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回去之後,許霜辭将取回來的鹽泉水倒進洗幹淨的石鍋中。

取了一點火堆裏的柴,引燃後過了許久,才看到石鍋裏的水開始沸騰。

許霜辭立在石鍋前。

白得不怎麽健康的臉被烤得溫熱泛紅。

他一邊送着柴火,一邊問:“晴,你以前吃鹽都是直接去山上喝水嗎?”

晴反應了會兒,點頭。

他盯着許霜辭煮水,以為他是要跟之前喝熱水的時候燒得水冒泡了才喝。

但火燒了許久,他卻紋絲不動。

“不喝?”

“不是用來喝的。”許霜辭瞧着燒了半個鐘頭還沒下降到半個指節的水,愁道,“看看這點水能不能煮出來鹽。”

晴:“沒東西。”

許霜辭:“有啊。你嘗過河裏的水有味道嗎?這泉水裏面有鹹味,就是因為有鹽。”

晴勉強理解,但又懷疑。

沒見着誰用石鍋從水裏煮出過東西。

半天過去,水終于煮幹了。

許霜辭移了石鍋,也顧不得等熱氣散去,低頭一看。

鍋底淺淺一層白色結晶。

潔白如雪,不是鹽是什麽。

“你來瞧。”許霜辭激動得連連招手。

晴起身。

“嘗嘗?”許霜辭用木棍沾了一點,舉在他跟前。

晴瞥過像沒洗幹淨似的石鍋,嗅了嗅木棍上的東西。

猶豫着,舌尖掃過。

他咂摸出味道,眼神慢慢發沉。

許霜辭期待問:“怎麽樣?苦不苦?”

晴斂下心神:“苦是什麽?”

許霜辭一滞,然後跑出去扯了一片那藥草葉子嘗了嘗。他呸呸兩聲,又逮了一片葉子回來放晴嘴裏。

晴面無表情。

許霜辭抿唇笑:“這就是苦。”

許霜辭解釋完,興沖沖地幹吃鹽,那鹹味兒在嘴裏散開,他幸福地眯眼。

半個月了,他可算找到鹽了!

也顧不得還在發愣的晴,他小心翼翼用木條刮着石鍋裏的鹽,然後倒在葉子上。

看了看,喃喃:“不行,得做幾個木碗。”

說做就做,他又在柴堆裏找了幾根合适的木頭出來。

路過晴,他笑道:“水裏有東西,我沒說錯吧。鹹鹹的就是鹽,還是品質很好的鹽。”

晴看許霜辭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探究。

亞獸人懂的東西不是一般的多。他不知道湖裏的鹽,但卻知道将有鹹味兒的泉水煮出來鹽。

晴篤定,亞獸人必定是哪個大部落的祭司。

即使不是,也是被當做祭司培養的。

想通這一點,晴翹起的尾巴緩緩落下。

既然這樣,他終究是要回部落的。

帶回來的水不多,但石鍋小,只能分兩鍋。

石鍋煮鹽效率低,需要熬半天。最後出來的鹽也就只有一小撮。

這點就算省着點兒吃,最多也只能吃兩天。

許霜辭咬咬牙。

還得是陶罐才行。

他刨着木頭,頭也不擡問:“晴,還有多久下雪?”

晴看了眼外面。

“就這幾天。”

許霜辭:“你的食物夠了嗎?”

晴站起來:“魚。”

許霜辭手裏的石刮一錯,險些劃過自己的手。

就這一會兒,大貓就沒影了。

也好,河裏的魚多,這樣一來冬季餓肚子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不過他回神看着自己手上還沒成型的木碗,再想想那煮鹽需要用的時間……

下雪之前,定是來不及的。

算了,大不了在下雪之前的取點鹽泉水下來放着,大貓能舔水補充鹽分,他也能。

當務之急先補充食物。

後頭幾日,許霜辭每日跟着晴出去。

大貓為了捕魚下水,他就編了個藤網幫着他在下游一點的位置攔截。單是魚,都捕回來有兩三百斤。

這魚也不知長了多久,各個十來斤。

甚至往大河走,露出頭的魚幾十斤都有。

晴沉浸捕魚,這幾天毛毛沒幹過。

等他自己覺得夠了,他們又去森林裏搜羅植物。

什麽果子、草藥、能吃的根莖,甚至還找到了能調味的一些東西。

這期間,許霜辭也跟晴拉回去許多藤條,還有大量的木柴。

幾天一晃而過,過冬的食物勉強夠了。

許霜辭又不敢停,抓着獸皮袋上山扛鹽泉水下來。

為了儲存,他還讓晴從山上拉了兩塊大石頭下來。

一人一虎趕工後将石頭打砸成了一米多長的長方形的水缸,安置在洞中。

水缸中鹽水剛剛灌滿,這雪就落下來了。

初雪來得急。

晚上洞裏雖燒着火,但溫度一夜降到最低。

許霜辭手裏的簾子還沒來得及編,擋風的獸皮也沒挂上去。

雪随着風直接飄進洞中,冷氣毫無遮擋地往骨子裏鑽。

即便睡在火堆旁,蓋着厚實的獸皮毯子,許霜辭晚上也被凍醒了過來。

他身上捂不熱,腳上也冰涼。

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起身,攏着獸皮又往火堆邊坐了坐。

晴聽見動靜,半睜開眼。

亞獸人被凍着了。

嘴唇泛白,眼尾恹恹地耷拉着。

他雙手抓着獸皮,只露出幾根手指。

獸皮縫隙中一雙腳并攏交疊,白得能看見青色血管的腳背繃緊,腳趾都蜷縮着。

洞外飄着鵝毛大雪,風吹得洞內的火焰亂顫。

晴看了外面一眼,尾巴尖在幹草上掃了掃,起身靠近。

許霜辭下巴擱在膝蓋,微微仰頭:“你也睡不着?”

晴垂眸看着他微白的臉。

“能睡。”

“那你起來……唔!”

許霜辭被晴一個爪子推得仰倒在獸皮上。

他瞪大了眼睛,下意識擡起來的雙腳此時正正好踩着晴肚子。

肚子上的毛毛柔軟,溫溫熱熱,許霜辭根本不舍得移開。

“睡。”

“冷,睡不着。”許霜辭見晴盯着他腳丫子,抿着唇不舍地收回,縮進獸皮裏。

晴在草墊上趴了下來。

許霜辭一驚,瞪圓了眼睛看着他。

“你要跟我一起睡嗎?下雪天是不是很冷?”他拉開獸皮毯子往晴身上蓋了蓋,彎唇笑着,“獸皮大,分你一半。”

說罷,還舉起手在大貓背上拍了拍。

晴看着他動作,露在獸皮毯子外的尾巴尖揚了揚,又閉上眼睛。

以往冬季,晴都是在這草墊上過冬。

上面放着的金瞳獸的獸皮很大一張,連他都蓋得住,對許霜辭來說更是綽綽有餘。

但亞獸人在他這草墊上睡了這麽久,熟悉的地方又有些不一樣了。

草墊厚實了,上面鋪了獸皮。

亞獸人還用獸皮縫成了長條袋子,塞了幹草進去,墊在腦袋下。

獸皮毯子裏也滿是亞獸人的清香。

微微發甜,是吃多了紅果的味道。

明明是自己的山洞,但此時他卻像深入了亞獸人布置的窩。

睡在一塊兒,即使沒挨在一起,但他能聽到亞獸人的心跳,聽到他細微的呼吸。

晴有些不适應。

閉目等了一會兒,身邊沒了動靜。

他睜眼。

亞獸人像幼崽一樣蜷縮起來了。

他只露出半張臉,臉白得透明,沒多少肉。

這樣一個弱小的亞獸人,對他沒有半點威脅。但他卻時刻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很奇怪。

明明當初想着的是将他撿回來,等他死了埋了就是。

哪裏想到亞獸人弱是弱,但也能折騰。

才來他洞裏多久,就将他的山洞換了個模樣。連帶自己也被影響了。

他心緒萬千。

隔着毛毛都能看出他臉上的嚴肅。

但尾巴尖卻像個獨立的個體,微微揚了揚。甚至悄悄縮進被子中時,圈住了亞獸人的腳踝。

邊上大暖爐持續散發着溫熱,許霜辭沒多久就睡熟了。

但晴的獸形太大,一高一矮并躺着,中間漏風。

他睡着睡着下意識往暖和的地方靠。

晴一僵,爪子若隐若現。

他是側趴着,但剛剛泾渭分明的亞獸人的卻窩進了他懷裏。

額頭抵着他胸口,光裸的腳踩着他肚皮,甚至雙手将他抱得緊緊的。一點都不害臊。

晴動了動。

身前的亞獸人也跟着動,他埋起來的臉露了出來。眉眼舒展,嘴角翹起,整個人都洋溢着舒服的感覺。

晴定定地看了這張臉許久。

然後悶哼一聲,下巴抵着他頭頂閉目。

算了,叫醒了又可憐。

*

一晚酣眠。

許霜辭夢裏都是躺在雲上,睡得餍足。

不過早上卻是被冷醒的。

他擁着獸皮坐起,已經長到耳朵的頭發翹起一縷。他收回微涼的腳壓在屁股下,雙目呆滞着晃了山洞一圈。

晴不在。

坐了會兒,洞外響起碎骨般的咔嚓聲。

許霜辭眯着眼睛看去,只一晚,洞外變成了一片蒼茫雪原。

他打了個冷顫。

瞥見洞口大貓的尾巴掃過,幹脆往後一倒,又将自己往被窩裏藏了藏。

下雪了,再眯一會兒。

迷糊之中,身上像被什麽壓住。

許霜辭睜眼就見晴用爪子勾開他頭頂的獸皮,一張毛絨絨的大臉湊過來。

許霜辭迷糊伸手:“大貓……”

晴爪子一松,獸皮兜頭蓋了回去。

他尾巴擦過許霜辭身上的獸皮,晃晃悠悠又出了山洞。

再睡也睡不着了。

許霜辭掀開獸皮起來,裏三層外三層将自己裹上。

下雪第一天,許霜辭在石壁上記下一筆。看了眼上面的正字,這已經是他到了這個地方的第十七天。

山洞裏火燒得旺,但洞內洞外依舊是一個溫度。

許霜辭煮了一鍋雜草肉湯,哆嗦着出去叫晴。

大貓在山洞外刨碗,間或的咔嚓聲就是他踩樹弄出來的。

許霜辭站在洞口,晴就注意到了。

“吃飯不?”

晴甩了甩尾巴,起身上去。

石鍋裏是綠油油的肉湯。湯裏漂着軟爛的菜葉,随着湯翻滾的碎肉也綠得發光。

晴打了噴嚏,轉身就跑了出去。

許霜辭:“诶!不吃嗎?”

晴: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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