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相見

第03章 相見

一大早，老字號咖啡店外排起長隊。

林語陌也在其中。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裏，林語陌為拍視頻好看，穿着一件黑色小香風皮夾克。短款皮夾克令他露出一截細腰，寒風一吹瑟瑟發抖。

美麗但凍人。

等咖啡時林語陌不間斷自拍，金發在日光下如秋日落葉般色澤，耳垂上純銀耳環熠熠生輝。他肌膚白皙無瑕，笑起來兩頰各自一個酒窩。

粉絲日常戲稱他為霸總在逃的純良誘人Omega。

咖啡店對面，大樓高聳入雲，金碧輝煌，富人多彙聚于此。

他每天買咖啡時都能看到開豪車穿名牌，臉上洋溢着松弛自信的富家子弟。

僅相隔一條馬路，天差地別分水嶺，他這邊還是要自己買咖啡提神給老板當牛做馬增加kpi的打工人。

拿到咖啡，林語陌來到新車前笑盈盈地錄提車視頻，感謝粉絲支持厚愛。

錄完正要發出，餘光瞥到對面酒店走出來的青年。

傅明煦身穿深棕色羊毛大衣，內搭米白針織衫黑色西褲。

遠遠望去，氣質幹淨內斂，劍藏鋒而不露。

林語陌咬住吸管，明目張膽觀察傅明煦。

昨晚他好奇打聽傅明煦，了解到對方回國發展公益事業。

這在林語陌看來就是一門生意，不會因此産生濾鏡，他談過一個标榜做公益的男人，無非是立人設約炮騙未谙世事的小孩玩。

傅明煦往停車場相反方向走，林語陌納悶傅明煦怎麽不開車時，傅明煦似是看到什麽突然在花壇邊俯下身。等他站直後，懷抱着一只髒兮兮沾滿血污的貓。

傅明煦摘下圍巾裹住受傷貓，往路邊走。

林語陌想到，剛才聽面前兩個人聊天，其中一人說看到一只被車撞的貓躺在雪中奄奄一息。

應該就是這只。

林語陌腦海裏浮現出自己那只偷跑出去被車撞死的貓，找到時貓已經斷了氣。

如果當時他的貓能碰到和傅明煦一樣的人，它也許就能活下來吧。

此刻，林語陌對傅明煦生出極大好感。

一輛黑色轎車在傅明煦面前緩緩停下，傅明煦坐進車內，轎車開走。

林語陌瞄向車标，第一眼，四個圈。

奧迪？很普通啊。

這種有錢人不應該開勞斯萊斯幻影，邁巴赫，蘭博基尼嗎？

也許傅明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有錢？

第二眼，奧迪s8！

二百多萬頂配那款？！

竟然用二百多萬買奧迪？還買這種一股老幹部風一點也不時髦的外觀。

也太浪費了吧！

想到傅明煦入住的酒店五位數一晚，裹貓的圍巾價格一萬多的Dior，再一看自己精挑外觀、計算價格、做足了功課，又觍着臉托關系走內部價，分期貸款提的寶馬5系，頓時失去了發視頻炫耀的欲望。

嫉妒。

望着富人區，林語陌只有這一種情緒。

他與富人區僅相隔一條馬路，幾十步的距離。

看似很近，卻無比遙遠。

身邊這家老字號咖啡店已經開了數年之久，十歲時父母帶他來京市投奔親戚，路過這家店看到排長的隊伍，好奇心作祟也想買一杯嘗嘗。

摳門的父親拒絕了他。

投奔親戚失敗後，他們一家三口悻悻而歸落後老家。

之後父母離婚，一放寒暑假他就躲出去坐火車到京市打工。高中辍學，他決定在京市闖出名堂，租的地下室距離這家咖啡店只相隔四十分鐘路程。

可這四十分鐘的路程，從他走了很多年。

從貧困縣城走到京市，從京市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走到每天迎接日出的老舊居民樓頂層。

後來他每天都要來這家買咖啡。

一杯35塊的拿鐵。

用來犒勞兒時沒有如願的自己。

*

車停在李溫水甜品店門口，甜品店裏一如既往的熱鬧。

朋友們在店裏幫忙，除了往來顧客，牆邊倚着一位氣度與衆不同的公子哥。

公子哥容貌出衆，姿态矜貴，從骨子裏透出常人無法模仿的優越感。

他是李溫水的前男友，梁瑾。

家世顯赫，風流薄情，出了名的愛玩。

梁大少在和李溫水戀愛期間，明知李溫水創業不易，看李溫水吃苦袖手旁觀。他像逗貓兒似的玩弄李溫水感情，瞞着李溫水與別人訂婚。

林語陌最不能接受并且唾棄的是，梁大少那麽有錢，動一動小拇指幾百上千萬的花銷，竟然不給李溫水分手費！

他的好朋友李溫水，那可是老天爺賞飯的臉，他要有李溫水一半好看，還愁嫁不到有錢男人嗎！

不過唾棄歸唾棄，林語陌走進店裏，瞧到梁瑾掃向他的餘光時，立刻堆出笑臉打招呼:“梁總。”

在人公司當網紅，哪兒能不低頭呢？

梁瑾目光移回到李溫水身上。

林語陌被無視了。

“語陌，快進來！”

李溫水忙得不可開交，還是一眼瞧到了門口的林語陌。

林語陌被安排到沙發上，對方遞給他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李溫水雙眸明亮，唇紅齒白，美得動人心魄。說話時聲音略微尖利，渾身上下透着天地不怕不服輸的韌勁兒。

林語陌接過紅茶，瞄一眼梁瑾，小聲說:“你就讓他進來了？”

“晾着他，”李溫水臉色冷了幾分，“昨天我把他的禮物在他面前摔碎扔了，他非要自讨沒趣，我也不打算給他面子。”

林語陌朝李溫水豎起大拇指。

他幸災樂禍，高高在上的梁大少爺終于也吃上愛情的苦頭喽！

李溫水忙去後，林語陌拄着下巴喝紅茶，看店裏熱鬧。

看梁大少對李溫水的過分在意，看李溫水對梁大少的指桑罵槐，看有人來店裏找茬被梁少教訓後落荒而逃。

李溫水新店開在繁華商業街區，周邊同類型店鋪競争激烈，時不時過來挑刺，但有梁瑾坐鎮，找麻煩的人越來越少。

如果生活是一部電視劇的話，林語陌覺得，李溫水一定是這部電視劇裏的主角。

而自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站在看客視角，圍觀主角的幸福美滿。

林語陌點開短劇選角群，查看最終入選名單，其實他也想做一次主角。

然而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他又落選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争取短劇男主，現在短劇大火，不少短視頻博主都轉行拍短劇了。林語陌也想試試短劇賽道，見了好幾個短劇導演，又是賠笑又是陪酒，短劇導演一周前還信誓旦旦對他說，他非男主角莫屬。

如今男主還是另定他人。

林語陌盯着被定為男主角的人，孟白夏。

何止是失落，同時氣得渾身發抖。

他和孟白夏不對付，有過幾次小摩擦。自那之後孟白夏處處與他作對，偷走他創意內容，搶走他的拍攝團隊，自從孟白夏傍上公司管理層金主後，更是變本加厲一次又一次取代他看上的短劇角色。

林語陌沒有靠得住的人，只能在這樣一個靠人脈、拉幫結派、金錢至上的圈子裏忍氣吞聲。

不忍，也改變不了任何現狀。

想改變現狀，只有他去往更上層的圈子，結識能夠拉他一把的人。

自己陪那些陽`痿老男人喝那麽多酒，最後什麽也沒換來，林語陌太不甘心了。

他翻看好友列表，扒拉着有沒有能用得上的前男友。

沒有。

一個也沒有。

一個個要麽摳門成精，分手費都不夠買包，要麽膽小如鼠，灰落下來怕砸腦袋。

他只能把期待放到這兩天的暧昧對象“韓紳”身上。

發微信給對方:【韓哥，你接觸過短劇這行嗎？】

對方很快回:【接觸過，之前還投資拍了一部，怎麽了？】

林語陌:【沒事呀，韓哥真厲害，什麽圈子都接觸過。】

韓紳:【小陌有興趣？我記得你也是做網紅的，用不用哥也給你投資一部？】

林語陌眼睛一亮，激動得手機都快握不住，如果真能成，自己也算對着孟白夏的臉踹了。

他回:【這多不好意思呀。】

韓紳:【只要小陌你喜歡，今晚紅塵賓館302，我們見面談？】

林語陌臉上激動瞬間消失幹淨。

紅塵賓館著名的男同亂搞地，不衛生檔次差，有錢投資短劇沒錢約他去像樣點的酒店嗎？

他深吸口氣，媽的！怎麽總碰到想白嫖的爛男人！

“語陌，你怎麽了？臉色好差。”

林語陌擡起頭，李溫水擔憂地望着他。

這時候梁瑾已經不在店裏了。

林語陌将短劇被孟白夏截和的事說給李溫水，略過韓紳不提。

“孟白夏也太惡心了！”李溫水氣憤不已:“等我下次看到他幫你罵他！”

“別難受，語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沒有對這塊有話語權的熟人。”

“算了，你能認識什麽熟人啊，我也沒指望你。”

二人交談時，林語陌注意到櫃臺旁站着一個人。

那人似乎來很久了，他當時和韓紳聊天，沒太放在心上。

“對了，語陌我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初中同學，傅明煦。”

林語陌一愣，與走來的傅明煦目光相交。

傅明煦看到林語陌的剎那，眼中詫異轉瞬即逝。

如同第一次見面那般，傅明煦朝他點頭示意:“你好。”

林語陌一笑，世界真小。

*

這段時間，李溫水專注新品研發，傅明煦的到來給李溫水提供了許多建設性意見。

他禮貌和煦，對待李溫水的态度比起前天對林語陌，多出許多溫柔。

二人湊在一起讨論新品，林語陌默默看着一切。

他像一個攝像頭，坐在不起眼的地方，記錄別人的故事。

他觀察出，傅明煦喜歡李溫水。

林語陌收回視線，他很羨慕李溫水，羨慕到嫉妒，眼紅。

明明剛開始大家都是起點差不多的小網紅，自己粉絲甚至比李溫水還要多一些。

算上傅明煦，李溫水目前有三位家境極好的人喜歡他，幫助他。

李溫水曾與他在同一家網紅公司，解約違約金天價。李溫水可以不賠償違約金順利解約，離開吸血的公司，讨厭的同事，做喜歡的事業。

李溫水漂亮，優秀，學歷高，有愛他的妹妹。

李溫水哪點都比他強太多。

這樣的李溫水比他讨人喜歡卻又是那麽合情合理。

林語陌一陣胸悶，出門透氣。

回來時，他聽到傅明煦問李溫水:“溫水，我剛才聽到你們提起短劇，具體我沒聽清楚，你是需要短劇機會嗎？我剛好有這方面的朋友能幫忙。”

“不是我，是語陌，他遇到了點困難，争取的短劇被人搶走了角色，不太開心。”

“這種事不算少見，”傅明煦說，“讓你朋友多走幾個組，總能有機會。”

“嗯，”李溫水想到什麽突然說，“明煦，你……”

傅明煦問:“怎麽了？”

“沒、沒事了。”

屋內二人非常默契的沒再提短劇。

李溫水沒有幫林語陌朝傅明煦開口。

不是李溫水有事，傅明煦也沒放在心上。

林語陌安靜站在門口，不知怎的，紅了眼眶。

在別人那裏，唾手可得，一句話的事，在他這裏萬般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