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狂歡樂園（13）

狂歡樂園（13）

一切景象仿佛塵埃一般，消散在空氣中。零星的碎片彙聚，形成一扇門。

他們走進，步入下一個記憶片段。

面前是一片海，魔術師站在一塊小島上，這麽說也不太準确。因為魔術師是一會兒站着，一會兒走來走去，一會兒蹲着禍害小島上本來就所剩無幾的草。

占蔔師乘着小船來到小島。

魔術師一看到她，立馬撇下手中奄奄一息的小草，站起來朝她走去。

“怎麽樣？”

占蔔師點點頭。

魔術師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像平常一般開玩笑：“哎，我就知道一切都會順利的。其實要我說啊，我覺得咱倆直接去精靈樹就好，根本用不着來這鬼地方找什麽人魚。”

忽然，廖梧猛地一拍手，他對許仁說：“剛才提到精靈樹我才想起來，雲心湖下面的雲朵迷宮就有一棵長得跟精靈樹很像的雲樹。”

許仁思考。雲朵迷宮是魔法師造的，難道魔法師也見過精靈樹？

于是許仁詢問兔子先生，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不可能啊，魔法師從沒離開過狂歡樂園。”

這就奇怪了。

這時占蔔師開口了，她搭着魔術師的手下了船： “一切都是命運的指引，命運既讓我窺見它，那我必然要跟随它。”

魔術師撇撇嘴：“對了，怎麽就你一個，人魚呢？”

占蔔師拿出一個魚缸。魚缸裏有一條瘦巴巴的小魚，它慢慢飄在水中似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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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師戳了戳魚缸：“這什麽東西，長得這麽醜。”

他們剛進入下一片段就看到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從他們中間穿過去，那人嘴裏大喊：“我要殺了魔術師那個狗玩意！”

“等等！魚！”一個全身青色的人追上她，那是風姑娘。

被叫做魚的女孩回頭，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臉，即便在憤怒的時候也仍散發着動人的光芒，而這張臉的主人，許仁他們認識，正是他們在漁洲見到的人魚首領，只是看上去年紀比他們見到的要小。

“怎麽了？”魚的臉上滿是不耐煩，跟他們見過的那位人魚首領大相庭徑。

“我有一個非常妙的想法。”風姑娘攬住魚的肩，“我打算開一個鬼屋。”

“哇哦。”魚被吸引住了。

“現在呢，東西都準備好了，就差找個人試試看看恐不恐怖，明天好開張。所以——”

兩人互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或許也能稱之為充滿陰謀的笑。

風姑娘拿出鬼屋的圖紙，兩人坐在一個小湖泊邊，從一開始的平靜讨論，變得激烈。魚叉着腰，魚尾拍打湖面，指着一個地方：“這邊再多加幾個鬼，不把魔術師吓死決不罷休。”

一道略帶無奈的聲音響起：“魚。”

一聽見這聲音，魚就迫不及待地撲過去，抱住占蔔師：“占蔔師。”

占蔔師顯然聽見了她和風姑娘的那些話，不過她也沒說些什麽，風姑娘倒是朝她揮揮手便離開了。占蔔師說：“魚，叫上魔術師，我們該去精靈樹那了。”

第四段。

房間中回蕩着曼妙的歌聲，缥缈的，仿佛勾人心魄。占蔔師閉着眼躺在搖椅上，膝上放着一本書。魔術師坐在一旁桌子前，不知道在寫些什麽，和前面幾個片段不一樣，現在的魔術師已經長大了。

這裏正是許仁他們剛進入魔術師小屋時看見的房間，不過和起他們看到的所不同的是，房間的周圍圍了一圈白雲，白雲上種着各種各樣的花朵。

歌聲停止了，魚從那個大水池爬出來，頭輕輕靠在占蔔師膝蓋上。

這片刻的寂靜被椅子拉開的“刺啦”聲打破，魔術師站了起來，他看着占蔔師，壓抑着聲音：“非走不可嗎？”

魚也看着她。

占蔔師并沒有睡着，她睜開眼，将手放到魚的頭上：“我已經在狂歡樂園停留太久了。”

“可那地方有什麽好？不就是一塊荒地嗎？”魚鼓着臉，不解又氣惱地說，“诶，別用什麽命運的指引之類的話來糊弄我們，你每次都這麽說。”

正準備這麽說的占蔔師把話咽了回去。

“你們不覺得蝴蝶很美嗎？”她一伸手，不知從何處變來的虛幻的蝴蝶停在她手指上，“它們的翅膀那麽美麗，折射着璀璨的光，又是那麽輕盈，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破碎。而當它們死亡卻又能變回毛蟲，日複一日地織蛹，來一次破繭重生。這就是新生。”

“可它也是危險的。”魔術師說。

“任何事物都有其代價。”占蔔師說着話時沒看着他們倆中的任何一個，她朝着許仁幾人的方向偏頭，就好像在與他們對視，卻只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能看見我們？

許仁有些吃驚。

許仁想起那個夢，夢裏的鳥兒便有着一雙與占蔔師如出一轍的雙瞳，而夢其實早就預示了洛落的危險，那是占蔔師留給他的預言，可他當時卻沒能發現。

“占蔔師。”魚說，“我今天就要走了。”

“嗯，我讓魔術師送送你。”在魚的注視下，占蔔師俯下身，輕輕在魚的額上落下一吻。

魔術師無奈嘆氣：“走吧。”

他們跟随魔術師和魚的腳步，來到一處瀑布，魚坐在水邊，回頭看他：“喂，魔術師，我送你個禮物。”

“喲，頭一回你不跟我作對還要送我禮物。”魔術師打趣道。

那些水在魚的手中彙聚，漸漸的，被她捏成一個蝴蝶狀的胸針。她遞給魔術師：“送你。雖然占蔔師把黑氣封住了，但要是出了什麽事，你沒有淨化能力也不安全。我把淨化的力量留一點在胸針裏，只要你不去作死往封住的地方沖應該就沒事。”

“我是誰啊，那黑氣來了我都不帶怕的，沒準它們見到我還要繞道走，用得着你擔心嗎？”

魚怒氣沖沖地一拍地面：“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給它捏爆了。”

“诶，我要不就是了。”魔術師接過，別在胸口。

第五段。

天黑了，一只戴眼鏡的兔子坐在屋子裏。

兔子先生一看那兔子就叫起來：“那是我爺爺！”

一陣敲門聲。

老兔子先生打開門，魔術師狼狽地站在門口，懷裏抱着一個小女孩，老兔子先生連忙讓他進來：“怎麽了？”

“我找到了淨化者。”

老兔子當然看見了那個小女孩：“就是她嗎？”

魔術師點點頭。然而還沒等老兔子先生松口氣，魔術師又說：“但是我被感染了。”

“你不是一只戴着那個胸針嗎，怎麽會？”

“大概五天前，我發現被封在雲裏的黑氣有動靜，這個胸針又告訴我裏面有淨化的力量，所以我進去了，在裏面找到了魔法師。”魔術師指了指在床上安睡的魔法師，“她叫魔法師。”

“我回來之後就發現自己被感染了。而且每天晚上我都會做夢，夢裏有個自稱入夢者的家夥在蠱惑我。他說，只要我殺了魔法師就能得到淨化的力量。你知道，這是我一直想要的。”魔術師看向老兔子先生的眼睛充滿慌亂，這時候的魔術師一點也不魔術師，“當初我和魚跟着占蔔師找精靈樹時，只有我沒有被賜予淨化能力，我不甘心。可是我也從沒動過這心思，我答應過占蔔師要找到淨化者并守護她的，我……”

老兔子先生給了魔術師一個安慰性的擁抱：“我都知道的。”他當然知道，他也清楚魔術師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他沒有淨化能力這件事對他太不公平了。

“但我擔心在黑氣的作用下，我遲早會真的做出這種事。”魔術師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一天早上我醒來，發現自己正握着一把刀站在魔法師床邊。”

魔術師抓着老兔子先生的肩，直起身：“所以，你能幫我照顧魔法師嗎？”

“我都跟你到狂歡樂園了。”老兔子先生笑了，“還能不幫你嗎？”

魔術師也笑了，他取下水做的蝴蝶胸針，別在魔法師胸口。

第六段。

狂歡樂園籠罩在一片黑氣之中，周圍陰沉沉一片，滿是不詳的氣息，與他們來之前的狂歡樂園一般無二。

或許這就是別人口中的大災難了。許仁想。

他們看到了老兔子先生。他跌坐在地上，面前是入夢者半蹲着盯着他。

“看吧，兔子先生，你跟我作對了這麽久，還給自己惹出了失眠症，結果還是輸給了我。”入夢者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直到現在許仁他們才見到了他的真面貌，“不管你想不想承認，你都必須知道，黑氣和我都是你放出來的。”

老兔子先生抱着頭，使勁搖晃，嘴裏念叨着“不”，他臉上架着的眼鏡鏡片碎了一半，顯得異常狼狽。

兔子先生聽到入夢者的一番話，頓時呆在原地，他從未想過那場大災難居然是由他的爺爺引起的。在他的印象裏，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的爺爺是魔術師的好朋友、好幫手，全狂歡樂園最可靠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

入夢者仔仔細細地端詳着老兔子先生的表情，最終他似乎是覺得無趣，站起來準備離開。卻不想老兔子先生猛地起立，抓住他的衣領。

老兔子先生的面孔充斥着憤怒和抹不去的悲傷：“就算我真的做錯了，就算我真的對不起魔術師，就算今後他們不會再原諒我，我也要保護他們，哪怕我死我也要帶着你陪葬！”

老兔子先生用力抱着他，想要帶着他一起滾下雲朵。

入夢者輕蔑地冷笑一聲，他只是揮揮手，手中湧出的黑氣就輕而易舉地掀翻了身上的老兔子先生。

老兔子先生滾到雲朵邊，一只手抓着雲朵沒讓自己掉下去。他的眼中淌着淚水，眼鏡已經不知所蹤。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希望。

老兔子先生閉上眼，慢慢松開手。

“不要！”兔子先生沖上去，想要抓住他，卻只抓到一手空氣，他眼睜睜看着老兔子先生掉下去，可是無能為力。

場景瞬間轉換，他們看到了魔術師。

水姑娘一臉凝重：“占蔔師布下的封印不會那麽輕易就破，是我們內部的打開它的。”

“我知道了。”魔術師随意擺擺手，他仿佛知道了一切，卻什麽都沒有說，“我們需要再次封印它。”

風姑娘站出來，拉住水姑娘，臉上是與她一貫不符的嚴肅：“我們和你一起。”

魔術師露出一個微笑。他來到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雲朵姑娘面前，她一向是三姐妹中最小最懵懂的那一個。

魔術師說：“可能以後我們幾個只剩你和魔法師了，你們還都只是孩子，但我希望你要愛魔法師，她也是，你們要愛着對方。”

雲朵姑娘點點頭。

魔術師摸摸她的腦袋，又對水姑娘風姑娘道：“我最後再去一個地方。”

他們看着魔術師來到那個房間，他手上有一朵雲做成的玫瑰，他輕輕放在門口，對着裏面那個不存在的人說：“時間有些倉促，不能送你真花了，不過或許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送花了。再見，占蔔師。”

所有東西都靜止了，他們面前再次出現門，其他人進去後，只剩廖梧和許仁。

“我覺得魔術師還挺浪漫的。”廖梧說。

“因為花嗎？”許仁看着他，“我以前聽我家鄰居說，我父親之前就會每天送我母親一束花，漸漸的，就為她種了一院子的花。”

許仁談起往事時，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這也感染了廖梧：“你父母肯定很相愛吧？”

許仁一時沒有開口，眼神也黯淡下去，他垂着眼眸，輕聲說着：“後來，院裏的花都枯萎了。但我……”

後半句廖梧沒聽清，于是他問：“什麽？”

“沒什麽。”許仁倒是不肯再說了，他催促廖梧進入門中。

“到底說了什麽？”

“走了。”

那聲輕語消散在空氣中，化為淺淡的記憶碎片。

——但我也想為你種滿一院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