頭。

許應冬倒是覺得無所謂，現在互聯網那麽發達，分享欲稍微重一點的哪怕看到路邊一棵草都恨不得往網上發。

但他不知道蘇榶讨厭鏡頭。

前面只顧着拍景色的兩人并未注意到這點，見他們看過去，鏡頭稍一傾斜，将他們拍入畫面。

察覺到她們的動作，蘇榶強忍着不适瞥開頭，便聽身旁男人的嗓音傳來：“你過來坐我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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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将手機揣進褲兜，順勢站了起來。

誰料船身就在這個時候晃了一下，身旁位置一空，蘇榶就這麽毫無防備地順着慣性朝圍欄撞過去。

她下意識伸手，本能地拽住了什麽，奈何慣性不受控，肩膀還是直直地撞向了欄杆。

然而預想的痛感并未傳來，反倒是頭頂落下一聲詢問：“沒事吧？”

許應冬半蹲在船上，一只手護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被她緊緊地拽着。

他剛才也是忘了這茬，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眼疾手快伸手擋上去了。

肩頭的掌心帶着幾分灼人的滾燙，蘇榶愣了愣，半晌後搖了搖頭，借着握住那只手的力，慢慢坐直身，沒什麽情緒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急促和茫然，“謝謝。”

“抓穩了。”許應冬輕笑一聲，把拽着他的那只手放上欄杆。

海風刮過，冰冰涼涼的觸感襲來，蘇榶打了個激靈，就聽前面傳來了歡呼。

“快看快看，太陽出來了！”

兩人應聲擡頭，東方破曉，隐于海平面的太陽露了頭，瞬時萬道紅光自雲層鋪開。沒多久，那輪紅日便剝開雲層，徐徐升起。

而第一縷日光照射海面，蕩出層層殷紅波紋的那一刻，天也徹底亮了。

茫茫大海中央，初升的紅日好似觸手可及，這種近距離感受日出的美比在陸地上更讓人震撼。

那兩個女生看到這一幕後越發興奮，激動得對着海面吶喊起來。

蘇榶閉了閉眼，在她們的叫喊聲中收回視線，臉色沒什麽變化，就是唇色較剛才白上不少。

一夜未眠的後遺症，加上不合時宜的暈船，讓她感覺身體裏有臺攪拌機，此時正用着最大功率攪拌着她的五髒六腑。

耳邊那兩個女生還在叽叽喳喳說什麽，明明隔着一段距離，那聲音卻還是化作無數把細針紮進她的耳膜，密密麻麻泛起的疼讓她握着欄杆的手無意識收緊，延長的指甲幾近掐進肉裏。

許應冬很快發現她臉色不對，問：“不舒服？”

“嗯。”她應了聲。

尾音剛落下，手腕忽然被人捏住，沒等她反應過來，下一秒就感覺小臂和手腕間的地方傳來微微疼痛。

蘇榶下意識要縮手，被男人輕而易舉地箍住，“忍一會兒，掐這裏能稍微好受點。”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安撫的意味，蘇榶垂眸看他一眼，沒再抗拒。

男人依舊是半蹲的姿勢，身上也還是只一件寬松的運動背心，他實在太高，即便是半蹲着，也比蘇榶要高一點。

所以只能稍微低下身子，大拇指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按壓她手臂那處。

許應冬擡了擡頭，撞進她茫然的眼神，笑問：“疼嗎？”

蘇榶看着他的眼睛，“還好。”

确實不怎麽疼，除了摁第一下的時候有點疼之外，更多的是酸和脹。

許應冬失笑，摁着那處穴位，給她解釋說：“這裏是內關穴，像這樣按壓能緩解暈船的惡心。”

蘇榶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我以前坐船也暈，我媽就是幫着這麽按的，久而久之就知道了。”他說。

“那你爸媽呢？”

“死了。”

蘇榶一下愣了，她也就是随口一問，哪能想到不經意間就把別人傷疤給揭了。

但男人的神情沒什麽變化，挑着眉問她：“好些了？”

“嗯。”

“那行，”他撐着膝蓋站起身，“你自己坐會，我過去跟大爺說說能不能回去了。”

說完，他轉過身朝船頭的方向去，背影依然看不出什麽異樣，但是蘇榶能清晰感受到剛才她問那個問題時，他握着她手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淋頭澆下來，給海面和船身渡上了一層金色。

許應冬走之後沒多久，漁船已經調轉方向開始返航，船速比來時慢下許多，搖晃得也不再那麽厲害了。

蘇榶緩了緩，胃裏好受一些後，她撐着欄杆慢慢站起來，一擡頭，便望見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他指尖夾着一根煙，應該是向開船的老人家讨的，從拿煙的姿勢能看出他是個會抽煙的人。但那支煙從始至終并沒有點燃，他就那麽拿在手上，一臉平靜地望着海面盤旋的海鷗。

燙金的光打在他硬朗的眉眼上，剛才的風輕雲淡說白了都是假的。

蘇榶遠遠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但是腦子裏已經亂成麻了。

暈船的惡心和混亂的思緒包裹下，她都自顧不暇，更加沒有閑心也沒有精力去在乎一個只認識了一天的人的心情和感受。

可是沒多久，想到那個冷硬的三明治和她手機現在滿格的電，她覺得她該過去說點什麽，于是又鬼使神差地起了身。

剛準備過去，就見那兩個女生先一步走去男人面前，舉着手機似乎說了什麽。

男人搖了搖頭，勾唇朝這邊看了眼，嘴唇動了幾下，然後兩人失望地走開了。

蘇榶等她們走之後，扶着圍欄慢慢過去，可這麽走動，剛剛緩解的不适又重新漫了上來。

而這一次的不适并不只是單純的暈船那麽簡單了。

船身再次輕晃，蘇榶絕望地閉上眼睛。熟悉的感覺在她身體裏湧現，她知道她要完了。

“回去應該還有十來分鐘，你要是……”

許應冬見狀伸手想扶她，但被毫不留情地拍開了，他愣了愣，沒等反應過來，一道急促的嗓音落下，“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