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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0
可無論是她還是顧嶼照,都并非無才無德,只知善承上意之輩,岑嬰縱然對他們有寵幸,也是在他們的功勞和位階範圍之內,遠不到昏聩無度的地步。
所以謝歸晏不明白岑嬰為何會提起這話,她便問出了口。
岑嬰道:“敏行還不知道?朕今日并未宣你進宮,是明洪私自拿了腰牌,讓你進宮。”
謝歸晏悚然一驚。
外臣與內常侍關系親厚,內常侍甚至可以用自己的腰牌,讓外臣無诏而入宮,這事說大了可上升到擅自勾結謀逆的地步,說小了也要因為忤逆帝王而挨個訓斥。
怪不得岑嬰要提起佞幸,這是在拐彎抹角說她恃寵而驕,忘了做臣子的本分。
“太史公曰:甚哉愛憎之時!”
這是謝歸晏少時翻閱《佞幸列傳》時印象最深的話,卻沒有想到有一日這話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盡管她蹀躞帶上還挂着岑嬰賜下的暢通後宮的腰牌,可只要岑嬰想要懷疑她心懷不軌時,他就可以不論過往的情誼。
她思索着:“鄧通、李延年等人無才無德,只知谄媚事主,乃國之蠹蟲,微臣不屑于之為伍。”
她強調:“尤其是韓嫣,出入永巷而不禁,以致于穢亂後宮,最後被太後賜死,微臣深以為報應。”
謝歸晏一面說着,一面解下蹀躞帶上挂着的象牙腰牌,雙手舉着,遞還給岑嬰。
岑嬰的目光停在那腰牌和舉着腰牌的素白雙手上,雙手纖蔥,皓腕如雪,叫他久久挪不開視線。
可偏偏,那麽叫他喜歡的手卻在做着讓他讨厭的事。
他取過象牙腰牌,謝歸晏還未來得及松了口氣,就被他扶正了身子。
“敏行提佞幸列傳,怎麽只提韓嫣之輩,而不提衛青與霍去病?”
他自然而然地勾過謝歸晏的蹀躞帶,在謝歸晏忐忑的目光中,将腰牌重新系上。
“衛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這也是太史公的話,敏行莫忘了。”
岑嬰打結的手不知怎麽,幾次打滑,不小心觸碰到謝歸晏的腰,謝歸晏心裏別扭發麻,總怕那手指觸得更多更深,就能發現她的秘密,于是不由地輕挪腰肢,向後避去。
岑嬰道:“躲什麽?你膽子越發大了,還嫌棄起朕賜給你的腰牌了。”
他站得近,簇長的羽睫低垂着,将他的瞳瑩收斂,讓謝歸晏判斷不了他此時的喜怒。
先用奸佞來點她,可是當她還了腰牌後,又親手把腰牌給系回去。
岑嬰究竟在想什麽?究竟是想敲打她還是為了別的目的?
謝歸晏急忙轉動大腦思索着,卻仍舊難以得解,只是感覺岑嬰似乎借着勾她蹀躞帶的勢,站得更近了些,氣息一縷一縷的,觸手可及。
謝歸晏只覺別扭:“陛下,還是讓微臣自己系罷。”
她擡手接過腰牌,才發現那腰牌被系得亂七八糟的,連絡子都散了。
“陛下。”謝歸晏都有些無奈。
岑嬰身子往前一靠,額頭抵着她的肩膀,悶笑了起來:“抱歉啊,敏行,是朕手笨,把你的絡子弄壞了。”
可聽那幸災樂禍的語氣,謝歸晏實在沒有聽出他有什麽歉意。
謝歸晏道:“這腰牌也沒處挂去了,陛下要微臣怎麽辦?”
岑嬰道:“把朕的絡子拿去就是了。”
謝歸晏道:“陛下禦用的東西,微臣怎好僭越使用呢?這不就成了佞幸之臣?”
岑嬰擡起臉,有些不滿:“敏行又沒有聽進朕的話了,佞幸之臣乃無才無德,只知媚上事主之輩,可若是有才自進之輩,如衛霍,誰敢罵他們佞幸。”
“敏行有才有德,不過與朕有兄弟之誼,誰又敢說是你是佞幸之臣。”
謝歸晏沒答上來,她隐隐覺得岑嬰今晚的情緒不太對。
岑嬰不是沒有流露出對她的眷戀,但那是在她剛入東宮時,岑嬰年紀小,又接二連三遭了太上皇的厭棄和二皇子的搶奪,他倍覺孤苦,只好借謝歸晏發洩心中的苦悶。
可是如今岑嬰已經登基了,他已經富有四海,不必如此,謝歸晏思來想去,只能把解釋為岑嬰是被太上皇刺激多了,才會流露出如此缺愛的一面,就連與外臣有兄弟之誼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陛下能否先站直了身子?微臣有些站不住了。”
岑嬰笑了下,從善如流地站直了身子:“還是你身子太弱。”
他卻來牽謝歸晏的手,掀開重重的簾帳,路過殿外戰戰兢兢伺候的內監女使,将謝歸晏帶到寝殿。
“朕的絡子很多,敏行随意挑。”
謝歸晏覺得她這輩子英明一世,名聲終于還是要跟佞幸二字挂鈎了。
她一面看着岑嬰那一排各種式樣的絡子,一面心裏在發毛。
或許先前她還不知岑嬰為何突然與她提起《佞幸列傳》,可現在她已有了個不大成熟卻初具雛形的猜想。
岑嬰莫不是想讓她做那個佞幸之臣?
這絕無可能。
謝歸晏熟讀的每本聖賢書,都不能容她這般谄媚無狀。
她挑了其中最為低調的絡子。
岑嬰就在身後看着他,看他挑中其中最不好看的那條絡子,倒也沒什麽意外,畢竟謝歸晏一向如此,進退有度,從不僭越。
不過也無礙了。
他已經想得很清楚,謝歸晏絕沒可能有龍陽之好,但他不能沒有敏行,所以各退一步,就讓敏行做他的佞幸之臣。
只要君臣勵精圖治,攜手開創盛世,又何必憂心日後史官落筆。
岑嬰道:“夜色已晚,敏行就在太極殿宿下。”
謝歸晏道:“這不妥。”
“又是這話。”岑嬰道,“除了這話,你還會說什麽?別與朕犟,朕頭疾還未曾痊愈,恐怕夜裏發作,難道還要明洪再半夜出宮請你,怕是整個長安城都知道朕身體抱恙了。”
謝歸晏再覺外臣留宿後宮不妥當,可岑嬰都祭出了龍體有恙這張大旗,也讓謝歸晏無話可推脫。
岑嬰喚明洪,再去抱床被子,就放在龍榻上,顯然是想謝歸晏晚上就宿在寝殿的龍榻上,和他睡在一起。
謝歸晏此時倒是真急了,她也顧不上什麽佞幸的名聲,此時這都不是關鍵之處,最要緊的是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可能今晚就要暴露了。
她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陛下,這不妥。”
岑嬰皺起眉頭:“敏行這是在做什麽?在朕面前何必動辄跪拜,還不快起來。”
謝歸晏将腰牌和絡子齊整地放在一旁,給岑嬰磕了頭:“陛下,臣自三歲開蒙以來,久得聖賢書教誨,臣自知資質愚鈍,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也不敢妄想建功立業,只願丹心報君,換天下河清海晏。”
岑嬰的神色漸漸沉了下去。
謝歸晏繼續道:“因此微臣不敢做那奸佞之人,蒙蔽君王之眼,致使朝政混濁,佞幸腐敗滋生,天下不寧。”
她在岑嬰面前長磕不起,那腰身雖彎折在地,卻如青竹般不屈,雖跪猶争。
岑嬰有許多話想說,可是面對着謝歸晏,他不能去悉數都說出來。
他需要把自己的心意壓制下來:“朕從前就不得父皇寵愛,母後鞭長莫及,也沒什麽兄友弟恭,身邊唯有你們這些舊臣可親近,可是自朕登基以來,你就與朕生分了許多。”
“只是讓你留下來共寝罷了,從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你如今卻拒了,難道朕就該合你們的心意做個孤家寡人?”
謝歸晏趕緊撇開關系:“陛下慎言,陛下與臣唯一一次共寝是章貴妃假借巫蠱之命,搜查東宮,将東宮的每一塊磚都翻出來,陛下實在無處可歇,臣才把陛下暫時帶到臣那只有一進院落的寒舍休息,是無奈之舉,不能同日而語。”
她堅決地用言辭做激烈的抵抗。
岑嬰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謝歸晏的反抗固然讓他很不悅,可是讓他更覺心口發悶的是他能理解謝歸晏的反抗。
她不是什麽靠着給皇帝吮吸膿血而得寵的小人,而是在他最低谷的時候選擇與他攜手的東宮重臣,也是在得知二皇子與章相打算用意外走水謀殺他的夜晚,毅然打開兵庫與他并肩作戰的同袍。
叫謝歸晏做個與他同起同卧的佞臣,确實是對她的人格的折辱。
謝歸晏怎麽可能會同意。
岑嬰的面色微微泛白,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若謝歸晏連這個佞幸之臣都不願做,那他與他便再無可能了。
明明已經再三與他說了,如衛青、霍去病般有才能自進之人,雖因陛下的寵愛得到重用,但絕不會有人罵他們一句佞幸小人。
謝歸晏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岑嬰耷着肩:“敏行當真忍心把朕丢下?”
謝歸晏仍舊磕地不起:“請陛下收回腰牌。”
岑嬰抿起唇,似乎要發怒,可最終他只道:“滾吧。”
謝歸晏給他磕了個頭,從地上爬了起來,也未曾擡頭看他眼,便退了出去。
幸好謝歸晏未曾擡頭,否則必然能在岑嬰臉上發現端倪。
岑嬰頹然坐在椅子上,只看宮室幽深,即使點滿燭火,也未覺半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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