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尋欲·當年萬裏》是浦冷半年前的作品。拍完這部電影之後，浦冷就離開了華國。

真實原因從來沒有向外界公開過，坊間八卦衆說紛纭。有人說是出國療情，有人說是出國度假，也有一種說法是拍戲抑郁。

其實，浦冷這幾年拿出的作品，風格不同題材不同，但卻有一個類似的特點。

壓抑。

把浦冷每部作品都看了好幾遍的餘熱心裏陡然現出一個詞。

電影已将近高潮。

荀無欲被當初施舍給他肉包的男人操控指使着，蓄起長發，飲酒吃肉。漸漸那雙清明的眸子裏欲念深重。

他半是清醒半是沉淪，直到男人從煙花巷裏中找到他，告訴他：“是當今皇帝把你扔到山頭那座破廟，因為你原本就不該出現。”

“狗皇帝貍貓換太子，而你，就是那個被換下來的太子的後代。所以這個世界上，留你不得。”

“荀無欲，你要報仇。你要用皇位上的那頂項上人頭去告慰你的父親。”

這就話如同悶雷一把劈中荀無欲，他轉了轉眼珠，然後咧開嘴笑了。

發紅的眼睛裏是深重的殺業，仿佛終于在糜爛的一生裏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對，我要報仇。”右臉上的疤痕撕扯着。

荀無欲就這樣走上了被人鋪墊好的報仇之路。他手上的血越染越紅，眉間煞氣越來越濃，當他舉起箭矢射向午夜夢回中求之不得的人頭時——

卻被人當胸一劍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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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的鮮血噴湧而出，荀無欲死不瞑目。

他倒下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問一句“為什麽”。

為什麽所有人都告訴他應該恨？

為什麽他們都在教他怎麽做？

為什麽他變成了這樣？

鏡頭回閃，彼時雙頰凍得通紅的青澀少年舉起一個肮髒的菜包子，嘴角因缺水而幹裂着，眼神卻澄澈：“喏，還剩半個。”

“哇——！”

餘詩詩當時就淚灑當場，和隔壁的小女生抱頭痛哭。

“那些人沒有心！皇帝雖然狗但是他是想讓唯一的侄子好好活下去的啊！嗚嗚嗚——”

“小無欲一輩子都在被人利用啊，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做媽粉嗚嗚嗚——哥你別扒拉我，讓我哭死算了。”

餘熱的眼神晦暗不明，硬生生地拼盡死力才把最後一片紙巾扒拉過來。

當他拿着紙巾迅速在臉上一抹時，電影院霎時燈光大亮。原本慘遭橫死的荀無欲妝發精致，是與電影裏修羅惡煞不同的風姿綽約。

“大家好，我是飾演荀無欲的演員，浦冷。”

原本哭的正嗨的兩個小姑娘死命地鼓掌歡呼：“好！！！”

這開場可算是足夠熱鬧了，連帶着電影院裏悲傷的氣氛消失了大半，一場路演猶如變成某歌手演唱會現場。

“對了，”坐在餘詩詩旁邊的小姑娘扯扯餘詩詩的衣角，“這場路演有直播，我們還要給給仙子刷數據才行啊！”

“什麽東西？”餘熱一邊注意着臺上的發言一邊問。

餘詩詩的屏幕一晃出現在他眼前：“就是直播炒數據啦。寶貝這麽優秀，媽媽要給他最好的！”

她說完在屏幕裏點了一個游艇，這波禮物她先送為敬。

無聊，餘熱吐槽她的行為幼稚。

放着好好的浦冷真人不看，去手機上看延遲？

三分鐘後，餘熱朝那個幼稚妹妹頭也不回地遞過手機：“羊毛出在羊身上。錢花在這裏到時候別向我哭訴工資不夠高。”

餘詩詩感激涕零。

當下毫不猶豫地把直播間最貴的超級火箭點了100個熱熱場。

她邊點着禮物，還得和旁邊的她哥一起現場打call。

浦冷正回答着現場觀衆的提問。

“荀無欲他是從最單純的年紀跨越到最後的類似于反社會人格。兩種人格各有難取的點，我并沒有感覺到拍這部戲會有輕松的感覺。”

直到最後一個問題，現場的立起來的手依舊數不清。

主持人犯難：“看來今天的觀衆都很熱情啊。那最後一個名額，我們請浦老師做出選擇吧。”

浦冷一排一排望過去，視線在倒數第三排靠右邊的角落裏停住。

工作人員把話筒遞過去。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那個聲音低沉裏帶着些許沙啞，還有可能連聲音主人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嚴肅：“如果你是荀無欲，你會怎麽做？”

浦冷一怔。

主持人的專業素質不是蓋的，立馬站出來解圍：“這是在問浦老師和荀無欲之間的相似點了。”

浦冷看向那個方向，燈光昏暗，他明明什麽也看不清。

可他就是剝離一切距離，清晰地洞察到，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就是浦冷。

他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察覺到什麽了嗎，還是這個問題只是他無心的提問？

“我不是荀無欲，永遠都不會。”浦冷認真地擲下這一句話。

——

後臺休息室鬧得很，浦冷在兜裏摸了一圈沒有摸到眼藥水。

小方連忙走過去問：“又忘帶了？浦冷哥要不接下來的聚餐就別去了吧，直接回去？”

原定好的興安路演結束後劇組一起聚一聚，浦冷想着反正也沒事就點頭應了。反正路演結束之後才五點，離餘熱下班都還有半個小時。

可是餘熱卻出現在了這裏。

“浦老師，外面有人找您！”工作人員跑着進來告訴他。

“知道了，謝謝。”浦冷拿起手機，讓小方等他的消息，然後披上外套就出門。

休息室外的走廊沒有開燈，一道修長身影正逆光而站。

餘熱沖他招了招手，把眼藥水塞到浦冷手心。

指尖與掌心一觸即分，然後生出電流一般微麻的熱意。

他語氣裏帶點無奈：“老是忘帶東西。”

今天早上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正聽到開門聲，走到樓下看到眼藥水被滴完之後就被某人孤零零放在茶幾上。

幸好出門前多了個心眼帶上了。

“謝謝。”

浦冷垂下頭看不清神色，委委屈屈的樣子不知道在折磨誰。

從這個角度看，他的頭發正中間有個漩，順着發絲漾開。

餘熱眸色一沉，控制不住地亂揉了一把。

上了發膠，到底不像在家裏那麽軟。

他突然笑了，略為感慨地說。

“你啊。”

溫潤的聲音帶點沙啞在嘈雜的空間中顯得那樣清晰，浦冷耳朵驀地一熱。

幸好這裏沒有燈。

“等會還有安排麽？還是直接回家？”餘熱扯了扯口罩。

這玩意兒帶着真悶吶，也不知道浦冷是怎麽堅持下來出門必帶，比保溫杯眼藥水都要重要。

浦冷捏了捏手裏的眼藥水，摸出袋子裏的手機，擡起頭。

沒有光的黑暗裏，他的眼睛亮得勾人。

“沒有了，我們回家吧。”

半夜的停車場燈光暗淡，空車稀稀落落地分散在各處。

兩人并肩走在空曠的大停車場裏，浦冷摸了摸耳垂，溫熱終于消散。

他終于出了聲：“嗓子怎麽了？”

明明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一定是工作太累了，浦冷想。

“平時開會什麽的也要注意保護用嗓啊，要不要等會我點份枇杷露？”

他在關心自己，餘熱心虛地摸鼻子，不敢告訴浦冷今天翹了半天班。

“這不是人到三十，賺錢養家。應當應分沒什麽可辛苦的。”小餘總心情很好地把話鋒一轉，“你遇到點什麽情況就點外賣的臭毛病什麽時候養出來的？”

浦冷沉默地閉起嘴，還不是因為想表示對你的關心但是又怕自己做的你吃不下去，只能點個外賣聊表心意。

千裏送枇杷，禮輕還情意重。

一聲尖銳的喇叭劃破長久寂靜。

餘詩詩的腦袋從駕駛座冒出來：“哥！浦——！這裏！”

車後門被餘熱打開，他拉着浦冷坐了進去。

“在外面注意一點。”餘熱冷聲。

餘詩詩瞅了眼後視鏡，男神在這裏，她還是要面子的。

“知道了哥，”餘詩詩沖着後視鏡裏不帶正眼看她的餘熱真誠道，“我以後在公共場合一定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淑女、低調、內斂、安靜！”

餘熱看她的眼神奇怪，這丫頭被什麽東西附體了？

他那麽瘋的一個妹妹去哪了？

出于對妹妹那個餘家智商低谷的憐憫、作為哥哥的嚴峻義務以及不給浦冷在外添麻煩的崇高任務，小餘總開了金口提點一二。

“在外面注意一點，浦冷在這裏。”

餘詩詩臉上的表情卡了一卡。

“沒事。”

浦冷的聲音春風和煦，帶着笑意。

還是浦仙子！餘詩詩在車裏悉悉索索翻起紙筆來。

“你幹嘛？”餘熱在後座不耐煩，“讓你開車是把自己送回家，不是讓你在這裏追星！”

可是初入此門的小餘總還是不能和道行高深的追星少女餘詩詩相比，餘熱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連吹半小時彩虹-屁不帶重樣的。

除了浦冷過于強硬的業務能力之外怕是沒有人能給餘詩詩這個難得展現口才的機會了。

一路上二人有來有往，倒是聊得挺歡。

浦冷還答應下次送餘詩詩已經停刊了的帶to簽的絕版雜志。

餘詩詩當場被感動地淚灑國道現場。

一路安全且刺激地到了臨水而建的別墅區。

浦冷很快意識到這是餘熱父母家，他猶豫了下對着兄妹二人抱歉：“今天上門拜訪也沒有帶禮物，還是下次吧。”

餘熱對他點點頭，并沒有再追問，拉着不舍的餘詩詩進了別墅。

“你別拽我！讓我和男神擁抱一個再走！”

“行啊”餘熱冷着臉，奮力壓制着。在車上忍了一路的氣血上湧的怒意，“你來抱我吧。”

餘詩詩表情一卡，“......什麽？”

“我抱過浦冷，你來抱我，你們倆也算間接擁抱了。”餘熱的聲音因為激動壓抑到沙啞。

“啪嗒”，餘父手裏的報紙落在地上。餘父表面上雲淡風輕，拿起茶杯掀開蓋，鎮定地撥開浮葉。

他迎着兩道目光，面不改色：“好茶。”

正敷上面膜不到3分鐘的餘母聽見樓下這一句話，跑下樓梯。面膜限制住她誇張的表情，她的聲音卻控制不住地顫抖：“餘熱！”

“你個沒效率的玩意兒？這麽多天了居然才抱上！”

“噗——”

餘父的好茶喂了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