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種田
柳娘臉色一僵,但先前的教訓已經讓她學會了沉默,柳娘等着看父母有什麽決定。
趙二嬸也為難的看着丈夫,她确實沒想到這點。當初柳娘拿錢回來的時候,說了王先生的建議,他們也默認這是要修房買田置辦家業的錢,全然往了兒子們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趙二郎抿了口粗茶冷水,道:“王先生指點我們這筆錢最好用來修房買田。”
“爹,那是王先生不清楚咱家的實際,現在最緊要的是我和二弟娶妻啊,您不是總說老趙家的香火就指着我們這一支了嗎?”關系切身利益的時候,趙大牛腦筋挺靈光的。
一向不言不語的趙二牛也是內秀之人,“爹、娘,王先生指點修房買田,這都是為子孫立基業的大事,先生是有本事的人,再不會有錯的。可爹細想想,若要買田,買哪裏的田,村裏可沒有誰家說要賣的,難道要買那些剛開出來的荒田,或者把田買到村外去,那有什麽産出。咱家底子薄,可做不去請長工種地的地主老爺做派!”
“老二說的有道理!”趙二郎嘆息。
“所以,不如各退一步,咱們既聽王先生的指點,又想想咱家的實際,修房不買地,剩下的錢給大哥娶親,我倒是不着急,我還小呢!”
柳娘冷笑,沒看出往日趙二郎有這樣好的口才。
“是啊,是啊,爹娘,我這個年紀村裏好些人孩子都滿地跑了,這些年咱們家的田地也是越來越多,日子越來越好,正該添丁進口,把老趙家發揚光大!”
“老大說的對,我等着抱孫子呢。”趙二嬸摩挲着德祖的腦袋,笑道:“孫子和兒子一塊長大,我是有福氣的!”
“那就……”趙二郎剛要拍板,柳娘就低低切切笑了起來。
“爹、娘、大哥、二哥,說的都對!可你們是不是忘了這錢是縣令大人賞給我的。”柳娘重讀“我的”二字,臉上帶着譏笑,神色莫名。當時柳娘假托王老漢的名義,本以為這個名聲在外的能人和縣令的光環能讓這家人理智一點,沒想到啊。
“你什麽意思?難道家裏用錢還有和你商量不成!”趙大牛臉黑如炭,自從上次吵架之後,兩人關系就一直不好。後來礙于父母兄姊的勸說,兩人表面達成了原諒,私底下卻是從來不說話的。
“難道我不能說?”
“一個丫頭片子,家裏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怎麽不像月娘學學,貞靜、順從,你合哪一點啊!”趙大牛怒道。
“沒本事掙錢的人沒資格說話。”柳娘擺擺手,一副不把趙大牛放在眼中的樣子,“爹,您也忘了王先生的囑咐嗎?”
“老二說的對,大家各退一步……”
“爹娘以往總教導我們,做人不能忘本,吃水不忘挖井人。”柳娘看他們臉色難看,自嘲一笑:“爹娘難道以為我說是自己,不,我說的是王先生。我在先生身邊這幾年,自覺學了三招兩式,可和先生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麽呢?我是爹娘的女兒,我掙的錢,若是沒有先生的囑托,您決定怎麽用,我豈有二話!可先生明明白白說了!爹覺得是咱們懂得多還是先生懂得多,縣令大人想求先生一句話,也只能在門外站着,恭敬又肅穆。”
“可你大哥二哥也要娶親啊!”趙二嬸嘆道。
“家裏把房子修好,把地買好,家業起來了,好姑娘自然就跟着來了?這天下誰是瞎子,只要咱家日子蒸蒸日上,還怕沒有好姑娘嗎?”
“那聘禮?”趙二嬸還是不放心。
“聘禮關什麽事兒?若是沒有這意外之財,大哥二哥娶親的時候還不是一樣要娶,按着當初的預備就是。再說,有聘禮就有嫁妝,難道爹娘還要找一個貪圖聘禮不出嫁妝的人家做媳婦兒?”柳娘嘆息,“現在家裏有浮財的事情都嚷嚷出去了,爹娘信不信,若是現在不把錢用出去,上門借錢的人馬上就來?”
趙二郎和趙二嬸對視一眼,覺得柳娘說的也有道理。
“說來說去不就是不想我和老二用錢嗎?”趙大牛冷哼一聲,“我知道,自從妹妹能賺錢了,是越來越不把人放在眼裏了,我這個大哥算什麽,爹娘說的話也要駁呢!”
“我什麽時候駁了爹娘的話?大哥舉個例子,青天大老爺斷案還給犯人辯解的機會呢,這莫名其妙扣帽子的指責,我可不敢應。”
“你剛剛不就反駁爹娘了!”
“剛剛是一家人在一起商量事情,往日爹娘做了決定,我又何時沒有聽從?大哥不要在這兒挑撥離間,更不要圍着沒影兒的媳婦兒說話。人還沒進門,你就想方設法從爹娘手裏掏錢了,日後敢指望你什麽!”
“啊啊啊,你胡說八道!”趙大牛舉起蒲扇似的巴掌就要往柳娘身上招呼。
“爹您看見了,這就是你大兒子。心心念念去村頭白寡婦的女兒呢,人還沒進門就往親妹妹身上招呼,日後真要進門了,哪兒還有我的活路!”柳娘不是吃虧的人,馬上躲到趙二郎身後,把趙大牛的心思捅破了!
“什麽?白災星的閨女,不成,不成。那命不好的白災星,別克着咱們家!”趙二嬸驚呼一聲,哭到:“你這傻孩子,你怎麽去招惹那喪門星啊!快,快,快去給菩薩燒香去去晦氣,我去找王嬸要點兒柚子葉。”
“娘,你別聽這死丫頭片子胡說,白姑娘不是災星。”趙大牛狠狠瞪了柳娘一眼,拉着趙二嬸不讓她動。
“行了,行了,都別吵,老子還活着呢!”趙二郎猛得拍案而起,巡視一圈,道:“這筆銀子先修房,剩下的給老大、老二娶親,老子說了算!”
“外面人還圍着呢,別讓外人看了笑話!”趙二郎最後警告道。
最後的決定,并沒有柳娘谏言的餘地。說好了,就各自散開了,已經是時候準備飯食了。
吃過晚飯,月娘留下來收拾碗筷,柳娘先回房休息。等她回房的時候,笑道:“還以為你又躲在房裏哭呢。”
“我掙的錢我卻沒有說話的餘地,是該哭一哭。可惜事情多了,已經哭不出來了。”柳娘扯扯嘴角,問道,“你當時怎麽不說話,要是你也贊同我,咱們兩個人對他們兩個人,也不會輸啊!”
“傻姑娘。”月娘溫柔給柳娘整理頭發,笑道:“我們是女兒。”女兒家是沒有發言權的。
“那是我掙的銀子。”柳娘不服氣。
“所以,爹娘才許你不用做家裏的事情,你才能說上話。你信不信,只要我開口,爹娘肯定罵我。”月娘指點道:“你也是個傻姑娘,心思都用在外人身上了。現在和大哥鬧矛盾于你有什麽好處,日後嫁人了,還不是要娘家兄弟撐腰。你看二哥就最聰明,口口聲聲為大哥着想,可有了大哥的,難道會虧了他嗎?我過幾年也要嫁人了,留你這麽個傻姑娘在家裏,可怎麽放心哦?”
“說真的,我不反對人有自己的算盤,真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可咱們是一家人,若是每個人不為家裏做貢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想着自己,那這家早晚要分崩離析的。”
“有爹娘在,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月娘笑了笑,看柳娘說不通,可不聒噪,提醒道,“快睡吧,明日你還要去王先生那裏呢!”
這個家的人,都偏向冷淡自持,冷漠總在不經意間侵蝕柳娘。柳娘吹熄油燈,在黑暗中自嘲一笑,說別人做什麽,自己不也沒做到嗎?
最後,家裏決定先修房,對外宣稱把錢都用光了,杜絕那些紅眼病和借錢的人。
因柳娘拿出這麽大一筆銀子,趙二嬸對她的觀察日益緊密,身上多塊帕子都要問半天,似乎怕她私藏了銀子。柳娘幹脆換了男裝,她代表王先生多在外走動,穿男裝也恰如其分。
趙家的房子在原有基礎上擴大了規模,還是大五間的格局,趙二郎夫婦一間,三個兒子各一間,兩個女兒合用一間。其中一大間,又分成三小間,趙二郎夫婦盤算得很明白,這一次大秀之後,三個兒子娶妻都不用在修新房了。這于女兒那間,等她們出門子了,還能單獨留給長大的孫子呢!
只看這房屋布局,就足夠讓柳娘心酸,再也沒有往家裏拿錢的意思。每月只那固定的月前回家,趙二嬸若是問了,就只說縣令大人只來過一次,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都是恰逢其會,哪兒能天天撿金子。偶爾也會多出三五文,說是跟着王先生外出,老爺們給的賞錢。
修好了房子,趙大牛和趙二牛的婚事也提上日程,柳娘全程冷漠。趙二郎提出要請王先生主婚之類的,柳娘也想辦法搪塞過去了。
趙大牛的新娘就是白寡婦的女兒,做爹娘的哪兒有扭得過兒子的,雞飛狗跳争了兩年,還不是随了趙大牛的心願。白寡婦能在村裏守寡這麽多年,除了娘家給力外,自己手上也有出産,握着好幾畝水田。白寡婦唯一的女兒嫁過來了,田自然歸趙大牛所有,趙大牛也承諾給白寡婦養老送終。
趙大牛自覺得了大便宜,認為自己現在是家裏最有錢的人了,平日裏一般二般也瞧不上別人。
趙二牛就低調了,“萬事聽爹娘的”是他的口頭禪,娶了趙二嬸娘家大哥的女兒。趙二嬸的娘家在山那頭,當初和趙二郎認識也是機緣巧合。這些年山路不便,最多初二的時候帶着他們回娘家一趟,兩家來往并不多,可親戚情分不是假的。
等兩個兒子的婚事完了,月娘的婚事就擺在眼前,而時間已經快走過三年了。當初和縣令的三年之約,柳娘未曾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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