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煙仔,你能殺人嗎?
第24章煙仔,你能殺人嗎?
監犯。拿命。互相撕殺。
好幾個不應該在現代社會法制之下串連起來的關鍵詞傳入耳裏,原來以鄙棄目光看人的褚煙,頓時就不淡定起來。
他……他剛剛聽到了甚麽——還是魚人話來着的嗎?
「你——」
褚煙瞪大眼掃視着丘濟津,在地上盤腿而坐的抖M輕輕把頭擱在下層床鋪上,臉頰有一下沒一下磨着床單,剛才激動的飛紅還殘留在眼角沒完全散去,以這副樣子說出來的話,十有八九是脫口亂說。
丘濟津肯定是在騙他。
褚煙在心裏浮出這麽一個結論,他深吸一口氣,很想對這結論堅信不移,然而——和丘濟津相處了半年,對方甚麽時候忽悠自己、甚麽時候是在認真解說,他合着眼也能分辦過清清楚楚。
他不相信丘濟津的話,可他的大腦卻肯定地告訴他——丘濟津沒有在騙他。
這是真的。
在這座菊花島、在這個和社會隔絕沒人知發生了甚麽事的未成年男子監獄,有批受刑人莫名其妙被挑中叫喚成了「雞仔」,之後會再莫名其妙展開撕殺。
元牛便是最好的證據。
半年前他在操場被對方暴打時,就曾見過對方手背上的雞仔圖案。
當時他以為是紋身,還暗覺對方居然還有顆少男心,殊不知,那卻是惡耗的象征。
而事後,丘濟津直言元牛會死,可他沒死,卻活得副好像死過一回的樣子。
若他參加過撕殺,那他身上的異常就全說通了。
還有那些沒人深究的非正常死亡。
死的全是壯健的男丁,明顯,他們就是那種看起來就是非常适合跟人打過一番的體格。
「……這怎麽可能?」
褚煙臉色一白,胸口像是有甚麽亂以呼吸般迫着他瘋狂起伏,大腦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般高速分析着一切,他不想相信,可一件又一件的異樣擺在他眼前,他不想相信——也得相信。
「為甚麽不可能?」
似是被褚煙那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逗樂一般,丘濟津的左眼微微彎起來,他依舊是那副不在乎的口氣,好像覺得這事沒甚麽大不了:「你知道菊花島未成年男子監獄專關甚麽人?」
「關甚麽人?」褚煙處在極大震撼之中,一時沒有為意丘濟津對事情不對勁的反應,他呆滞地複述了對方的問話,然後才摸不着頭腦回道:「關未成年人。」
「不止如此,這裏關的,近九成是犯上鲛人相關罪行的犯。」丘濟津說着說着突然挑起了半邊眉,望向褚煙的眼神也多層深意:「我們這批人,就是政府巴不得流放從世界上永恒消失的一批人。」
「不……」
褚煙的臉色進一步慘白,他從來沒有怨恨過自己的聰明,居然能讓他在一瞬間讀懂了丘濟津的暗示。
能指示受刑人互相撕殺、甚至安排他們住進同一座監倉,事情明顯不是幾個監守官私下搞出來玩弄受刑人,這是個有系統、有規模——由高層下達而執行出來的行動。
是葛大頭主使的。
葛大頭在菊花島受刑人眼中簡直是沒人管着的土皇帝,但放到政府架構裏頭,他不會過是連專業人士也算上的守島保安頭頭,在他頭頂上的官多的是,大量受刑人在他手下離奇死了,為甚麽會沒有驚動到政府裏頭的真·高層?
島上的監守官就真這麽齊心集體三緘其口?
根本不可能。
除非是,葛大頭也是受上頭指使的。
恰好,也是政府親自下令,禁止家屬探望在菊花島服刑旳受刑人,對外說法雖是安全起見,但把剛才那堆串着一塊想,這不就是活脫脫的——防止不該曝光的曝光?
忘記吞掉的口水積在口腔,褚煙動了動嘴巴,裏頭清一色全是黃連般的苦澀,他的手在顫,他的腿在抖,他們被判上和罪行完全不對等的刑罰、他們承受監守官各種被默認的暴力對待、他們被強行踢到社會之外,殊不知,對于親手把他們弄成這樣的權力來說,如此還是不夠。
還是死了最好。
「……鲛人在他們眼中,就這麽神聖得不可侵犯嗎?」
褚煙忍不住呢喃,政府天天都在媒體前喊着「血濃于水」,然而,他們身高貴職、鮮少踏入市民生活的平實世界;他們手持權力、受庇護的鲛人要殺也不會朝這批人下手,他們和社會完全脫節,他們根本不知道,空蕩蕩的口號下究竟積了多少平凡魚人的血。
他們甚麽都不知道,他們甚麽也看不見,他們眼中只有鲛,甚至甘願當上劊子手,把得罪過鲛人的同類、甚至未成年同類,通通狠下心腸絕情除去。
該死的血濃于水。
「我們政府這尿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丘濟津看着褚煙那副被世界殘酷嚴重打擊的樣子,晃着頭來了幾句安慰,雖然他的安慰聽着就像是在傷口灑鹽:「鲛是水生世界之巅,他們留在這裏,魚人就能狐假虎威跟着高貴起來,政府不忙着巴結才怪。」
丘濟津的口氣過于滿不在乎,掌着權的政府都把刀架到頭頂了,他依然還是那副沒心沒肺沒自己事的樣子,褚煙眨了眨眼,對方态度過於坦蕩,但——除了這樣,他們還能怎麽應對。
誰不知政府尿性,但無論是誰,也依然如此在社會活着。
包括進菊花島監獄前的自己。
對着鲛人、對着權力,普通魚人即便心有不甘也根本無力改變。
只能逼着承受。
「不說這個了,說點開心點的。」褚煙散發出來的氣息愈來愈陰沉,丘濟津的左眼眨了眨,覺得他們應該談論較為輕松的話題,于是他道:「煙仔,你能殺人嗎?」
「……」
褚煙無言地看向丘濟津,這他媽哪是開心點的話題。
還用那種「懂如何削個蘋果嗎」的口吻問出口。
「成為雞仔的監犯就是要殺來殺去。」丘濟津看向褚煙,理所當然道:「你不殺的話,人家就會殺了你,就是這麽簡單直接。」
褚煙沒有說話。
由知道雞仔是甚麽意思那刻起,他就已經意識到,被挑為雞仔的自己将會面對甚麽。
他要去和剛才見過那堆連監守官也不敢惹的受刑人互相撕殺。
他們會沖過來試圖了結自己性命,而讓他們得逞,他也要迫着反過來去了結他們。
想活下去,就必須殺人。
這是權力的惡意,也是他現在沒法逃避的處境。
褚煙低頭看向自己手背,在水塔底時那份恐懼又重新回到心口,他戰戰兢兢活了十三年,甚至把自己丢進監獄,也不過是想求一口能活下去的卑微,然而,繞了一圈,事情還是回到了原點。
想割下自己頭顱的那把刀依然架在頸上,只是,拿刀的人,由異族,變成了同類。
唯一能慶幸的,當雞仔不一定是送死,元牛他曾當過雞仔,他活下來了;丘濟津也當過雞仔,他也活下來了。
只要能下決心,也是有活下來的機會。
殺戮奪取他人性命的決心。
但……他能做到嗎?
褚煙看着自己抖着的手,他連魚也沒有宰過,突然就能宰上個魚人?
可他想活下去。
不想死,就只能把刀指向其他人,再用鋒刃割斷對方的性命。
「……你是怎樣做到的?」
胸口的不安依然在擴散,連帶着他掌心後背都在冒汗,褚煙努力平伏着自己的情緒,他沒法停止害怕,但除了害怕,他還有更多事情必須在撕殺來臨前理解。
「甚麽怎樣做到?」
「就是……殺人。」
褚煙的眼底閃過複雜,說來諷刺,他在水塔底時還覺得丘濟津簡直是和瘋子無礙,可眨個眼,他卻求助起對方的「心得」想要借鑒。
「你想問我為甚麽能下得了手?」丘濟津的嘴角不合時宜翹起,他挑起眉道:「很簡單,因為我覺得自己現在還不能死,所以——死的必須是其他人。」
褚煙的眉頭慢慢皺起,丘濟津的話極為冷血,完全不把自己以外的性命放在眼內,讓人聽着就覺得不愉快,然而,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處境,要活下去,持的徧徧就是這種心态。
「煙仔,你要知道,在菊花島,殺人不止合法還是被鼓吹的。」
丘濟津的臉頰從被單上擡起來,他直直看向褚煙,揚起的嘴角也壓了下去:「水飯房的雞仔已經習慣拿命來賭,你別指望能勸他們和你一塊在獄裏搞革命抗議,他們只會覺得你妨礙他們享樂再一刀宰了你。」
「你不想死的話就自私點,別把他人當成一回事。」
「你要把他們踩在腳上,把他們視為讓你自己活下去的踏腳石。」
「不然,你自己一個對上他們,絕對沒有存活空間。」
丘濟津的話一句接一句直敲進褚煙心胸,他靜靜聽着,冒起青筋的拳頭松了又重新握起,命只有一條,若然他沒有調整好心态,在敢下手與不敢下手之間遲疑,那就真的會如對方所說——
等等,他自己一個人?
褚煙猛然擡眸瞪向丘濟津,他不知內情時在水塔頂慌個不已,在知道實情後卻在倉內淡定害怕,分別之差,是因為某個人很厲害的人跟他保證過,他們是一隊的,他不是獨自面對的。
但現在這人卻改口風,說要他一個人自己上?
----
丘濟津:成為雞仔的話,就只能穿雞仔內褲跟人殺來殺去
褚煙:(驚)
丘濟津: 殺到最後,內褲會被割開,裏頭的真雞仔會在人前曝露
褚煙:(大驚)
吾知來:……沒這麽變态的玩法
丘濟津:你這樣寫的話應該會更吸引讀者
吾知來:(心動)
褚煙: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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