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白刃裏(九)

白刃裏(九)

周遭寂靜, 浮幽說出這話的時候,就連宿玄都停了下來。

他放下茶看過來。

桑黛:“……什麽?”

浮幽道:“我說,翎音的雙腳是她自己砍斷的,是她不願出焚天境。”

桑黛張了張嘴, 可太過震驚, 也太過困惑, 她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柳離雪問:“什麽叫她自己砍斷的,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浮幽沒有如剛才那樣對他翻白眼, 蒼白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有一汪猶如沉水的死寂。

“是。”

這下柳離雪也說不出話了。

桑黛想不明白, 一個渡劫境大能,就算成了厲鬼修為也還在, 渡劫境的厲鬼一樣可以在修真界橫行, 她為何要将自己困在焚天境中。

焚天境, 連朵花都沒有, 遍地都是被鬼火燒焦的黑土, 一片昏暗, 也沒有白刃裏的明燈。

被關在那樣的環境,有神智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清醒着看自己一點點發瘋。

“她……為何……”桑黛微抿唇,“你可知翎音前輩為何要斷了自己的雙腳?”

浮幽冷聲道:“我為何會知道?六千年前我還沒出生呢。”

浮幽比桑黛和宿玄也大不了多少, 在一位幾千年前的老祖面前, 他們太過稚嫩,便是加起來都不夠翎音的零頭大。

桑黛又問:“那你為何會與翎音相識?她當時可是聽了你的話, 才将我的禁制打開的。”

“她不是因為我才将你的禁制打開。”浮幽看向桑黛, “她是為了你,才打開了你的禁制。”

宿玄沒什麽表情, 只有什麽都不知道的柳離雪蹙眉。

“什麽意思啊?”柳離雪探頭,“什麽為了你,桑姑娘,你與翎音前輩認識?”

桑黛搖頭:“不認識。”

那是第一次見面。

她似乎明白浮幽的話了。

“幕後跟你做交易那人讓你去找了翎音,請她幫我打開被劍宗長老們合力封印的禁制,是嗎?”

浮幽沉默。

“你的目的是想讓我被圍殺在那裏,但翎音前輩的目的是想讓我活下去,她打開我的禁制,卻教給了我天虞石的使用方法,冒着被天道誅殺的風險暗示了我天命,翎音前輩想讓我活着。”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殺桑黛。

将她擄走是為了打開她的禁制,更是為了救她。

告訴她當年那些事情,讓她明白身邊之人是多麽兇惡,知道她最後的結局,重新擇自己要走的路。

最終做成的事情一樣,但出發的目的點卻截然不同。

桑黛沒什麽情緒,神色平靜又安寧,浮幽看在眼裏,忽然嗤笑出聲。

“桑黛,其實你真的挺好命的。”

宿玄冷眼看過去,浮幽此時卻也不怕他那一身的業火了。

浮幽站起身,衣衫破破爛爛,即使面色過去蒼白,五官依舊俊美。

天道賦予天級靈根覺醒者最完美的一切,包括外貌。

他居高臨下冷睨坐在石凳之上的桑黛,道:“很多人想殺你,但也有很多人想讓你活,天道痛恨你,卻又偏愛你。”

這話雲裏霧裏,桑黛聽不太明白,但敏銳覺察出他話中的漏洞:“你說什麽,什麽天道痛恨我?”

提起桑黛的事情,宿玄也皺了眉:“浮幽,說。”

柳離雪聽得一臉懵:“到底是什麽啊,你們誰能跟我解釋一下?”

宿玄站起身,“浮幽,你口中的天命到底是什麽?”

攝魂之時,無論他們怎麽問,到底幕後之人為何要殺桑黛,浮幽和寂蒼只是一句話:

“天命要你死。”

宿玄微揚下颌,望向漆黑的天幕,白刃裏沒有陽光,只有明燈供來照明。

“是祂嗎?”

天幕安安靜靜,沉寂無聲。

柳離雪蹙眉,也跟着擡頭看去,只瞧見滿天的黑。

他很聰明,能隐約猜出來宿玄和桑黛到底指的是什麽。

“天道要殺桑姑娘嗎?”

這實在是有些驚駭,若換個人跟柳離雪這般說,他定是會搖着折扇大笑那人是個蠢貨。

那可是天級靈根覺醒者,天道有多麽鐘愛桑黛衆人都知。

明明都為天級靈根覺醒者,只有桑黛三歲就覺醒了天級靈根,便是宿玄都是七歲。

覺醒靈根後隔天煉氣,五歲築基,十七歲便金丹了,百歲入化神,若非被劍宗的人下了毒,桑黛早就入了大乘境,會是當今修真界最早入大乘的修士,天賦比宿玄還要好上許多。

這麽一個天之驕子,天道有多偏愛她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怎麽可能會想殺她?可桑黛和宿玄的臉色卻讓柳離雪漸漸明白,事情好像真的是這樣。

他收起了不正經的笑,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浮幽抱胸滿不正經道:“呦,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啊。”

柳離雪臉色很沉,問桑黛:“桑姑娘,到底誰要殺你?”

一直沉默的桑黛終于有了動作,“柳公子,想殺我的人太多了,祂不過是其中一個。”

她将天道當成普通人,不過是那些要殺她的芸芸衆生其中一個,被一個人殺,還是被一群人殺,其實都一樣。

柳離雪驚駭看向自家尊主。

宿玄的臉色陰沉,瞳仁俨然成了獸瞳,原先還算收斂的氣壓也陰沉得不像話。

浮幽端起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散漫道:“我并未想殺你,也只是受人命令,那人這般告訴我和寂蒼的,給的理由便是你必須死,天命要你死,我也不知為何。”

桑黛問:“因為歸墟的預言?”

浮幽:“或許是,或許不是,誰知道呢,沒走到那一步,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局。”

桑黛:“你不擔心我真的會摧毀歸墟,覆滅四界?”

浮幽一口喝完茶水,随手擦了擦下颌的水:“你?”

他笑道:“桑黛,這世間或許我,或許宿玄,或許寂蒼,又或者是應衡,我們都可能會覆滅歸墟葬送四界,唯獨你不會。”

“你足夠強大,卻又過于心軟。”

在乎的人太多,可以幹脆利落誅殺養父,卻不會将刃指向一個手無寸鐵之人。

浮幽道:“我從來沒覺得你會覆滅歸墟。”

桑黛說:“可是天命這般說。”

浮幽笑了出來:“那就等天命應驗吧,我倒想看看,最後是四界死在你的手中,還是你死在四界的手中。”

桑黛一言不發,唯獨握着茶盞的手緩緩收緊,因為在想事情,眉頭下意識皺起。

宿玄看了許久,他們四人無一人說話,都很沉默。

直到許久後,宿玄忍不住了,牽起她将人拉起來,道:“不要皺眉。”

桑黛:“……什麽?”

宿玄的目光落在她的眉頭,道:“不要皺眉,不要擔心這些,有本尊在,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他以為桑黛不說話是因為擔心浮幽所說的那些事情。

桑黛忽然反應過來宿玄在說些什麽,低沉的心情蕩然無存,瞧見他一臉嚴肅的模樣,只覺得想笑。

妖王大人自己都不知道,他板着臉的時候真的很兇,本就張揚極具攻擊性的長相,一旦不笑就會讓人覺得拒人于千裏之外。

她輕聲喊:“宿玄。”

“嗯。”

“我不擔心,我從來沒怕過這些事情。”

無論翎音是否說她是最後覆滅歸墟的罪人,無論四界是否會追殺她,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覺得害怕。

“我不會做對不起良心的事情,無論最後的結局是什麽,我都堅信自己沒有錯。”桑黛道,“所以我不害怕,只有做了惡事心虛之人才會擔驚受怕,可我沒錯。”

宿玄面上的冰霜迅速消融,春風過境一般。

望着劍修溫柔又堅定的模樣,心口處轟然塌陷。

他“嗯”了聲,可眼睛卻寸步不離桑黛。

柳離雪捧了把瓜子給浮幽:“吃不。”

他邊磕瓜子邊笑着看那一人一妖,只覺得這兩人格外般配。

浮幽與他一起磕瓜子,問:“你家尊主真喜歡桑黛啊?”

柳離雪白他一眼:“我以為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來。”

浮幽:“桑黛會喜歡你家尊主嗎?她可是出了名的劍癡。”

柳離雪不滿,反駁道:“你放心,等我們妖界辦合籍大典之時,我必定給城主發張請帖。”

浮幽:“啧。”

桑黛看過來的時候,剛好瞧見浮幽和柳離雪肩膀挨着肩膀,兩人開開心心磕着瓜子。

她狐疑道:“你們……父子成好友了”

柳離雪:“……”

浮幽:“…………”

他一把推開柳離雪,将手上的瓜子砸到他身上,惡狠狠道:“離你爹遠點,我是你能挨着的人嗎!”

柳離雪撇嘴:“真沒素質。”

“死孔雀,今日我必要拔了你的羽翎做燒鳥!”

“尊主!”

桑黛扶額,有些不懂這兩個一百多歲的人在一起到底是為何能這般幼稚。

壓抑的氣氛陡然間消失,又如之前那般不正經起來。

桑黛攔在兩人之間,“都住手!”

柳離雪縮在宿玄的身後,浮幽氣得又開始冒鬼火。

他還有些理智,自己氣了一小會兒,頭頂上的火就慢慢熄滅了。

柳離雪擦了把額上不存在的汗。

桑黛道:“浮幽,我們不久留,你告知我們翎音前輩在焚天境的哪裏,我需要見她一面。”

提起翎音,浮幽的怒氣徹底消失,只是臉色卻越發陰沉,似乎并不是氣的,而是因為別的事情。

桑黛便是神經再大條也察覺出了浮幽對翎音的不一樣之處。

她試探性問:“你與翎音前輩——”

浮幽冷冽打斷她:“她在焚天境,不一定在哪裏,但可能在赤沙泉。”

他的聲音很沉。

桑黛微微抿唇,道:“好,此番打擾了,多謝。”

她看了眼宿玄和柳離雪,彼此了然,轉身便要離開這裏。

浮幽忽然開口:“慢着。”

桑黛回眸看他。

浮幽的黑眸晦澀,眼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滾,在桑黛的目光下,他道:“桑黛,若可以,将她帶出來,好嗎?”

桑黛怔然。

浮幽道:“她的雙腳就在焚天境赤沙泉,是她自己放在那裏的,自己布下了禁制将自己困在焚天境。”

他低聲呢喃:“都過去這麽久了,她還是不肯出來。”

桑黛反問:“你想她出來嗎?”

浮幽沒說話。

桑黛其實心下知道他的答案,微微喟嘆,啓唇答應:“好。”

“想。”

與此同時,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桑黛這才意識到那是浮幽在說話。

浮幽道:“将她帶出來吧。”

他轉身,烏發披在身後,發尾旋出輕微的弧度。

人漸行漸遠,只剩下一句似有若無的話傳了過來。

“如果她願意出來的話。”

桑黛望着他的背影,從未在浮幽身上察覺過這種低沉又孤寂的氣息,明明脊背挺得筆直,又好似生生被無形的力量壓彎。

一個渡劫境大能,到底為何斬斷了自己的雙腳,将自己困在焚天境?

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她寧願守在荒蕪森涼的焚天境,也不願出來看看世間?

***

桑黛和宿玄再一次踏進了焚天境,柳離雪抖着胳膊進去。

“嘶,早知道多加件衣服了,這裏面的鬼氣真是森寒,你說浮幽這人就為了殺桑姑娘,把所有藏品都扔到焚天境,也是閑的了。”

宿玄淡淡瞥了他一眼:“沒出息。”

話雖這般說,但柳離雪呵呵笑着伸手,宿玄還是慷慨地借了他一把業火。

上古神獸的業火,溫暖到足以他抵禦焚天境的鬼氣,柳離雪感動得哇哇哭。

“尊主,桑姑娘來了後,你終于當個人了。”

宿玄:“……”

宿玄咬牙:“滾!”

柳離雪抱着業火跑遠:“好的呢!”

桑黛看得直笑,以前只覺得宿玄和柳離雪是主仆關系,沒想到更像是兄弟。

畢竟兩人一個是表面不正經,一個是心裏不正經,也算是人以群分。

宿玄熟練握着劍修的手腕,往她的經脈中打了簇業火。

他的靈力如他這人一般灼熱,桑黛如今有了靈力和完好的金丹,其實并不會覺得冷,但宿玄的靈力打進去後,她的經脈明顯暖和起來。

“你如今有靈力有修為,遇到厲鬼可以自保,但莫要太過拼命。”

宿玄放下她的手,将腰間的青梧劍給她,道:“厲鬼太多,且不要命,只知道殺人,但你的命很重要,莫要如以往那般打起架來不要命,知雨如今還未重塑,你用本尊的青梧劍。”

桑黛彎了彎眼,接過他遞來的青梧劍,道:“宿玄,你知道你現在像個什麽嗎?”

“什麽?”

“你像個送子女上學堂的老父親,跟在身後一遍又一遍叮囑,不要忘了帶書本啊,不要上課睡覺啊,不要跟別人打架啊。”

桑黛指了指耳朵:“這些話我都聽了好多好多好多遍了。”

為了疊加效果,她用了好幾個“好多”,聲音輕脆脆的,尾音上揚像是在撒嬌。

宿玄又不争氣地看直了。

【黛黛……好可愛。】

桑黛嘆氣。

【想親。】

桑黛白他一眼:“妖王大人,莫要再耽誤時間啦。”

【在撒嬌嗎?黛黛在跟我撒嬌?再喊一聲好嗎,聲音怎麽這麽好聽,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嘬一口!】

眼看着識海中的心聲逐漸情緒不對勁,桑黛扭頭就走。

身後的狐貍屁颠颠跟上來,耳朵在銀發中直挺豎立,唇角的笑怎麽都壓不住。

他跟在劍修的身邊,默不作聲将自己往劍修身邊靠了靠,兩人的肩膀挨着彼此。

她身上的衣服是他專門定做的,頭上簪的發簪是他這些年存下的,沒想到有一天都能在她身上出現。

宿玄想将某只劍修養得漂漂亮亮,再不像在劍宗那般素氣節儉。

他看了眼身旁的劍修,可以看到她濃密卷翹的羽睫。

真漂亮。

他的黛黛值得一切最好的。

桑黛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麽。

比起宿玄,她要正經許多。

焚天境明明應該有還未撤出的其餘兩界之人,可他們一路上除了一些魔修,并未見到仙界的人。

難道是都走了?

桑黛也看不出來,但焚天境中雖然少了仙界的人,厲鬼卻一個不見少,依舊多到吓人。

又是一個厲鬼沖上來,宿玄熟練揮出業火。

桑黛沉默跟在他身邊。

柳離雪在前面走着,但因為後面是宿玄,凡是靠近他們的厲鬼都被燒成灰燼,他怡然自得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一般。

桑黛問:“我們先去找天級靈根?”

宿玄反問:“你可知天級靈根在哪裏?”

桑黛搖頭:“不知。”

宿玄道:“但有個人興許知道。”

桑黛只需想一下,便知道宿玄的意思:“翎音前輩。”

宿玄挑眉。

桑黛道:“先去找翎音前輩,焚天境這麽大,沒有目标漫無目的去找也只是碰運氣,但翎音前輩或許知曉。”

他們本就要去找翎音,翎音身上有太多未知,桑黛若想要查清楚當年的事情,翎音這條線也必須走通。

翎音前輩看到的天命,是否與一百多年前歸墟靈脈被毀一事有關?

那她在天命之中,又是否看到了應衡?

這些東西或許翎音可以給她答案。

桑黛問:“赤沙泉在何處?”

宿玄揚了揚下颌,示意桑黛看去:“瞧見那處了沒有,焚天境越往裏走厲鬼越多,鬼氣越深,赤沙泉便是焚天境最深處。”

桑黛:“厲鬼的老巢?”

“自然。”

柳離雪走在前面,忽然回頭道:“不僅是厲鬼的老巢,傳言說焚天境深處的厲鬼可不同于咱們現在遇到的這些。”

他側身躲過一旁不知何處沖來的一只厲鬼,手上折扇反手一轉,将這只厲鬼的頭削掉,宿玄丢了把業火,不過轉眼間便化為一灘飛煙。

柳離雪接着道:“那些厲鬼呢,可都是慘死的大能化成的厲鬼,生前起碼都得是元嬰境,比如桑大小姐可聽說一人,五百年前合歡派的游寒律,他因屠殺景陽縣林家,被仙盟定罪,仙門追殺,最後死于萬殺陣下,魂魄當時就化為了厲鬼,殺了一衆長老。”

桑黛聽說過,畢竟是合歡派的掌門,聽說長得很好看,喜歡他的女修數不清。

“他呢,最後被仙門合力擒拿,就流放在焚天境中,說不定就在那赤沙泉,你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修為可有精進?”

被關進來前是元嬰滿境,或許現在都化神境了。

柳離雪道:“我的意思就是說,赤沙泉可是有很多不同尋常的厲鬼,甚至有意識的也不少,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捉弄獵物。”

“比如,讓你斷他有沒有罪。”

“比如,問你他長得好看嗎?”

“比如,讓你幫他找肉身。”

柳離雪轉過身,揮了揮手,“不管你怎麽回答,他都會殺了你的,遇到這種厲鬼只能拔劍,講不得道理,偏生厲鬼還非常難殺。”

“所以,希望我們不要遇到還有神智的厲鬼,實在是不好對付。”

他搖開折扇頗為風流地給自己扇了扇。

桑黛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

宿玄道:“你如今化神滿境,對付他們不成問題。”

桑黛也沒覺得害怕。

她望向焚天境最深處,在周遭層層疊疊的鬼火之中,遠處隐約可見的赤沙泉更加恐怖。

只能看到一片燃起的綠火,旺盛的鬼火,昭示着那裏的鬼氣有多麽強大,厲鬼有多少。

翎音竟然在那裏。

桑黛心下感慨,握緊了青梧劍。

事實證明,柳離雪說的确實對。

他太烏鴉嘴了。

桑黛剛進入赤沙泉的邊界,一只厲鬼從上面倒吊下來,亂糟糟的頭發垂下像片門簾,眼睛暗紅。

與他對視的那一刻,桑黛心下一涼。

糟糕,還真是遇上了個有意識的厲鬼。

宿玄冷臉,握住桑黛的手,拽住柳離雪的衣領迅速後退。

那只厲鬼不知勾着什麽東西,竟然懸空倒吊,面色雪白。

他看着桑黛,忽然舔了舔唇角,呢喃道:“姑娘,你好香啊……”

桑黛:“……”

柳離雪:“……”

宿玄:“你找死!”

手中燃起強雷的業火,勢如破竹,一股腦丢在那只倒吊着的厲鬼身上。

可那只厲鬼即使身上燃起了大火,卻絲毫不管自己的命是否要沒了,看着桑黛尖叫道:“你好香啊,你好香啊!”

鬼火深處傳來附和的聲音。

“好香好香,好香的血肉。”

“小姑娘,我能吃掉你的胳膊嗎?”

“不不不,我可不要那麽多,我不貪心,我只要一根手指,你分給我吧,你分給我吧!”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要我要!”

桑黛看到了幾十雙血紅的眼睛,貪婪又惡寒。

他們争先恐後說着話。

“我缺一只胳膊,他們拿了我的胳膊,我出不去焚天境,我可以要你的胳膊嗎?”

“我缺了個頭,他們也拿了我的頭,我也出不去,我想要你的頭顱。”

“我缺了條腿,他們拿了我的腿,我好想出去啊,你給我好嗎?”

柳離雪一陣惡寒,破口大罵:“神經病啊!!”

桑黛還算淡定,眉頭微擰,剛要拔劍,便瞧見眼前黑影一閃而過。

宿玄的身影快出殘影,黑袍上的金紋在鬼火的照耀下發出幽暗的光,周身燃起比鬼火強大幾倍的業火,将那濃郁森寒的鬼火壓迫得節節敗退。

所過之處,業火燃燒上那些厲鬼的身體。

無數扭曲的身體在業火中燃燒,他們一直看着桑黛,痛苦的嘶吼聲中還有貪婪的渴望。

“我要離開焚天境,我要離開!”

“姑娘,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讓我吃了你,讓我吃了你!”

柳離雪搓了搓胳膊,好看的臉上盡是惡心:“這都什麽啊!!”

桑黛卻并未回應。

柳離雪看去,發現她的目光似乎……在看什麽。

他循着桑黛的目光看去。

宿玄的業火和厲鬼們的鬼火一起燃燒,整個赤沙泉火焰沖天,火焰中的厲鬼身影扭曲又痛苦,血眸卻死死盯着桑黛,他們伸出手蹒跚着步伐,跌跌撞撞帶着火焰,掙紮想要去夠她,又被宿玄一掌直接劈碎。

而火焰之後……

一道人影安靜伫立。

一身白衣拖曳在地,火焰燎上她的衣擺,卻并未燒毀衣衫半分。

她的長發未束,不知留了多久的頭發,發尾可以拖曳在地。

一雙眼睛并不是尋常厲鬼那般的血眸,而是溫和的烏黑色,清麗的小臉上也并沒有爬上猙獰的鬼紋。

柳離雪磕磕巴巴:“翎翎翎翎翎——”

桑黛淡聲:“翎音前輩。”

宿玄也停了下來,高挑的身形立在火焰之中,銀發在熱浪中翩飛。

他看過去,可翎音并未看他,而是目不轉睛看桑黛。

她站在很遠的地方,忽然沖桑黛笑了瞬:“姑娘,你敢進來嗎?”

桑黛反問:“進什麽?”

翎音與她對視,柔聲道:“赤沙泉,你若是進來,會被厲鬼們分食。”

分食。

那些厲鬼都想吃了她。

翎音還在問:“姑娘,你此番不是來找我的嗎,我就在這裏,你敢進來嗎?”

宿玄的心跳停了半拍,下意識朝桑黛走去:“桑黛,你不能進。”

柳離雪驚駭:“桑姑娘,不可——”

桑黛神色未變,在柳離雪的話說完之前,已經拔劍飛身瞬移上前。

劍修清冷的聲音傳來:

“自然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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