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星星點點的疼痛鑽進宿醉過後混沌的大腦，餘熱眯了眯眼，不适地盯着床頭櫃半杯冷卻的蜂蜜水和一瓣不知道是什麽的藥片。

碎片似的記憶慢慢回籠——

是了，昨天他替浦冷擋酒來着。

也許是晚宴上紛繁變幻的燈光過于暧昧，他像是中了蠱一樣，來者不拒，替浦冷喝了一杯又一杯。

就像是，他就該那樣做似的。

後來呢？

後來他喝醉了，一直死皮賴臉纏着浦冷。浦冷把他送到了酒店，浦冷照顧他，溫言軟語地和他說話。

然後……然後浦冷走了。

他趴在床上生悶氣，拒絕喝剩下的半杯檸檬水。讓浦冷看到，他對自己并不負責。

可是浦冷沒有回來，很不開心的小餘總強忍着昏沉的大腦打開了工作電腦……

他那時候的腦袋如同飛花走石一般閃過種種念頭，然後殊途同歸向一句話。

他得讓浦冷跟他在一起。

餘熱已經不敢多想，一種強烈的不安迅速由極速旋轉的大腦蔓延至身體的四肢百骸。

明明地暖開的這樣熱，餘熱摸到電腦開關鍵的手簡直比金屬冰涼。

電腦處于待機狀态，這說明昨天他這個醉鬼還真用了電腦。

Advertisement

餘熱操控鼠标點擊下“進入”，電腦頁面停留在一份協議書上。

包養協議（初稿）。

最新保存時間：20xx年12月23日03：56

小餘總向來高效的腦子卡住了，霎那間臉上風雲際會，瞳孔瞬間放大。

他呆呆坐在桌前。良久，餘熱看着協議書的最後一字一句道：“甲方：餘熱。乙方：浦冷。甲方如有履行協議不周到處，乙方可随時終止協議。”

“好，很好，”餘熱磨了磨牙，似乎隔着空氣對今天淩晨在案頭苦思冥想、噼裏啪啦敲鍵盤還傻笑的醉鬼發火，“憑什麽老子想當個金主還得有試用期？”

——

早上九點，江氏集團地下停車場。

未接來電一個又一個，浦冷看着手機屏幕明亮又熄滅。

一輛冰白色瑪莎拉蒂逆光而來，轉眼停在他眼前。

車門打開，江凝從車上邁下。江凝總是有這麽多時間，把自己從頭到尾都一絲不茍地收拾完全，認認真真地走被規劃好的路線。

“來了？”江凝撫了撫眼鏡，沖他笑，“一起上去吧，我十點有個合同要簽。”

他話說的委婉，言下之意是你們在一個小時內分完家産就趕緊回去。

浦冷甚至覺得這次的協議并不是他母親耗盡多少力氣給江凝下絆子的結果，而是江凝累了，不想和他們玩了。

江凝的專用電梯直達頂層會議室。電梯外早有人等在那裏。

“總裁、小少爺，夫人和律師已經到了。”

江凝點了點頭。

會議室的走廊幾乎長的沒有盡頭。

“小冷，看，我說過我們遲早會見面。放你出去幾年，越來越不聽話。”江凝的語氣一如當年，輕聲責罵中帶點無可奈何的笑意。

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哥哥，事情會變好嗎？浦冷跟在後面不發一語想着這個問題的答案。

最終他釋懷地笑，倒黴的事情已經太多了，他還是不要再敢肖想這麽好的事情。

江凝推開會議室的門。

“總裁，小少爺。”律師把他們迎到位子上。財産割讓協議書一式三份，已經整齊的擺好。

對面的母親已早把簽好的協議書丢到二人中間。

浦冷擡頭看她，原來歲月也會在這個女人的臉上留下痕跡，但眉梢眼角卻始終存着不順眼的盛氣淩人。

“看什麽看，趕緊簽！”浦含芸低聲喝他。

“浦女士，沒必要這麽着急吧？”江凝龍飛鳳舞地在協議上簽下署名，慢條斯理地蓋上鋼筆，“難不成我還會反悔？”

“是不會反悔，可難保有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撕了協議也未可知。”

浦冷在他們面前一如既往地沒有存在感。今天叫他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他翻翻協議書，想，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這份協議書顯然是二者目前于他們二人最容接受的一份公平方案。

但是他不接受。這份協議書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出現了他的名字。

“小少爺？”律師催他。

二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這聲催促戛然而止。

他多重要啊，所有人都在等他簽完了字，然後各随其願。沒有人關心他怎麽想。

浦冷眼睫微動：“我不簽。”

江凝低下頭，似也有點驚訝這個平時沉默寡言、向來對浦含芸逆來順受的弟弟回說出這樣的話。

受刺激最大的浦含芸，飛速走到另一端桌前，揚手打了浦冷一個巴掌。她這回不管什麽優雅的儀表，眼睛瞪的老大，聲音尖銳刺耳：“你說什麽？！”

左邊臉頰熱辣辣的發燙，浦冷擔心下午的拍攝。

“浦冷，你不要……”

“不要什麽？不要錢還是不要給臉不要臉？”浦冷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纖長好看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拿起協議書。

“嘶啦”一聲劃破空氣，協議書一分為二。

“浦冷！你怎麽敢！”浦含芸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他從來不會忤逆她……

浦冷看了一眼律師：“無論是為了錢還是那些過往，你不敢正視我的身份。”

他笑得眼眶泛紅：“媽，我有這麽不堪嗎？”

“你什麽身份？你治病是把腦子越治越糊塗了嗎！我從小就告訴過你，你是江游的兒子！”

浦冷別回頭不去看她瘋狂的模樣，唇角帶起一抹蒼涼的笑意。

“你……你——！”

江凝抵住浦含芸即将劈下的手，笑意一如既往的生冷：“浦女士，這裏是江氏，別太放肆了。既然協議簽不成了，那我們下次好好商量，總能商量出兩全其美的好方案的。”

“小冷，我先帶走了。”江凝拽起浦冷的胳膊就往外。

“浦冷！浦冷——！你個……”

江凝想和以前一樣捂住他的耳朵，卻忘記以前的小屁孩現在都長的快和他差不多高了。

“沒關系，”浦冷輕聲說，“你不在的時候，這些話我早就聽了個遍。”

江凝垂下手，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離和餘氏集團簽約的時間還差一刻鐘。

江凝無謂按下電梯鍵，摟着浦冷的肩膀道：“陪你到高架溜一圈？以前你只要這樣哄一哄，就沒心沒肺地笑得跟小傻子一樣。”

“不用，這種把戲騙不了我。你和我都很清楚，有些事情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浦冷并肩走在江凝身側。

“小冷長大了，哥哥很欣慰。”江凝想了想，又加一句，“爸知道也會很高興的。”

浦冷腳步一頓，喊住他。

“江凝。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覺得我像個被母親操控的木偶，沒有靈魂的跳梁小醜。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呢？”

“我的血也不髒，還是紅的。”

地下車庫僅有的微弱的燈光打在浦冷身上。明明羽絨服那麽厚，可他還是能看出來小浦冷瘦的不成樣子。

江凝收回伸出去抓了個空的手，目送着那個清瘦的小少年肩膀開始寬闊，身姿變得挺拔，他逐漸成長為一個負擔沉沉的男人漸行漸遠。

江凝立在原地直到看不見浦冷時，轉身。

“江總。”餘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這，也不知道剛才的對話有沒有被他聽去。

浦冷向來不願意向外界透露出自己的家庭背景，江凝尊重他的意願，也從來不提。

“餘總，真巧。”江凝剛想試探着問一句。

卻只見對方嘴唇緊抿，英俊的眉眼間仿佛染了層透明冰冷的霜。

“是啊，連續撞破江總兩次…。”餘熱似不是很想把兩次見面看到的內容說出口，胸口微微起伏，“真是我敗興了。”

江總沉吟：“你好像對我有很深的誤解。”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但我不希望私人生活會影響到餘江兩個公司的合作大計。”餘熱始終和江凝保持一定的距離。

江凝道：“這個自然。”

小餘總生人勿近的氣場一直持續到下午。整個餘氏集團山雨欲來，每一位進出總裁辦公室的員工都戰戰兢兢。

因為總裁大人雖然并不會在策劃案等辦公文件上存心找茬，但只要被小餘總那雙睿智的眼睛盯出一個錯誤，他們就得等着接受下刀子雨一樣密密麻麻的冷言冷語。

這其中的可怕以黃秘書感受的最盛。

他壘起滿當當的文件夾，敲開總裁辦公室的門。

“總裁，這是策劃部、商務部、財務部以及子公司的季度報表，需要您過目。”

“黃秘書，接下來還有行程嗎？”餘熱心煩意亂地揉了揉眉心。

“晚上還有拿下和江氏合同的慶功宴。”

“把這個推了，慶功宴上的費用找財務部報銷。”

餘熱點開手機，開口：“今天，浦大明星是不是在公司拍宣傳廣告？”

黃秘書心裏“咯噔”一下，還是沒逃過，他顫抖着點了點頭，并且已經做好大老板要是開始盤算清點昨天的事情，要不然他還是說自己昨天回家出車禍輕微腦震蕩算了。

“哦，下去吧。”

一聽這個，黃秘書如臨大赦，黃秘書腳底抹油跑了。

正當他想緩口氣去茶水間接杯咖啡放松時，他看到總裁在電梯口拿着一摞紙質文件，手指觸在向下的按鈕，卻遲遲沒有按下。

餘熱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也許酒精還殘留在腦中，他頭腦一熱按下向下鍵，一點都沒遲疑地摁下十樓宣傳部。

電梯很快打開，餘熱邁出去的腿不知不覺又收回來。

黃秘書愣愣地看着電梯在40樓和10之間反複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