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聽到敲門聲,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離門最近的徐祥便跑去開了門，只見一個捕快打扮之人闖了進來。他劍眉星目，英氣十足，身姿挺拔，一身皂衣皂靴幹淨齊整。

他向衆人作揖道：“小姓王，是臨安府的捕頭。”

徐天賜聞言，激動地問：“你們收到信了？”

“在下侍奉臨安知府賈大人在春風苑飲酒，酒過三巡，突然有一只獵隼破窗而入。賈大人查看其攜帶的信件，吩咐我帶兩個捕快上山查看。”王捕頭說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幞頭（始于漢朝，一種包裹頭部的紗羅軟巾，因為是青黑色，也被稱為“烏紗”，在中國歷史上流行千餘年，無論階層和性別，直至被清朝的滿式官帽所取代。），“不料山中大霧彌漫，我竟與他二人走散了，諸位可曾見到我那兩個下手下？”

衆人皆搖頭，表示沒見到他的同伴。

緊接着，這王捕頭氣還沒喘勻，就要去查看屍體，常掌櫃只得硬着頭皮将他帶到了二樓的巽字號房，徐天賜和玉面狐也跟了過來。

常掌櫃指了指屍體所在，別過臉退到門邊，一副非常害怕的樣子。

徐天賜自認為人是他請來的，所以自告奮勇地在旁解說：“你看，這便是太常寺少卿——董思任董大人，臉都爛成這樣了，是不是很像老虎抓的？”

王捕頭仔細地查看屍體各處，道：“頭部受重擊而亡，死了大約一個半時辰。”

“對，我們是在子初時聽到虎嘯聲的，就是從這個房間傳出來！”徐天賜驚訝于王捕頭居然能如此準确地推測出死亡時間。

王捕頭繼續查看死者身上的傷口，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而後他又問：“你們沒動過屍體吧？”

徐天賜推卸責任似的，指着一旁的玉面狐，道：“沒有，她當時不讓我們動來着，還說什麽‘死屍不離寸地’！”

王捕頭聞言，意味深長地望向玉面狐，道：“那你們進屋之時，地上可有任何腳印？”

玉面狐搶在徐天賜之前開了口：“沒有！我是第一個進來的，看得仔細，當時地上沒有腳印或者其它痕跡。”

王捕頭起身查看門闩，問：“你們是撞門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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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狐一直跟在他身後，回道：“對，門從裏面鎖住了，窗戶也是從裏面別住的，房間沒有其它入口，這是一間密室。”

一直守在門外的常掌櫃，忽然神經質地念叨起來：“一定是虎判官，是虎判官來尋仇了！”

王捕頭假裝沒聽見，用手指敲打牆壁和地板，木板發出厚實的聲響。 “這房間裏會不會有暗門？”

“沒有，我都檢查過了。”玉面狐回答地異常堅定。

“有趣，實在有趣！”王捕頭又暼了一眼玉面狐，也不知他說的是玉面狐，還是這案子。

站在一旁，被冷落許久的徐天賜總算忍不住了，憤憤不平地說：“這血次呼啦的，還有趣呢？”

然而，王捕頭并未搭理他，搓着手走到常掌櫃面前，道：“能否幫我安排一個房間，我需要一一詢問樓內諸位。”

于是，常掌櫃所住的震字號房，便成了王捕頭臨時的審訊室。

這房間的格局與其它房間類似，只是家具擺設明顯簡陋了不少。

王捕頭将一張八仙桌放在房間正中，桌中央點了一盞油燈，自己坐在桌子的一側，依次審問了八仙樓裏現存的六個人，并做了簡單的筆錄，如下：

王捕頭：你在此處侍候多久了，之前是做什麽的？

常掌櫃：我原本侍奉青司大師多年，年前大師去世，我被引薦過來協助齊老爺籌建八仙樓。八仙樓建成後，我便負責打理此處的各項事宜。

徐祥：我之前是山下春風苑的廚師，一個月前八仙樓建成，我便被調到了此處。

宋三：小底原是街上的木竹匠人（根據《東京夢華錄》記載，在路上等着接散活兒的勞動力，類似現在的裝修工或維修工。），個把月前被招過來幫忙的。

王捕頭：你與齊老爺是何關系？

徐天賜：齊舜霆，我熟得很，那是我大哥！

玉面狐：齊老爺的大名全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徐祥：見過幾次，我認識他，他不一定認識我。

田白岩：我與齊老爺有過一面之緣，但也談不上熟悉。

宋三：我來這兒一個月了，還沒見過我們東家呢！

常掌櫃：齊老爺平時不常上山，我們大多書信聯系。

王捕頭：你之前認識其他客人嗎，尤其是董大人？

田白岩、徐天賜、常掌櫃、徐祥、宋三：不認識！

玉面狐：一個都不認識！

王捕頭：那你為何會來八仙樓赴宴？

徐天賜：我大哥來信，說有個銅礦的承辦權打算轉給我，叫我過來商議。

田白岩：我近日煉丹缺一味藥叫玄明膏（《新唐書》記載，方士煉制的一種膏狀藥物。），我訪遍了臨安城還是遍尋不得，恰巧齊老爺來信說知道此物的下落，要當面告訴我。

玉面狐：是齊老爺請我來的，您應該去問齊老爺。

王捕頭：齊老爺到底為何要将這些不相幹之人聚在此處？

常掌櫃：八仙樓落成不久，齊老爺想請各界賓朋前來試菜，客人都是他親自下帖子請的。

王捕頭：案發之時，你在做什麽？

玉面狐、常掌櫃、徐祥：睡覺。

徐天賜：當然是在睡覺啊！

田白岩：迷糊中仿佛聽到了虎嘯聲，我忖度着難道是晚宴時常掌櫃講的故事，讓我夢到了老虎。後來聽到人聲嘈雜，我才知道出事了。

宋三：後山深谷裏确實有老虎出沒，但從未傷人，也不曾來過八仙樓附近。所以樓裏居然響起了虎叫聲，頓時就把我給吓醒了。然後我就聽見同屋的徐祥，穿衣服沖了出去。

王捕頭：常掌櫃說，你是第一個趕到巽字號房門口的？

徐祥：是的……我們做下人的……原本就睡得比較警醒……随時準備起夜伺候着……

王捕頭：你敲門的時候，房裏有沒有聲響？

常掌櫃：當時我們拼命地敲門，可屋裏什麽動靜都沒有，我心想這下壞了，出大事了！

王捕頭：所有人都在門外嗎，有沒有缺哪個人？

田白岩、宋三：這還真沒注意。

常掌櫃、徐祥：沒有吧。

徐天賜：那個玉面狐很是奇怪，離巽字號房最近，卻最後一個到！

玉面狐：我是最後一個到的，看見他們五個都在隔壁敲門。

王捕頭：夜裏可曾發生其它可疑之事？

田白岩、常掌櫃、徐祥、宋三：陳将軍墜樓算嗎？

徐天賜：他晚上喝了那麽多酒，醉酒失足也不奇怪吧！

玉面狐：陳将軍墜樓後，董大人親口告訴我，他與陳将軍換了房間，我也親眼看着他走進了兌字號房。可沒過多久，他卻死在了巽字號房。

玉面狐的話引起了王捕頭的興趣，他放下筆道：“你的意思是，董大人的死和陳将軍醉酒墜樓有關聯？”

“陳将軍并非醉酒墜樓，董大人和常掌櫃都說他沒有喝醉。而巽字號房裏的屏風是被他用劍劈開的，所以他很可能遭遇了襲擊，而後逃出了房間。”玉面狐回答得分外篤定。

“有些道理，但也不能排除，是他耍酒瘋砍壞了屏風。你住在他隔壁，可曾聽見他與人打鬥？”王捕頭直愣愣地盯着她。

“你不信我？這并非憑空臆測，我可是有證據的！”玉面狐從身後取出木欄杆遞給他，“我檢查過巽字號房門前的欄杆，有被鋸過的痕跡，明顯是被人做了手腳。”

王捕頭看着木條的切口，道：“我打一開始便察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靜谧而昏黃的燈光籠罩着桌對面的兩人，在這空曠的房間裏，玉面狐說話時，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回聲。

“你是個聰明人！”王捕頭擡起頭，銅鈴般的眼睛在燈光的映襯下炯炯有神。

玉面狐并不吃這一套，直奔主題道：“明人不說暗話，您認為董大人到底是不是被老虎所殺？”

“怎麽輪到你盤問我了？”王捕頭收起先前的嚴肅表情，微微一笑，“你相信虎判官報仇的傳說嗎？”

“我一向不信鬼神，我只信我自己！您可以回答我了嗎？”玉面狐依舊緊追不放。

“人還是有點敬畏心的好！”王捕頭用手指敲着桌子，忖度了片刻，“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剛才檢查董大人的傷口時發現，那應該不是老虎的爪痕。”

他說完望向玉面狐，卻并未在她臉上找到震驚的表情，不免有些失望，繼而解釋道：“虎爪是彎曲的，所以傷口內部和外部的痕跡應該不一樣。但董大人身上的傷卻是直上直下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有人僞裝成虎判官，殺害了董大人！”玉面狐兀地站起來。

王捕頭又将她按回座位上，道：“确如你所說，殺死董大人和謀害陳将軍的很可能是同一人。這八仙樓附近是否有可疑之人出沒？”

“常掌櫃說八仙樓周圍方圓百裏沒有人家。而且兇手如果是外部之人，又何須搞什麽密室殺人、老虎報仇的把戲？”玉面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此話怎講？”王捕頭饒有興味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