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還擊(十)
第0079章 還擊(十)
“沈墨得病?”
巫醫站在院子裏整理着曬幹後的藥材。
阿古勒端着茶碗坐在井邊,仰頭飲盡後将空碗放在地上:“這事來得蹊跷,許跟沈常安有關。他如今什麽都不願跟我說,便只好來麻煩你了。”
巫醫放下手裏藥材,轉過身道:“若真是沈謀士所為,我們貿然去查,不怕亂了他的計謀?”
阿古勒神色凝重:“我怕他,是想與沈家同歸于盡。”
巫醫:“……”
兩人正說着,忽聽特使府外傳來動靜。
宮裏來的公公推開虛掩的大門,随即往門外招呼了聲,便見不少侍衛擡了七八個紅木箱子進來。
“小心着點兒。”公公掐着嗓子道,“弄壞了可賠不起,這都是皇後娘娘賞賜的珍品。”
公公轉過身,這才看到坐在院子裏的阿古勒,急忙堆着笑臉小步走到跟前,拱手道:“朔大人,奴才不知,您竟是也在特使府。”
阿古勒心中轉了一圈,見公公面生,便道:“啊,聽聞沈特使近些時日頗受皇後照顧,便想過來問問,能否幫我也引薦一二。”
公公眉眼含笑:“奴才懂,如今這文武百官,還有誰不想與沈家攀關系。”
阿古勒又裝起了愚鈍,動作笨拙地從懷裏摸出兩枚銀錠塞給公公:“您瞧,我一個西麟來的,對朝堂實在不懂。可否問公公,那沈墨沈大人,當真病得不輕?”
公公眼睛滴溜地看了圈周圍,見沒什麽人靠近,便對阿古勒小聲道:“自是病得不輕。大人也知道如今朝局,若沈墨沒幾日可活,那這之後白撿的便宜,不是沈武便是沈常安拿了。朔大人要想今後有條好路,便趁早讨好,将來也有大人的一杯羹分。這不,連皇後都知道要拉攏誰。”
公公倒是個實在人,選誰能活命說的也是當下局勢的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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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沈常安着一身官服進來,笑着與幾位前來祝賀的官員寒暄。
阿古勒側身瞧了瞧,似都是些從前跟在沈武身後的權臣。
特使府陡然變得熱鬧起來,直至送禮恭賀的人都走了,沈常安才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回首時,正好瞧見坐在院子裏玩狼的阿古勒,只瞧了一眼,便轉頭去堆積紅木箱子的大堂裏。
阿古勒站起身跟着走了進去,見沈常安竟真的在欣賞箱子中的金銀珠寶。
不屑道:“你何時也成了貪圖富貴之人?”
沈常安将手中握着的幾條珠串丢回箱子:“我本就是貪圖富貴之人。”
阿古勒嗤了聲,走到其身側,随手抓了幾塊玉石起來翻看:“我瞧着不像。”
沈常安:“……”
阿古勒:“你欣賞的并非錢財富貴,而是獲得這些東西後,沈武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把手裏的玉石扔回去,不在意是否動作粗暴會将其摔碎。
“皇後支持你,她手底下的勢力也會跟着支持你,如此一來,你便有了和沈武一較高下的實力。沈墨病重,江山終究要給沈家後人繼位,你去争搶倒也不是不行。可如此作為不怕适得其反?老皇帝到底還未咽氣,他的兒子們都沒鬧出争權的動靜,而你們卻已經鬥得盡人皆知。”
沈常安伸手要再拿些寶貝上來欣賞,卻被阿古勒捉住手腕,強迫他與其對視。
阿古勒:“你倒是聰明,用争權的方式強迫沈武與你争鬥,讓百官皆知他沈武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可如此一來,你沈常安的名聲也不會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麽損的法子,虧你想得出來?”
沈常安冷着臉:“朔大人說笑了,将來誰能繼位皆由我父親說了算,如何是我想争就能争得到的?不過,既然他沈武能當儲君,我自然也能。”
他看了眼阿古勒握着他的手:“提醒一句領主,若我能坐上那位置,伽蘭和西麟也就不必打仗了。與你,與百姓皆是好事。若方便,能否讓領主為我手書一封,點名了只要我坐上高位,西麟便絕不會開戰。”
阿古勒有些聽不懂了,他把人拉近,居高臨下地瞧着:“沈常安,你到底要做什麽?要手書,沈武怕是今夜就會派人來特使府殺你。”
沈常安目光狠厲:“那你就替我殺了他,讓我父親無人可選,只能選我。”
言畢,将被握的手抽回,繼續欣賞箱子裏的珠寶。
阿古勒還要再問,忽聽特使府外又來了位侍衛,進門後對沈四交代了幾句,示意沈墨要沈常安回定南候府,有事詢問。
沈常安放下珠寶,抖了抖衣擺跟着侍衛走了。
阿古勒面色難看:“阿珂。”
阿珂從大堂外進來:“朔大人。”
一句朔大人,阿古勒便明白了。
看來,沈武已經對沈常安出手,如今的一言一行,皆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
時隔幾日,二皇子喪事結束,崇宗帝終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文武百官在陛下的寝宮外跪了一地,殿內點了長壽燈,寝殿正中跪着不少誦經的聖僧,以及皇子公主。
崇宗帝側頭,眼睛裏布着一層白霜。
床邊立着個穿暗紋黑袍,頭戴蛇冠的禦醫,雖是禦醫,卻邪得很,眼底青黑一片,滿身的血腥氣。
沈常安跪在寝殿外看得真切,那便是替崇宗帝煉制長生不老藥的人,不知沈武從哪個歪門邪道的深山裏尋來的。
聽聞此人常年與五毒相伴,有個別名叫毒老,應是江湖人士。
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臨到死前,已知沈墨乃是叛臣,卻仍願意深信。
崇宗帝手抖地伸向禦醫,不斷地舔着嘴唇,催促禦醫給他一碗長生不老藥。
“陛下莫急。”
禦醫拿起煮沸的藥盅,端着金碗将紅色的湯藥倒出來。氣味刺鼻難聞,不禁讓床邊跪着的皇後妃嫔們都皺起了眉。
明明已是油盡燈枯之際,可見到禦醫手裏的藥,崇宗帝竟是又提起了些精氣神。不等曹公公幫忙,手抖地将金碗端過來,着急地仰頭飲盡。
沈常安擡起頭看,只見喝完藥的陛下竟還舔着碗邊,生怕浪費了殘留的藥渣。
許是皇後妃嫔們見怪了如此,一個個都神情平淡沒有驚訝質疑。
崇宗帝喝完藥,那死氣沉沉的模樣總算緩過些勁來,看東西時眼睛有了些許清明。
從殿內直至殿外,跪滿了人。
他側頭看向他的皇子公主們。
這麽些年,他的皇子頻繁夭折胎死腹中,能平安活着的只有四個兒子。可偏偏,四個兒子走了三個,如今能繼承皇位的,只剩那不争氣的四皇子崇淼。往外看。
大臣們雖跪着,卻早已是冷臉無情。想來,待他死後由誰登帝,衆人心中早已有了人選。
沈墨挺直脊背,提醒道:“陛下,該宣立儲君了。”
聲音不大,卻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而看似提醒的一句話,在如今聽來,卻滿是威脅。
寝殿之外,保護的侍衛們都撤了,沈墨手裏的半塊虎符,幾乎執掌了整個皇宮。至于另外半塊,想必也已經落入了沈家人之手。
伽蘭,終究是要變天了。
崇宗帝的眼神微微一沉,他看着四皇子崇淼許久,随即将目光落在了皇孫崇永文的身上。
崇永文低垂着頭,因着母妃身份低微,他的存在從沒有人在意。
崇宗帝動了動嘴皮,正要開口,忽聽寝殿外響起一陣唏噓驚嘆。
恍惚間他看見沈常安從百官間站起來,一身官服齊整,看似禮數周全,卻又無視毫無規矩,好似個要謀反的叛臣。
“陛下。”沈常安頓了頓,說道,“伽蘭百姓忍了你這麽些年,也該結束了。”
沈常安擡眸:“貪腐、暴政、徇私舞弊、官官相護,你治理的伽蘭,百姓民不聊生,怨天尤人。如此,怎能讓陛下的子嗣們繼承帝位?”
崇宗帝滿是皺紋的雙眼透着憤怒,一口氣頂到心口,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指着沈常安,手抖得厲害:“你,要謀逆……”
沈常安冷言冷語地打斷道:“陛下生為一國之君,不懂志國之道只求長生,為長生藥殺死無數孩童,年已過耄卻還想着招來十幾歲的少女為你綿延子嗣。簡直荒唐至極!”
最後幾個字,铿锵有力,幾乎貫徹了整個寝殿內外。
跪在沈常安身側的阿古勒直起脊背,他無法阻攔沈常安。
此刻站起來謾罵将死的老皇帝,即便這皇帝真是個人人唾棄之主,将來百年之後,沈常安也仍會被後世之人說成謀逆叛臣。
沈常安繼續罵道:“陛下如此,太子如此,皇子們皆是如此。”
“沈常安!”四皇子憤怒地站起來,他指着沈常安的鼻子罵,“你此言何意?難道你想謀反?”
沈常安冷哼一聲:“謀反?聞言昌聞大人,一心為國為民,甚至願傾盡家財救濟百姓。他扶持太子,忠心為國,可最終卻落得個謀反的罪名。既是如此,我沈常安罵與不罵又有何區別?從我當上西麟特使那一日起,你們不是早就給我定了叛臣之罪?”
他轉而看向呼吸不暢的崇宗帝:“陛下,臣以為,伽蘭下一任帝位,應當由我父親沈墨接替。”
此言一出,不光是皇子公主們跪不住,皇後、崇永文,乃至阿古勒都紛紛心下反感。
皇後急火攻心,猛地站起來,沖着沈常安厲聲道:“沈常安!你答應過本宮的話可還記得?”
沈常安笑了下:“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你何時見我說話算話?”
阿古勒:“……”
皇後似是被激怒,情急下再也顧不得什麽不該說:“混賬!你說要幫本宮扶持永文,為何要臨時倒戈?莫不是你也與沈墨一樣,不過是個表面君子的小人!”
事到如今,也不必裝君臣之禮,一旁的沈墨沉着臉道:“皇後,陛下寝殿,還望注意言辭。”
皇後惱怒,一雙柳眉倒豎,她大聲道:“沈墨!那龍椅,憑你也配?你指使沈武诓騙我兒,殺了明兒又殺了太子!還有禦醫!”
皇後瘋魔地指向站在陛下身側的禦醫:“你給陛下的長生藥裏都摻了什麽?衆人皆知!”
跪在皇後身側的崇永文雖驚嘆沈常安的臨時倒戈,可眼看皇後情急下口不擇言,便試圖想把皇後拉回來。
“皇奶奶……”
“滾開!”
皇後渾身發顫,一雙眼滿是憤怒。她居高臨下,面目猙獰地對崇永文道:“本宮就不該相信他沈常安!本宮真是愚蠢,沈墨的兒子憑什麽相幫?本宮竟愚蠢地将全部身家都賭在了你這個廢物身上!”
“皇奶奶……”崇永文吓得後退,見皇後要來捉他,踉跄着爬到阿古勒身側,“朔師傅,救我……”
皇後繃着張臉。
不過是面對她便讓崇永文吓得如同鼠竄,這樣的一個人,她究竟是着了什麽魔,想要靠他來推翻沈墨!
“膽小如鼠,毫無君王之勇,你比你的父親還不如!”皇後指着崇永文,“你拉着朔羽又有什麽用?他一個西麟來的官,若等沈墨登帝,不過也是死路一條!自身都難保,如何能保得了你?”
崇永文吓得發抖,身為男兒竟是不争氣地哭了起來。
“皇奶奶……我害怕……”
阿古勒攬臂,将崇永文護在身後。
“皇後。”看了半天戲的沈武終是忍不住出聲道,“何苦為難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童?皇後終究是我沈家人,若父親登上帝位,定不會虧待你的。”
說罷,唇角微揚,宣示着即将到來的勝利。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晚了,抱歉!
崇宗帝:“別打了,你們別打了。我還沒死呢各位。”
謝謝青花魚8515890小可愛送的魚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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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