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報複
第0002章 報複
木炭噼啪作響,偶有狼嚎和鷹撲騰翅膀。
沈常安動了動眼皮,緩慢睜開,看到處露天的牢籠頂。
刺目的陽光從木杆子縫隙裏透進來,照得他身心俱疲。
從伽蘭一路颠簸到阿古勒駐紮的軍隊草原,他已經不記得疼了多久。
阿古勒的戰馬日行千裏,長時間勞頓,差點兒讓他折在馬背上。
尤其是難以啓齒的地方,那畜生真是鉚足了勁把他往死裏折騰。
沈常安喘了口氣,一聲輕嘆,好似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回光返照。
“……水……”
聲音有氣無力,想來也不會有人聽見。
阿古勒居然沒有一刀殺了他,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哀。
沈常安動了動脖子,扭過頭看向右側。
和他一樣被關在籠子裏的伽蘭俘虜還有五個,都在對面,距離太遠,看不清樣貌。
草原已被白雪覆蓋,牢籠附近有幾十只圈養的奶羊正帶着小羊覓食。
羊群中心坐着四五位穿着樸素的婦人,圍在一塊兒,有說有笑地擠着羊奶。
冬季,本該沒有牧草的地方居然還有大批量鮮嫩草料,難怪阿古勒的軍隊戰馬每一匹都強壯健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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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受地閉眼,只覺得這草原上的寒風要把他再次吹回地獄。
“阿古勒回來了,你打理的狼圈可千萬別出亂子,那可是他的寶貝。”
“好着呢,母狼昨晚還生窩了崽。可惜頭尾兩只死了,要不然阿古勒指不定多高興。”
擠羊奶的兩婦人說的伽蘭語,口音很好,和阿古勒一樣聽不出異音。偶爾說一兩句本土的西麟語,也并不難懂。
沈常安睜眼,無力地抓住籠子木欄,幾乎用盡全力才喘着氣坐起來。
他的右腿斷了,每動一下都像是要了他的命。
“呼……”
他咬着牙撥動右腿,好不容易才将受傷的小腿擺正。
擠羊奶的婦人們聽到動靜,都好似空氣般視而不見。
婦人們談笑風生,講述着狼圈新生的崽該怎麽照顧才能平安長大。
“既是都生了崽就別讓其他人靠近。阿古勒的寶貝疙瘩,要是出了事,隔天就得被趕回西麟。”
沈常安覺得自己還算耳聰目明,這麽遠的距離聽得一字不落。
無情的雪紛紛落下,穿過籠子縫隙,輕飄飄地沾在沈常安身上。
他微微昂首,張嘴嘗了點兒。
只是這零星雪沫,實在難以解渴。
他把整個身體都靠在角落固定,許久,直到覺得好些了才重新坐直。
“呼……”
喘了口氣,雙手發顫地解下綁在頭上的發帶和玉簪。
腿骨斷裂,如果長時間不處理,他可能一輩子都會是個廢人。
想到此,不禁嗤笑。
他這一生最多也就剩五年命,這腿即使不斷他也依舊是個廢人。
本以為會在那邊境的老宅院裏了此一生,不想臨到枯槁,居然還能遭此劫難。
他把受傷的右腿褲子往上拉拽。
小腿處,從斷骨的地方到腳踝膚色暗沉,這是氣血不暢導致的。
雙手扶住扭曲的腿骨,他緊咬牙關,稍稍用力卻沒能一口氣把骨頭扶回正位。
疼痛讓他滿頭大汗,實在疼極了,還是忍不住哀嚎幾聲。
慘叫引來婦人們的側目,驚散了羊群,也驚走了停在籠子上等着吃屍體的鷹。
嘴唇抖得厲害,接骨的痛讓他渾身戰栗。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根本控制不住。
白雪落在腿上,絲絲涼意讓他好受了許多。
他把玉簪放在擺正的小腿一側,喘着氣用發帶将玉簪和斷裂的腿骨捆綁。
等做完這些,肩上已滿是積雪。
沈常安雙目通紅,松懈似的靠回籠子夾角。
他還不能死。大仇未報,冤案未查,他又怎麽能毫無作為地死在這肮髒的牢籠裏!
他閉着眼小憩片刻,寒冬冷風呼嘯着吹散體溫。不能死!
“還不能死……咳咳咳……”
阿古勒駐紮的白色氈包終于傳來動靜,幾名衣着豔麗臉上帶着粉妝的男人扭着身姿出來。
為首的男人說話時夾着嗓子,手翹蘭花,比伽蘭的美人還要妖嬈。
男人面帶怒氣,不理會其他幾位,出了氈包就急匆匆地往羊群這兒來。
與西麟的其他人不同,這些男人長得瘦削且個頭不高,衣着也多為紗綢而非獸皮。走路經過時,還能聞到股女人們常用的香粉氣。
沈常安微微蹙眉。
不用猜也知道,這些一定是阿古勒的男寵。
傳聞阿古勒喜好美男,年紀輕輕就身經百戰。從前還覺得無稽之談,如今看來傳言非虛。
也難怪領主敢把最強軍隊交給他,一個只近男色的将軍,沒有子嗣也就沒了争權的威脅。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常安公子?”
男寵的香粉氣近在籠邊,味道濃重,把沈常安身上的血腥氣熏走了大半。
沈常安沒回應,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男寵懊惱地拍了下牢籠,門上的鐵鏈叮當作響。
沈常安懶得睜眼,這男寵生得再好看那也是個男的,他可沒這方面嗜好。
“大名鼎鼎不敢當,我沈常安不過一介草民。”
男寵笑得鄙夷,身姿婀娜地靠近籠門。
被關着的沈常安生了副好面孔,可惜久居病榻,整個人病恹恹的,連皮膚都白的病态。與那傳聞中,三歲詩書五歲持劍上馬的常安公子簡直天差地別。
“草民?”
阿古勒身邊的人似乎都熟讀伽蘭語,與沈常安交流半點兒不疙瘩。
“有意思。你父親可是伽蘭國國舅,既是定南侯又是征戰多年的将軍。他的兒子,居然自稱草民?”
男寵嫌棄地看着沈常安:“為了不讓阿古勒殺你,還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要是國舅聽見了,肯定傷心得不想再認你這個小畜生。”
沈常安伶俐睜眼,一雙黑瞳冰冷地看向說話之人。
奴隸生氣了,這對于心情不佳的男寵而言可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生氣了?你的父親是個畜生,畜生生的兒子自然也是畜生。我說錯了嗎?”
本以為沈常安會因此暴怒,不想這人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恢複成了最開始的懶散模樣。
沈常安:“你說得對,畜生生的崽自然也是畜生。就像畜生睡過的東西,即使本該是人,也成了個連畜生都不願多看一眼的污穢之物。”
男寵一開始還欣欣然,等意識到沈常安說的是誰後頓時變得急躁惱怒:“你敢說阿古勒是畜生!”
沈常安凍得厲害,他拉了拉單薄外衫,卻仍舊改善不了因為寒冷而發抖的身體。
“你從帳中出來滿臉怒氣,可跟在你身後的公子們卻一個個笑得高興。争寵争不過,一腔怒火又無處撒野,便想來我這兒尋些樂子。也難怪阿古勒看不上你,污穢一詞,與你實在貼切。”
男寵本是來羞辱沈常安的,不想竟被反過來說了一通,尤其是被揭露失寵一事,直戳痛處。
他懊惱片刻,卻也實在覺得無趣。一個将死之人,何必與其置氣。
可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沈常安竟又悠悠開口:“你想讓阿古勒多看你幾眼我可以幫你。”
男寵轉過身看他,一雙上了粉黛的魅眼比女子還顯妩媚。如果不是脖子裏裸露的喉結,和說話時男性的嗓音,那也絕對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可惜了,好好的美人偏偏生了張嘴。
沈常安:“但作為交換,你得想辦法讓我離開這座籠子。”
男寵滿臉的不信任:“我憑什麽相信你?”
沈常安道:“男人的喜歡,無非就是塗個新鮮。阿古勒身邊有那麽多美人,一個個都花盡心思想博得關注,恨不得把整顆心都剖出來讓他看個徹底。長此以往,即使你生得天香國色他也該厭倦了。”
“想讓他能時常注意你,就得與其他人反其道而行。穿戴也好,性情也罷,偶爾的抗拒反而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越是美人多的時候,這一招就越是管用。”
男寵匆匆離開。
沈常安昏昏沉沉又昏睡了過去。
直至大雪落得滿身,天色漸暗,軍隊駐紮的氈包集中處燃起沖天篝火,他才因為寒冷顫巍巍地被凍醒。
入夜的草原比伽蘭邊境要冷上許多,尤其是在這四面都不遮風的籠子裏。再這麽待下去,不到天亮他就該僵死在這一望無際的異鄉之中。
所幸,到了晚飯時,那聽了他話的男寵便滿臉堆笑地折返而來。
男寵洗淨臉上粉黛,撤了熏人香包,整個人看起來清雅了不少。再配上那一雙丹鳳眼,還真是清澈勁爽,與伽蘭中的文人公子不相上下。
特立獨行的裝扮,站在滿是粉黛的男寵中必然能讓阿古勒多看上幾眼。之後再使些欲拒還迎的手段,獲得寵幸易如反掌。
男寵心情大好,脖子裏圍着兔毛圍脖,手裏捧着捆阿古勒賜他的熊皮。
他把熊皮從籠子的縫隙間塞給沈常安,說話時語氣都變得爽朗:“好吧,你的方法确實管用。阿古勒說了,今晚留我陪他過夜。不過我不能放你出來,你是伽蘭仇敵,注定只能在這只籠子裏死去。”
沈常安如救命稻草般抱住熊皮,致命寒夜,讓他本就病弱的身體發起了高熱。
他的眼睫上凝着冰晶,說話時牙齒打顫,一呼一吸間全是熱氣:“這個方法固然有用但不長久,且與你争寵的美人們,隔天很快就會效仿。”
“咳咳咳……”
“想要阿古勒對你時常有新鮮感,就須得每日做一件讓他感到意外的事。”
男寵受了一次沈常安計策,對于接下來的話自然也容易聽信。
沈常安道:“阿古勒的狼圈昨夜剛生了狼崽,你若是能以好心為前提去照顧剛出生的小狼,卻又因為意外被母狼所傷,必定能再次引起他的注意。”
男寵聽得心驚:“你瘋了嗎?狼圈可是阿古勒的寶貝,你讓我去動狼崽不是讓我去死嗎?”
沈常安深吸口氣,厚實的熊皮讓他舒服了許多:“咳咳……他自然會生氣,甚至還會冷落你幾日。”
男寵:“那你還讓我去動那狼崽?”
沈常安:“可人在生氣時必定會将讓他生氣之人時常記在心裏。你讓他氣上三日,這三日他的心裏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屆時你再進他營帳請求賜罪,好言好語伺候着,只要他心一軟,之後幾日必定獨寵于你。”
他咳得難受,沒有水,說話時只覺得喉嚨發癢:“新鮮感能讓男人産生興趣,而生氣,則能牽動男人情緒。你讓他對你情緒波瀾,又時而鬧出點新鮮事來,怎能不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男寵有些被說動,可那畢竟是阿古勒最重視的狼圈,這麽多年,除了照顧狼圈的飼婦外沒人敢碰。
見男寵猶豫,沈常安便又換了态度激他:“你若害怕,就讓別人來。阿古勒有那麽多美人,總有能幫我離開牢籠的。”
男寵将信将疑地離開,行到半路又折返回來,把一只暖手的羊皮水袋塞給他。确信沈常安不至于凍死,才小跑回阿古勒休息的氈包。
沈常安無聲長嘆。
一個對他言語侮辱的男寵,即使離不開牢籠,也總得想法子讓其吃些苦頭。
雪花紛飛,白雪幾乎覆蓋了所有痕跡。
戰場、邊境,今夜的伽蘭一定是十年來最為難熬的一晚。
邊境失守,西麟叛變,無數将士死于城牆之下。而這,不過只是開始。
西麟的軍隊僅是挑釁湳諷就差點摧毀了三十七防守中的其中一支,難以想象,一旦開戰,又會有多少人死于燎原之火。
沈常安一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阿古勒的氈包才再次傳來動靜。
“阿古勒,你別趕我走,我不是故意的!”
男寵哭着從氈包裏出來,身上連件毛皮外衣都來不及穿,就被阿古勒的心腹拽着胳膊扔在雪地裏。
氈包的布簾掀開,阿古勒渾身戾氣站在男寵跟前。一雙紫瞳沒什麽溫度,雪點子落在梳有花辮的馬尾上,零零散散,将那身退了铠甲的皮衣鍍了層陰寒之氣。
男寵跪着爬向阿古勒,哭聲響亮,就連遠在十幾米外的沈常安都能清楚聽見。
“我錯了,我不該去動狼圈。我只是聽到母狼嚎叫,擔心剛生的狼崽出事才想進去看看。”他抱住阿古勒的獸皮軍靴,“我只是看了一眼,真的只看了一眼!”
沒人敢動狼圈,那是要上戰場的戰狼,和戰馬一樣尊貴。
阿古勒冷着臉踢開抱着他的男寵,對心腹道:“阿珂,把他逐回西麟。我的營帳裏,不需要沒腦子的人。”
男姬膽小怕事,動狼圈這種事顯然是受人挑唆。
他把目光投向奴隸牢籠,那沈常安裹着熊皮,睡得倒是安穩。
【作者有話說】
開場趕走菜雞炮灰一位√阿古勒失去床伴√沈常安,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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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