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這一覺睡得有些久。

睜眼時, 指針已經指向了九點。

舒漾模模糊糊地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因為酒精的作用，腦袋還有些沉。

周圍的陳設有些陌生, 古典加現代的設計風格，陽臺旁有一張很大的辦公桌并一個書架, 擺着滿滿當當的書籍。

中文，英文，俄文, 甚至還有法文書籍。

桌子上有一排非常精致的紫檀筆架，擱着一支昂貴的鋼筆。

舒漾正在出神, 忽然聽到一個小聲的撞門聲。

她下床, 踩上軟綿綿的拖鞋, 毫無顧忌地開了下門。

迎接她的，是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是小十七！

客廳裏熟悉的場景映入眼中。

她竟然……在靳池的公寓裏嗎？

小貓咪看到舒漾将門打開，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 毫不猶豫地就沖了進來, 黑色如寶石般的眼睛看着她，不斷地蹭着她的小腿。

舒漾神情有些恍惚, 昨夜發生的事情像是碎片一樣在腦海中，真要拼湊起來, 還真的需要不少時間。

她蹲下去将小十七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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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間沒見, 她的體重加了些，身形也更長了，毛色光滑, 顏色鮮豔, 一看就是被養得很好的樣子。

看到舒漾打開了門，張姨本來還笑着過來準備問她需不需要什麽幫助, 但在看到小十七溜到房間內時，神色忽然緊張了起來。

“小十七，你怎麽……”平日裏，小貓咪是從來不給進先生房間的。

但是偏生小貓好奇心重，越是不讓去越是感興趣，每天早上都要在房間門口轉上幾圈，然後等着張姨過來把她抱走。

今天還沒來得及抱走，舒漾就已經給開了門了。

“沒事的張姨。”一個冷清的聲音在沙發的角落響起，“可以讓她進一會。”

舒漾将小十七摟在懷裏，看到坐在沙發一角，正在看一份英文報紙的靳池。

這道聲音讓她的神經一下子敏感了不少，想到自己還穿着睡衣，攥着裙子一角，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半紮的頭發落下來一縷，擋住胸前精致白皙的鎖骨。

也就是這麽一瞬間，腦海中的那些碎片被拼湊起來，畫面變得無比清晰——

她在玫瑰池裏喝酒，被不斷騰起的霧氣氤氲得想要流淚，她一口一口地喝酒，直到喝到千儀都開始擔心，然後被人從池子裏撈起。

那時候她的意識還清醒，直到沖完了澡，換好了睡衣，走到大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累，那麽困，然後就倒在了一個熟悉的懷裏。

那人将她打着橫抱起，她掙紮着想要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那股熟悉的冷香讓她安心，還是那淡淡的溫度讓她留戀，總之她放棄了掙紮。

後來，她好像還說了許多話，但是那段記憶太輕，輕到無法撿起。

刀叉擺放的輕柔聲将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張姨走過來，面色柔和地過來抱貓：“您還是先洗漱吃飯吧。”

将臂彎裏的小十七交出去時，舒漾的耳尖忽然紅得不行。

再一看坐在沙發上看報的男人，神情淡漠，眉目冷清。

實在和那個溫暖的懷抱聯系不起來。

大概率，是場荒誕夢境吧。

“酒醒了？”淡淡一聲，将舒漾的夢境假設全部推翻。

“我……”

靳池擡手松了下襯衣上的扣子。

明明是個稀疏平常的動作，她卻忽然心裏一驚，不敢多在那裏站，只能煞有介事地從廚房接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後，絲毫不敢逗留，便回了房間洗漱。

收拾好出門時，張姨已經将早飯擺好了。

舒漾依然坐在他對面，那個離他最遠的位置。

靳池不說話，她也像是賭氣一般也不說話。

起初還是不好意思，但是越想越覺得有些氣憤。

明明下午的時候還在花園裏和舒月明那樣親昵，晚上卻把醉酒的她抱回家。

好不容易她醒來了，他卻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一丁點兒解釋都不給她。

這叫個什麽事情。

她不說話，就拿着手中的刀叉出氣，趁着靳池還沒有開始，就默默将桌子上的吐司，烤土豆，培根，葡撻，烤南瓜、蔬菜沙拉等等，只要是擺在面前的，全都嘗了一遍。

就是不曾擡頭看他。

她坐在這裏，是圖他這頓早餐嗎？！！！

但是張姨考的葡撻是真的好吃，黃油和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讓她忍不住，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刀叉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廚房裏顯得有些刺耳，但靳池偏偏像是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一樣，盤子空了就讓張姨去加，杯子空了就要張姨去添。

兩個人就像是固執的小朋友，誰也不肯先說一句話。

等到她一點兒也加不下去之後，終于擡起頭。

而此刻的靳池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似乎在用眼神詢問，還需不需要張姨加餐。

舒漾給他一個熱情的有些恐怖的微笑，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回去之後，她才忽然意識到，這竟然還是靳池的房間！

靳池靳池靳池！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容納她的清淨地方了嗎？？？

她坐在床邊發呆，大概率是誤觸，只聽“叮”的一聲，手機開機。

舒漾拿了過來，而就在那一瞬間，憋了一晚上的手機，咣咣咣開始吐消息。

最近的一條是陸千儀發來的，問她現在在哪裏，怎麽樣了。

而在陸千儀之前的消息，全部來自靳池。

七八條聊天消息，十幾個未接來電。

手心開始不聽使喚地變得潮濕。

比小時候上課偷吃零食，被班主任抓包還要緊張。

……算了。

反正她已經在這裏，昨天發什麽消息都無所謂。

“裙子已經取回來了，你去哪裏了？”

“為什麽不回消息？”

“有什麽急事嗎？”

“舒漾，接電話。”

……

讀下來之後，好像除了着急，并沒有任何責備她的意思？

舒漾有一瞬間的茫然。

在這空隙，陸千儀的電話打了過來。

“漾漾，你終于接電話了。”陸千儀說。“你現在在哪兒？酒醒了沒有？”

“原來你昨天把電話關機了，難過靳池那麽着急着趕來。”

舒漾立刻說：“我沒事。”

“就……還在靳池的公寓裏。”她抿了抿唇，小聲說。

陸千儀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你昨天晚上忽然倒在靳池懷裏，還扯着他的衣袖，我怎麽拽都拽不回來，只好讓他把你抱回去了。”

舒漾沒太聽明白。

她？

倒在靳池的懷裏？

“千儀，你是不是看錯了，我怎麽可能……”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我以為以你的螞蟻膽子，不會在整個大廳的注視下，倒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呼吸瞬間凝滞。

一大廳的人……

那也不就意味着，一大廳的人，都看着他抱着她走了出來。

舒漾倒吸一口涼氣，不甘心地問了一句：“靳池，真的，抱了我？”

“是的，抱了一路。”

沉默半晌後。

“千儀，我不純潔了嗚嗚嗚。”

“……”

妹妹，你對純潔的定義是不是有些過于苛刻了？

*

一場逃跑計劃在舒漾的大腦中醞釀。

她将徐悅的裙子裝好，手機充滿電，觀察着前面的動向。

先是出去接了杯水，又蹲在那裏逗了會貓，趁着這個間隙，規劃了一下自己的路線。

只要她的動作夠輕，就能沿着紫檀博古架，繞過那盞香爐，到鞋櫃那裏換好鞋子，這時候拉開大門，一切就行雲流水，順理成章。

舒漾點點頭，給自己加油鼓勁。

只要不碰到靳池。

只要不碰到靳池。

她心裏默念着這句話，将徐悅的裙子抱在懷裏，輕輕推開了門。

睜眼的時間，一個清淺的身影落下。

一人，一貓，同時盯着她。

“需要什麽幫助嗎？”靳池淡淡道。

他說一句，小十七就跟着“喵”一句。

“……”

這大概能稱得上史上最快失敗計劃。

不好意思瞪人，她便低頭瞪貓。

你個小十七，這才幾天，就會和你媽媽作對了。

逆子。

簡直就是逆子！

小十七只是歪頭看她，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她，親得要命。

舒漾深呼吸一口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對不起，”她垂下眸子，低聲道，“昨天給你造成麻煩了。”

“麻煩？你指哪方面的麻煩？”聽到這，他的語氣不自覺地柔了些，環胸抱臂，松松散散地倚在身旁的桌子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舒漾本以為他會像從前那樣輕描淡寫地帶過，沒想到竟然會抓着這句不放。

“不該麻煩你，”她咬了咬唇，“把我抱回來。”

靳池輕笑了下，不愧是她啊，就這樣避重就輕，只字不提自己喝酒的事情。

她不說，靳池就幫她補充：“你酒量不好，下次還是不要喝了。”

舒漾紅了臉，小聲反駁：“這次是事出有因。”

靳池沉默了一會。

舒漾以為按照他的脾氣，又會是一頓數落。

沒想到接下來，是一句輕描淡寫的：“你覺得有用，也不是不能喝。”

舒漾擡眼看他。

“但至少找個靠譜的酒搭子吧？”

“什麽？”

“比如我。”

靳池早已收回那副松散的姿态，朝着她的方向迎了過來。

寬厚的肩像是一重青山，不知不覺就将人圈在了他的懷抱裏。

“你、也喝酒？”舒漾咬着唇，擡頭看她。

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太過愚蠢。

他是什麽樣的人，上流宴會，高層談判，哪一處不需要喝酒？

距離好近。

他為什麽要站這麽近？

這麽近的距離她已經快要承受不住，那昨天晚上，她又是怎樣讓他抱着回來……

臉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泛紅……

也就是此刻，白皙修長的手忽然落在她的額頭上。

“也沒發燒，”冷冽的氣息落下，“臉為什麽那麽紅？”舒漾張了下嘴，還沒來得及解釋。

只聽耳邊一個聲音，散漫道：“昨天扯我領帶的時候，沒見臉這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