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經年過往

經年過往

楚淺藍選擇十二樓這個高度，說明她當時根本沒想過活着。廣告牌的意外阻攔讓她現在擁有一線生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楚淺藍選擇走向死亡之前，她故意沒有和她見最後一面。而是給她寄來這樣一張唱片CD，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樣的用意？楚淺藍為什麽要寄這樣一件東西給她？

琴可菲正在思索，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派出所龔國正警官打來的電話。

琴可菲深呼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下，才接起了龔國正警官的電話：“您好，龔警官。”

“你好，琴醫生。我現在在三號住院樓的一樓，這裏有一個你的快遞，你已經取走了嗎？”龔警官問。

“取走了。”琴可菲回答：“我現在在七樓7012號病房。”

“那好，我們馬上上去，東西你先不要動。如果已經拆開了，不要丢掉任何東西。”龔警官一邊說，一邊和匆匆走向電梯。

“好。”琴可菲答應了。

她看到龔警官和之前來過醫院的年輕的王東遠警官時，心裏暗暗地松了一口氣。看來之前去寄件網點調查的人不是她擔心的爸爸媽媽，而是這兩位派出所民警。

龔警官看到床頭櫃上擺放着唱片CD和快遞外包裝，問：“這就是你收到的快遞嗎？這是一張唱片嗎？”

“對。所有的東西都在這裏。”琴可菲點點頭：“我想這應該是一張唱片，裏面只有這一張唱片CD。”

龔警官看到琴可菲這樣平靜，想了想，問她：“你知道是誰給你寄的快遞嗎？”

琴可菲又點點頭：“應該是藍藍。”

她拿起快遞外包裝，指了指虛拟號碼“-”號後的四位，說：“這四位是寄件人真實的電話號碼最後四位，和藍藍的一樣。我猜的對嗎？”

龔警官問：“那你知道她為什麽要給你寄這個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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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可菲搖頭：“我不知道。我也在想為什麽藍藍會在最後的時刻選擇寄這樣一個快遞。”

龔警官沉默了兩秒，說：“東西我們需要帶回去，如果我們調查後沒有問題會還給你。”

“好。”琴可菲站起來送他們。

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她問龔警官：“龔警官，現在案件性質已經确定了嗎？藍藍有其他親屬會趕過來嗎？我昏迷了兩天，什麽都不知道。”

龔警官知道琴可菲會昏迷兩天，除了是因為朋友出事急火攻心，也是因為之前連續參與搶救的時間太長。作為基層民警，他也非常體諒一線醫護人員的辛苦，也有幾分感同身受。

他很惋惜地說：“楚淺藍沒有其他親屬會過來幫忙了。我們聯系到了她的舅舅和她的伯伯，她的舅舅和伯伯都明确表示不會來管這個事情，說他們和楚淺藍一家已經十年不來往了。”

他嘆了口氣說：“事情的性質已經定了，屬于自.殺。我們現在是最後排查一遍她出事前的行動軌跡，排查到她最後從超市那個出口出來之前，在超市寄過一個快遞。那個超市也做寄件業務。因為事情有些反常，所以我們要再調查一下。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對這件事的調查也就是到此為止了。”

琴可菲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想象楚淺藍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她還記得以前她們還在學校形影不離的時候，楚淺藍經常提到家裏的親戚去哪裏旅游了，給帶了什麽小禮物，楚淺藍常常會和她分享那些小禮物。

怎麽會一家人這麽多年都不和親戚來往了呢？現在竟然連一個願意來幫忙的親屬都沒有。楚淺藍一家在她的世界裏消失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龔警官想到這些天對楚淺藍的了解，對楚淺藍眼下的情況也感覺有些于心不忍。

在他和徒弟的調查中，楚淺藍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年年是校三好學生。所有班主任對她的印象都是活潑開朗，積極向上，樂于助人，是一個非常優秀，非常有愛心的孩子。

高考那年，楚淺藍原本也是考上了國內頂尖學校，可惜後來選擇了出國讀大學。也許不走那一步，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

龔國正警官說：“她出國後，第二年就回國了。我們查到她的患病記錄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的。”

“患病記錄？什麽病？”琴可菲從不知道楚淺藍得過什麽病。楚淺藍身體一直很好，屬于學習也好，愛好又廣泛的那類學生，跳繩、游泳都很擅長。

“重度抑郁、重度焦慮。”龔國正警官說。“這也是我們判定她是自殺的重要原因。”

“重度抑郁，重度焦慮”，琴可菲從沒有想過，這八個字會和楚淺藍有什麽關系。誰和這八個字有關系她都不會意外，唯獨楚淺藍和這八個字有關系，她無法相信。

龔國正警官知道琴可菲需要時間接受這一切：“你不要多想太多了，也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我們先走了，如果東西查過沒有問題，我們會通知你去領取。”

“好。謝謝您。”琴可菲機械地回答，目送龔國正警官和王東遠警官進入電梯。

電梯關門後，琴可菲依然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一時感到很茫然。楚淺藍會患上重度抑郁和重度焦慮，這是她之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她一直以為楚淺藍就算遇到了什麽生活上的困難，學業上的奮鬥也都不會耽誤。

她知道楚淺藍是一個樂觀而頑強的人，不論什麽困難，楚淺藍都一定不會屈服。等到楚淺藍願意現身的那一天，一定是已經戰勝了困難的那一天。

可是當年出國一年就回來了，還被診斷出了重度抑郁和重度焦慮，這是病理性的改變，這并非是想要努力就能解決的。楚淺藍的學業還能繼續嗎？如果沒有繼續，這麽多年，楚淺藍都是過着怎樣的生活。

楚淺藍與親戚、朋友、同學，以及……她的疏遠，都是與她患病有關嗎？

琴可菲幾乎不敢想象。在她一路在學業上高歌猛進，期待有朝一日楚淺藍重新聯系她的時候，她可以驕傲地告訴楚淺藍她沒有偷懶，她有向着她們當初約定的目标好好努力，好好奮鬥。

而她所視為奮鬥标杆的最好的朋友，曾經照亮了她充滿陰影的人生光芒熠熠的朋友，卻已在暗處陷入了命運的漩渦，一步步走向深淵……

怎麽會變成這樣？會是在國外的一年發生了什麽嗎？會是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導致了楚淺藍患上重度抑郁和重度焦慮嗎？

從時間線上看，也許是這樣的，畢竟看病的記錄是從回國後才開始的。可是楚淺藍開始失聯，卻是在暑假後、大學報道前就發生的。

會不會是那時就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琴可菲心裏的疑問越來越多。就在她覺得頭昏腦漲的時候，程美琳找了過來。

程美琳先去了病房，發現沒人，又出來找，就看到站在電梯門口，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的琴可菲，擔心的攬住她，問：“你終于了醒了，你怎麽沒告訴我呢？你為什麽站在這裏？怎麽了？”

琴可菲這才注意到程美琳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的鼻子立馬就酸了，眼淚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這吓了程美琳一跳，她不安地一邊給琴可菲擦眼淚，一邊小聲說：“怎麽啦？怎麽哭了？還是因為為你的朋友難過嗎？我來之前去看過她了，她的情況挺穩定的。她的手術難度很高，後面還要做很多次手術，會診的專家老師們都很關注她的情況。你知道的，他們都是大佬，這意味着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能活下來，你的朋友也能抓住。”

琴可菲緊緊地抱住的程美琳。她不想說話，她好難過，程美琳的出現，她的安慰太溫暖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此刻就只想哭，就只想痛痛快快地流一場眼淚。

程美琳也敏銳地感受到了琴可菲的感受。程美琳不管周圍有多少患者來來往往地往她們這邊投來探究的目光，她都靜靜地陪着琴可菲，默默地安撫她。

許久之後，琴可菲才止住了流淚的沖動。她和程美琳回到病房裏，把剛剛得知的有關楚淺藍的情況都和程美琳說了。

程美琳也萬萬沒想到，短短時間裏，又出了這麽多事情，楚淺藍背後的情況又是這麽複雜。

這時有新的患者搬到了病房，說話并不方便。程美琳陪琴可菲辦了出院手續。

醫院領導鑒于琴可菲遇到的特殊情況，已經給琴可菲批了假。琴可菲并不想回家，程美琳于是陪着她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走走。

此時立秋剛過，夜晚的天氣幹燥涼爽，仍有陣陣蟬鳴。

程美琳問琴可菲：“現在你怎麽想？”

琴可菲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我難過的時候有你在我身邊，但藍藍難過的時候卻沒有我陪在她身邊。我感覺自己這個朋友很失職。如果不是她給我的幫助，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但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如果我能像她當初幫助我一樣幫她，她就不會走到自殺這一步。”

程美琳對琴可菲的想法并不認可：“她對你的幫助你一直很感激，一直都很放在心上。她需要幫忙的時候不是你知道了不管，而是她不想讓你知道，也不想讓你們過去的同學朋友知道，這你怎麽能怪自己呢？你想幫她的話，現在也還有機會。她後面還有很多關需要闖，你可以陪她一起闖過來！”

程美琳這句話給了琴可菲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