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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站在外邊的每個人,心裏都是一凜。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差不多的年紀,無論是見過本人還是道聽途說,那個曾在他們設想中的陳默,都不該是眼前這個一句話就真吓得其他人不敢寸進的人。
“陳默,你到底想幹什麽?”楊舒樂抓在門框上的手,因為過于用力指節青白。
他的語氣已經掩飾不住顫意。
是氣極,也是覺得沒臉。
那些明晃晃的目光,像無數個巴掌扇到他臉上。
就在這時。
“都鬧什麽?”後面突然傳來聲音。
是楊跖。
楊家這個原本沒在家的大哥一出現,人隊自然朝兩邊散開,所有人這才發現他像是回來了好一會兒了。只不過他身邊站了一個席司宴,兩人看起來相熟,閑話過程中才被鬧劇打斷。
這兩個年齡相差好幾歲的人站在一起,并沒有任何違和感。
一個眉心緊皺,另一個事不關己,神情淡然。
“哥。”楊舒樂小聲叫了一聲。
視線掃到楊跖旁邊的另外一個人,壓下那絲不忿,解釋說:“我同學想要進泳池裏玩兒,家裏傭人非不讓進。”
句句沒提陳默名字,但只要長眼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不讓進的人是誰。
看見楊舒樂一副強忍的樣子,連眼眶都泛了紅,楊跖掃向陳默的目光就帶着不悅。張口就要說什麽時,擡頭看見人,只覺遠處那道身影清泠過頭。
觸及目光,發現裏面更無情緒,也無波瀾。
他對陳默這個所謂血緣上的弟弟,一直沒什麽感覺。從在鄉下找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們骨子裏有些東西極其相近,而他楊跖的弟弟,合該是舒樂這種聰明有餘,在家裏橫行無忌,在外衆星捧月對人有禮有節的小孩兒。
他的小聰明可以用在争奪父母的寵愛上,可以用在向外人炫耀哥哥的小心機上,他足夠有才氣,是楊家閃閃發光的小兒子,對家人也足夠貼心。
但他的聰明,絕對不會用在争權奪利,試圖挑戰一個大家族的權威之上。
陳默不一樣。
那場對所有人都是巨變的場面,伴随着瓢潑大雨,楊跖能清晰看見這個弟弟眼底的震驚、疑惑,最後憤怒混雜着不甘。
所以陳默注定不會得到和舒樂同等的待遇。
可是不知到底哪裏出了錯,從周五那天晚上陳默一夜不歸,有些東西就是在悄然變化,在失去,也在消失。
今天原本公司很忙,很多事等待着他這個未來的楊家接班人去處理。
但是午休時他還是抽空回來了一趟。
助理問起,只說小樂今天有同學會,怕他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這樣告訴助理的時候,他覺得事實也是如此。
可不知為何,進門時,卻下意識尋找房子裏的另一個人。
聽見動靜的時候,他忽略了在不滿表面底下的那絲慶幸,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心說,沒錯,這個弟弟就是這樣一個人,這種場合不鬧點事出來丢人,就不是他陳默了。
可觸及目光,與他設想中又不太一樣。
楊跖依然維持住了楊家長子的威信,他皺着眉,明顯不悅。可惜教訓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楊舒樂旁邊的祁栗倒是先跳了出來。
他站在楊跖能清晰看見的角度,臉上浮現嘲諷,“陳默,你性子未免太霸道了些。今天舒樂特地請了這麽多同學來家裏,你這麽做過分了吧。平日裏針對舒樂就算了,就因為他性格沒你強勢,會得比你多,跟同學的關系比你好,你就逮着他欺負。今天這麽多同學看着呢,大哥也在,你別想再得寸進尺了!……”
就在祁栗義正言辭大聲讨伐的空隙,衆人眼看着裏面那個人做了好幾件事。
他旁若無人抖開了椅子上的浴袍披在肩頭。
甩了甩頭發,還用毛巾随意擦了幾下。
再然後,還轉身朝泳池裏伸手,把一個已經目瞪口呆的熟眼的家夥拉了起來。
他什麽也沒說。
嘲諷感已經拉到了頂。
那個叫祁栗的男生從原本的志得意滿,到漸漸的,聲音低下來,面頰浮上情緒起伏過大的兩坨紅暈,直至難堪。
“走吧。”陳默扔給茍益陽另一條毛巾,“下次換了水再來。”
茍益陽對他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聲在他耳邊道:“操!我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裸體,我不幹淨了。”
陳默盯着他向下瞥了瞥,“裸體?”
“這件都不要犯法好嗎大哥!”
陳默笑了聲,沒再接話。
今天不管留不留下,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茍益陽在,他無意把他牽扯進來。
帶着人朝門口過去,剛要從人群裏穿過,剛剛覺得被下了面子的祁栗突然把炮火轉向了老茍,說:“茍益陽,你幾個意思?!”
茍益陽一愣,嗤笑出聲。
“祁栗,能別給咱實驗班丢人好嗎?你都說了今天來了這麽多同學,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班都是你這種人。”
祁栗氣瘋了,尖聲:“我什麽樣的人?!”
“嘴碎、跟只跳了腳的母雞似的,說話髒得我都聽不下去了,還要聽嗎?”
陳默抱着手等在一旁。
茍益陽得戰鬥力陳默從不懷疑,有幾次醫患糾紛,那場面用舌戰群儒也不為過。
祁栗直喘粗氣,他想自己明明是為了幫楊舒樂,到了這一刻,卻像是成了罪魁禍首似的。他去看楊舒樂,結果只看到對方躲避開的視線。
他不能讓今天就這樣收場,不然以後他在學校還怎麽待得下去。
所以他終于冷笑一聲,說:“茍益陽,你雖然姓茍,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真變成他陳默身邊一條會咬人的狗……啊!”
旁人只感覺一道人影閃過。
就突然看見陳默赤腳踢中祁栗的小腿骨,發出那種讓人神經末梢都跟着吃痛的脆響,祁栗的慘叫剛到喉嚨,頭發就被陳默一把扯住,照着旁邊門板嘭一聲砸下去。
祁栗虛弱的痛叫發出時,人已經沿着門板滑了下去。
陳默站定,好心說:“放心,死不了。我只是覺得你連到別人家裏做客,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好心教教你。記住今天的痛,再讓我聽見一句,我讓120送你回家。”
陳默說完冷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楊舒樂。
在對方瞪大的含着一絲真實恐懼的目光裏,陳默轉頭走向楊跖。
彼此面對面。
楊跖回想起他剛剛動手時的果決,出口的話只變成一句:“你下手太沒分寸了。”
“不勞大哥操心。”
陳默手上還拿着過來時随手抽的紙張,他擦着手指,仿佛剛剛扯到了什麽髒東西。
楊跖額角青筋直跳。
陳家人養成了陳默暴戾心狠的個性,果真時吃不了一點虧。
他剛要說話,就見眼前的人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旁邊。
“班長。”
陳默扯了扯嘴角,笑意不達眼底,“你應該沒興趣聽別人家的龌龊隐私吧?”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
楊跖臉色一僵,“陳默……”
“沒事。”席司宴打斷對方時,目光看着陳默,嘴角同樣挂了點笑,卻顯得挺真誠,說:“今天的事不在校內,我不會以打架鬥毆的名義上報給班主任,只是陳默,如果對方主動找了學校,我得把自己看見的如實相告,你沒什麽意見吧?”
“當然,這是你身為班長的職責。”
席司宴将手裏的文件夾遞給楊跖,笑了笑:“大哥,這個給舒樂吧,讓他周一帶到學校。我約了人比賽,就先走了。”
“什麽比賽?”楊跖挽留,“還是吃了飯再走。”
對方并未回答,只說:“下次一定。”
陳默看着他轉身朝人招手,找了幾個可能約好的人一起出門。
有男生問:“宴哥,那場地咱真能進去?”
“嗯。”
“靠,今天一定把那兩個孫子殺個片甲不留!”
……
聲音漸漸遠了,眼看楊舒樂擠過人群追了出去。
楊跖收回視線,看了看周圍,壓着聲音臉色不虞:“你知不知道我們和席家的生意有多重要?你對他說話那麽不客氣,得罪了人,都用不着我說你,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陳默絲毫沒有搭腔的意思。
楊跖的語氣又突然緩了緩,接着道:“你不知道他是誰,這次就算了。”
陳默輕嘲,怎麽不知?
他還知道,将來搞不好你們還真會成為一家人。
可惜這個話題陳默不打算繼續。
他突然說:“從下周開始,我住校。”
“住校?”楊跖皺眉:“住校有什麽好的?司機每天定時定點送你們去學校,不比學校條件好?”
陳默似笑非笑,“去住校已經是我最大的善意了,楊跖。”
他甚至沒有叫大哥。
楊跖的臉色剛剛開始難看,陳默接着道:“你們如果不想讓我把陳家換子,你們為了利益和楊舒樂欺瞞大衆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大家最好相安無事過活。我要正常平靜的日子,你們要一個對外家庭和睦的假象,大家各取所需,住校的事兒,就勞煩你跟爸媽打聲招呼了。”
陳默懶得去看楊跖的神色,轉身自顧自離去。
經過剛剛那一出,只要還在場的人,誰看陳默都帶着畏懼。
祁栗已經被人扶走了。
茍益陽跟了上來。
“你剛跟你哥說什麽呢?”茍益陽問。
陳默:“說住校的事兒。”
茍益陽驚訝:“你要住校啊?”
“嗯。有問題?”
“住校是沒什麽問題,不過我得好心提醒你一句,咱們學校雖然是重點中學,但宿舍條件真的挺一般的,六人寝。你要是受得了在臭襪子和泡面桶裏的生活,當我沒說。”
陳默失笑,“這種日子不挺好的。”
他其實知道茍益陽真正想提醒的是什麽。
是以他如今的處境,宿舍集體生活未必适合。
陳默卻沒告訴他,再待在楊家,他怕再來幾次今天這種事,自己會忍不住一把火把房子給點了。那他的退休生活,怕是真得去監獄裏繼續。
陳默一只腳踏上樓梯的時候,突然頓了頓。
“扶我。”陳默說。
茍益陽懵逼一瞬,“什麽?”
陳默左手搭上樓梯扶手,又說:“扶我一把。”
茍益陽這才發現他的右腳有些奇怪。
“怎麽了?”他一邊抓上他的胳膊,一邊問:“什麽情況?抽筋了?還是你剛剛踹人一腳傷到了?”
陳默緩慢着力,忍過那陣刺痛。
“風濕。”
老茍無語,“……你要實在覺得踹人傷着自己太丢臉,可以不找借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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