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該

不該

面前坐在輪椅上的女孩身上滿是雞湯的味道，發尾還挂着一顆蔥花。

李侑禮冷着一張臉沒有說話，她本來是将火氣壓了下去的。看到鐘路嶼過來，那壓下去的火氣騰的一下就又燃了起來。

鐘路嶼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看着她，直接用手挑走了挂在李侑禮頭發上的蔥花。對着李侑禮柔聲道：“我知道你生氣了，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李侑禮還是抿着唇沒有說話，鐘路嶼也不急，耐心等着她開口說話。

食堂裏圍觀全程的人都注意着這邊，他們臉上的表情好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沒有人見過鐘路嶼對哪個女生這麽溫柔有耐心。他們連飯都不吃了就想看看接下來的發展。

張子瑜心有不甘叫住了鐘路嶼：“鐘路嶼，這是我跟她的事情，不關你的事，你不要管。”

鐘路嶼仿佛沒有聽見張子瑜的聲音，專注等着李侑禮的回答。

“鐘路嶼！！”眼見着鐘路嶼不搭理她，張子瑜氣急敗壞的又叫了他。然而無論張子瑜怎麽氣急敗壞，鐘路嶼始終都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張子瑜氣急敗壞的樣子讓李侑禮舒了心，她終于開口回答了鐘路嶼的問題。“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嗎？”

“好。”鐘路嶼沒有猶豫，拿出手機給錢小偉打了個電話請假。請好假之後鐘路嶼推着李侑禮往食堂外面走，留下震驚的衆人跟氣急敗壞的張子瑜。

“請假不會影響你上課嗎？”李侑禮剛剛氣頭上，不管不顧對鐘路嶼提了任性的要求。現在冷靜下來發覺自己要求鐘路嶼送她回家實在是不太好。

“沒多大影響，今天只是講期中考試的試卷，不講新課。”鐘路嶼先把李侑禮送回了高一三班：“我回教室拿書包，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嗯。”鐘路嶼走後李侑禮給劉管家打了電話讓他幫忙給自己請假，然後也收拾着書包。

她身上大片的雞湯污漬過于顯眼，留在教室裏的同學看了她好幾眼，但終究沒有人到她跟前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鐘路嶼回來的很快，他接過李侑禮的書包推着她往校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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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瑜的事情對不起。”鐘路嶼愧疚萬分，他沒趕上。沒能保護到李侑禮。

“你道什麽歉，又不是你的錯。”李侑禮不接受鐘路嶼的道歉，她覺得鐘路嶼因為這件事情道歉就好像是跟張子瑜站在了同一邊。她不接受這樣的結果。衣服上飄來的雞湯的味道讓她厭惡又難堪，“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想再聞到雞湯的味道了。”

“嗯，那以後就不喝雞湯。”

鐘路嶼叫的車在他們兩人面前停下，李侑禮從被雞湯味纏身的尴尬中陷入了更深一層的尴尬。她沒有辦法自己上車，以往都是管家把她抱上車的。李侑禮沒有辦法開口跟鐘路嶼說麻煩你把我抱上車的話，她都想要不算了去坐地鐵。

鐘路嶼沒有李侑禮那麽多心理活動，他毫不猶豫打橫抱起李侑禮，把她妥帖放在車後座，然後利落收起了輪椅放進後備箱。

等鐘路嶼也坐上車的時候，李侑禮眼尖的看到了鐘路嶼手上的油漬，那可能是他折疊輪椅的時候碰到的。索性她校服外套荷包沒有淪陷，裏面的紙巾還幹幹爽爽的。

“那個，你擦一下手。”

“謝謝。”鐘路嶼接過李侑禮的紙巾擦起了手，李侑禮小心翼翼觀察着鐘路嶼，沒有在鐘路嶼臉上看到嫌棄的表情她才松了一口氣。

兩人一路無言，李侑禮坐在鐘路嶼身邊，跟他距離不過一拳簡直就是肩膀挨着肩膀了。仿佛心裏有棵小芽破土而出，李侑禮覺得心裏癢癢的，她不自覺在衣袖下攪着手指。

鐘路嶼帶着哄人意味的那句我帶你回去好不好又在耳邊響起，鐘路嶼站在了她的這邊，盡管鐘路嶼做這件事情可能只是因為看不慣張子瑜，她也還是因為他的偏向而竊喜。

帝景佳苑不讓出租進出，他們只得在小區大門外下車。這次李侑禮大膽的朝鐘路嶼伸出手迎接他的公主抱，她心想着如果她穿着的是一身幹爽沒有異味的衣服就好了。

鐘路嶼抱李侑禮的時候身上不可避免的也沾上了油漬，把人送到家後他就順便回自己家換了一身衣服。

李侑禮在小夢的幫忙下洗了澡洗了頭，洗掉了身上的異味。那個沾了雞湯油漬的輪椅已經被她叫管家扔掉了。新的輪椅還沒有送到，她只能待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卧室門外傳來‘噔噔’敲門聲，她以為是小夢來找她，她忙着跟付鯨吐槽張子瑜，于是眼睛專注在手機上連頭也沒有擡。“請進。”

“李侑禮。”來人不是小夢，李侑禮聽到聲音猛的擡頭，鐘路嶼站在門口正看着她。“我可以進來嗎？”

“嗯，可以的。”李侑禮沒有辦法下床，她看了一眼床尾的書桌，房間裏沒有配椅子。“那個，我找小夢姐到客房裏搬張椅子過來，你先坐我床上吧？”

“好。”鐘路嶼大方在李侑禮床邊坐下，兩人一時無話，李侑禮的臉又燒了起來。鐘路嶼看她臉紅知道她害羞，很體貼的沒有提她臉紅的事。“家裏平時只有管家還有幾個保姆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嗎？”

“嗯，其實也挺好的。我的眼睛跟耳根子都清淨了很多。”

鐘路嶼從李侑禮的話裏聽不出半點輕松的意思，李侑禮很喜歡對着他說反話。重遇以來，除了道歉，鐘路嶼沒有在李侑禮那裏聽到一句真心話。

“是嗎？”

“當然，我在南州的時候我爸盯我盯得可緊，明明每天公司的事情夠多了，他還能擠出時間管我的學習。你看，我現在人在帝都，心情不爽的時候直接拒接他的電話。天高皇帝遠，我真的是可自由了。”

鐘路嶼盯着她半晌，仿佛要把她看穿。李侑禮覺得心虛不自在，她偏開了頭望向窗外。“你盯着我看做什麽？”

“李侑禮，你對着我可以說實話。我不是你的敵人，我也不會站在路瑤那邊幫她欺負你。”這大概是第一次鐘路嶼直白對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們兩個的關系本身就很尴尬，他是靠破壞李侑禮家庭上位的情婦的兒子。他跟李侑禮按理來說是天生的敵對關系，李侑禮防備他是應該。

但是鐘路嶼從來沒有與她為敵的想法，他跟李侑禮一樣，他很不喜歡自己的親生母親，對于路瑤所做的事情，他也覺得羞恥丢臉。

李侑禮收回視線跟鐘路嶼對視着，沉默了一會兒她笑了起來。“是啊，我和我媽媽真是被路瑤欺負慘了，我能來帝都上學也是她的慫恿。如果不是爺爺在我身後給我撐腰，如果不是我爸還當我是他女兒的話，我這會兒應該不知道被扔到哪個窮鄉僻壤自生自滅了。”

鐘路嶼微微皺眉，這話聽着難受，他心裏很不好過。“你跟路瑤撕破臉了？”

“昂，撕破臉了。我跟他們兩個都撕破臉了，不然你覺得我爸會同意她的慫恿把我流放到距離南州兩千多公裏的帝都嗎？”

李侑禮話裏帶刺，說話也沖。她将自己的惡意全部都對着鐘路嶼發了出來。

鐘路嶼承接着李侑禮的惡意沒有一絲反抗沒有一句怨言，他對李侑禮有愧疚有心疼，李侑禮對他說幾句帶刺的話都算輕的，他願意受着，也該受着。

這一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走的時候路瑤跟李侑禮還維持着表面關系。“你跟路瑤撕破臉是因為你的腿嗎？她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

一句話踩了李侑禮的雷，她臉色瞬間就變了。情緒說不上變激烈，但是絕對的防備心變重了。李侑禮冷冷的打斷了鐘路嶼的猜測：“我的腿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不需要你的關心，我記得上次跟你吃飯的時候就已經跟你說過，問我腿的情況已經冒犯到我了。”

“抱歉，我越線了。以後不會再問跟你腿有關的事情了。”

鐘路嶼臉上肉眼可見的慌亂讓李侑禮卸下了防備，她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別再關心我的腿了。我知道，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是真的能不能不要将視線放在我的腿上了？”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李侑禮性格的轉變跟防備心讓鐘路嶼能肯定，他跟李侑禮沒有見面的這一年裏肯定出了很大的事情，她現在變成這樣跟他的親生母親肯定脫不了關系。

他一直對李侑禮有很重的負罪感，他想知道真相，想要做些什麽讓壓在心上的負罪感減輕一些，想要過得輕松一些。

如今的狀況就是他想要揭開的真相是插在李侑禮心頭的刺。不去觸碰，李侑禮還能照常活着。狠心去拔那根刺，李侑禮就會鮮血淋漓。

和李侑禮相隔千裏的時候，他還能當什麽都不知道。如今每天都在學校碰頭，那道無形的壓力又壓了下來。如果他什麽都不做，那負罪感就能逐漸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和李侑禮，他們兩個人心裏都清楚的知道他們這樣尴尬的關系，最好的狀态就是不要見面不要相遇。

上天仿佛像是拿他們尋歡作樂，偏偏又讓他們遇上了。遇上了，鐘路嶼就不能蒙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管李侑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