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關于周秀蘭為什麽現在才想離婚,梅紅不太理解,她挺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那會兒的梅紅應該還沒斷奶,她媽後來也一直沒再找,所以在梅紅眼裏看來,過不了就離,挺正常一事,有沒有爹對她而言,也沒太大區別。
至于周秀蘭和她閨女關系不好,梅紅倒是挺能理解的。
她跟梅小栓關系也一般。
小時候她太皮,梅小栓要去幹活,急得沒辦法,就拿根布條把她綁在樹上,過一會回頭,梅小栓吓了個半死,孩子不見了。
鋤頭都丢了,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來,小孩爬樹上去了。
她進武校也挺巧的,八十年代武打片特別火,梅紅看得入迷,天天跑人家村長家裏不走,不僅看,還要比劃一下,李連傑的那部《少林寺》翻來覆去好多遍,梅小栓不好意思她在別人家看電視,揪着梅紅耳朵給拽出去,說回家讀書,看這玩意腦子都要壞了。
村長說,你這就不懂了,這是咱文化-部優秀影片特等獎。
梅小栓張了張嘴,不敢吭了,過了會又說,女孩子跟人打打殺殺的,不太像話。
村長一聽就樂了,說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你這丫頭厲害,男孩都打不過她。
正巧村長的侄子是武校的,放假回來探親,看見梅紅跟猴似的往房梁上爬,瞅了好一會兒,對梅小栓說,送孩子練體育吧,适合這條路。
梅紅直接跳下來了,說我要練功夫,打拳!
侄子嘴裏叼着煙,說成,你好好練,進省隊,能吃國家飯。
就是這句話,讓梅小栓下定決心,給孩子送去武校了。
臨走的時候,她說閨女,能吃苦不?
梅紅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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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栓笑笑,給疊好的汗衫攤開,又疊了一遍,手在上面摸了好一會說,那行,你可別給我丢人。
後來梅紅真堅持下來了,放假回來,她脫了外套往床上一癱,說媽我累死了。
過一會兒坐起來,跑去廚房,讓梅小栓摸她的胳膊,說你看看多有勁,這都是肌肉,牛逼吧?
梅小栓拿筷子打她的嘴,罵她講髒話。
她倆相處的時候,沒啥溫馨或者柔情的畫面,梅小栓脾氣挺倔的,鬧急眼了也伸手打她,那幾年梅小栓在家裏務農,繁重的雜活給她手上磨出繭,手掌又大又厚又硬,打在身上疼得火辣一片,可梅紅更犟種,被揍了一聲不吭,眼淚都不掉一滴。
後來在市場經濟的浪潮下,梅小栓外出打工,和梅紅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長大就親了。”
她這樣跟周秀蘭說。
“等閨女長大,就跟媽關系好了。”
周秀蘭又拿了顆砂糖橘,小,還有點癟,剝的時候果皮是往下凹的:“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等楠楠再大點,就知道當媽有多不容易。”
她把橘子掰開幾瓣,放嘴裏的時候咬着牙:“要不是為了她,我能忍任楓到現在?”
梅紅勸:“是啊,你不容易。”
她嘴上這樣說,心裏其實挺不以為然,覺得你說為了孩子忍,究竟是自個兒的心願還是孩子要求的,那可不一定,梅紅見過有女的口口聲聲說不是孩子早都離了,後來孩子長大受不了,說你們離吧,我幫你找律師。當媽的反而哭了,說你沒良心,我辛苦着給你拉扯大,你不讓我享福,還勸着你爹媽離婚,天哪,你是人嗎,你怎麽想的。
但這話她沒說出口,不是說梅紅活到三十來歲,終于磕巴着學會成人世界的眼色,她沒學,學不會,純粹覺得沒必要跟周秀蘭講這些,屋裏有點冷了,任楓沒回來,周秀蘭坐在對面的板凳上,位置低,能瞅見鎖骨那兒的兩個深窩窩,梅紅想,這些年她瘦得挺厲害,怪不得打不過男人,外面的天很黑了,月亮升得高,任楓還是沒回來。
任楠倒是從屋裏出來了。
她走得直,褲管在腿上晃蕩,梅紅注意到周秀蘭有些不安,暗自搓自己的手指,任楠沒看人,進了廚房,很快響起抽油煙機的聲音,周秀蘭尴尬地笑笑,說學生晚上餓得快。
梅紅看了眼牆上的表,十點二十分了。
周秀蘭站起來:“我去看看她。”
梅紅說:“行,你去吧。”
周秀蘭往廚房走,進去的時候反手關了門,梅紅挪了下屁股,這個沙發太硬了,坐着一點也不舒服,她不知道周秀蘭平時怎麽坐這看電視的,難受。
她給屋裏環視了一圈。
很快,周秀蘭出來了,臉色不太好。
任楠也跟着出來,手裏捧着個大碗,用毛巾墊着手擱茶幾上了,哐當一聲落着,飯香味精精神神往人鼻孔裏鑽,是番茄雞蛋面,梅紅認出這是本地生産的精白挂面,面條吃着特順滑,任楠給板凳踢過來坐了,旁若無人地用筷子撈起面條,一邊吹氣一邊吃。
周秀蘭很尴尬:“青春期,叛逆。”
梅紅說:“沒事,我理解。”
周秀蘭問:“你吃嗎,我也去給你下一碗。”
梅紅說:“不了。”
她倆說着話,任楠已經給額頭吃出了汗,她給手腕上的皮筋兒摘了,把全部頭發往後捋,但是頭發短,攏得住左邊的,右邊的又給散下去,勉強紮了個小辮,直愣愣地豎着,看着像刺猬,梅紅注意到她太陽穴那也有個疤,比她媽的更嚴重點。
任楠給碗端起來,喝得喉嚨響。
周秀蘭突然笑了下,問:“吃飽了?”
任楠站起來,端着碗去廚房,水聲響起,水聲停了,任楠從廚房出來去了廁所,很大聲地刷牙漱口。
就在這會兒,鑰匙轉動的聲音傳來,周秀蘭緊張地站起來,說:“他回來了。”
梅紅搓了把臉,她感覺自己噴出的氣息像熱鐵,任楓,任楓是拳擊隊的大師兄,任楓幫過她,給她接過水,說你擺拳的姿勢不太好看,梅紅說管他好不好看,能打中不就行了,任楓搖頭說不行,觀賞性也重要得很,運動員的拼搏精神怎麽表現出來的,給自己打氣,上場的時候先叫一聲,出拳要漂亮,勁兒也要漂亮,別人就能記得住你。說到這裏,任楓的眼睛和臉頰鼓起,整個人的肌肉都繃着,女隊嘻嘻哈哈一團,任楓暴呵出聲,對着沙包連着打了好幾拳,教練在旁邊噓他,說小兔崽子裝比。
那年春晚,謝霆鋒拉着董潔的手在春晚上唱《今生共相伴》,任楓剛打出成績,女隊裏有幾個喜歡他的,私下裏叫他謝霆楓,但任楓說自己不談戀愛,等雅典奧運會拿了獎牌再考慮,先立業再成家。
沒想到任楓在和周秀蘭處對象,也沒能去雅典奧運會。
門開了。
一個中年男人醉醺醺地走進來,趿拉着鞋,兩只手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提,但感覺他像是身上馱了很重的東西,往下塌着肩,腳步聲很重地進了屋,反手關門,很重地咳嗽,然後皺了下鼻子,掀眼皮:“誰啊?”
任楠從廁所出來,回了自己房間。
周秀蘭說:“梅紅來了。”
任楓說:“哦,梅紅,哎,那時候隊裏的?我操,還真是你,你他媽真的能走路啊。”
之前梅紅憋着勁要說法的時候,她媽問過,說找到又怎麽樣,你能給害你的人殺了?
那會兒她還在複健,扶着牆學走路,特笨拙,被她媽吵得煩了,說沒錯,我一定要殺了他。
她媽上了年紀後,嘴上開始有點信命了,說什麽事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能他毀了你的人生,你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耗裏面,要過自己的日子。
梅紅說放屁,那個人他算老幾,也配說毀了我的人生?
她媽拿手指頭戳她腦袋,罵她講話難聽。
梅紅氣喘籲籲地站着,手扶着自己的後腰,有大肚子的孕婦從旁邊經過,也扶着腰,梅紅說你別顧着說我,你信命嗎,你要是信的話就不會陪我複健,說着說着梅紅的眼睛酸了,脹了,隊裏給了賠償,也捐了錢,還有退役的費用,但是不夠,她媽拉着醫生,說什麽都來最好的,要進口的,要牌子的,我閨女必須站起來。賣了房子,老家的地也給賣了,梅紅喉嚨憋得很疼,問,媽,你真的信命嗎?
她媽靜下來了,說,我不信。
所以這會梅紅就覺得挺荒謬的,說不定她挪着步子的時候,任楓也在陪着周秀蘭走,一個醫院,樓下的身體遭到重創,嬰孩般蹒跚學步,樓上的倒是真的孕育了嬰孩,在憧憬中等待新生命的誕生。
所以梅紅一直在準備着報複。
不是從把範圍縮小在周秀蘭身上時開始的。
躺在床上動不了的時候,她就盯着頭頂的天花板,想這輩子,一定要找到害自己的兇手。
十三年知道真相。
不晚。
任楓朝她走過來,眯着眼睛:“你來這幹啥,你怎麽來了。”
梅紅說:“我想跟你打聽個事。”
任楓說:“成,你說吧。”
周秀蘭說:“別光站着,你們坐下來說,我去倒杯水。”
任楓說:“你別打岔,梅紅,我大致能猜出你為什麽來,當年我犯糊塗,做了些對不起你的事,不僅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教練,對不起辛辛苦苦培養我的團隊,這樣吧,我先給你道個歉,你吃了嗎,咱仨一塊出去喝點吧,看到你能站起來,我真的很高興。”
周秀蘭說:“你今晚喝醉了。”
任楓說:“都說了你別打岔,我沒喝多少,兩瓶,你看咱在外面那麽多年,回來這麽快見到梅紅,真是緣分,走吧,一塊出去吃點。”
周秀蘭突然沖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歇斯底裏地哭叫起來:“你要臉嗎,你給梅紅害得那麽苦,你現在跟個沒事人似的,你去死吧,去死行嗎?這麽多年你都不該活着了,你是廢物,你為什麽要活着呢?”
屋裏地方不大,他倆扭打起來的時候撞到鞋櫃,一大串鑰匙“嘩啦”地摔地上,還好出租屋裏東西少,沒什麽可供砸碎的,任楓給周秀蘭從自己身上掀開,一腳踹開茶幾,說我操你媽的。周秀蘭一屁股跌在地上,又爬起來,瘋了似的去追打任楓,說你不是人,你怎麽沒被車撞死。
梅紅往後面退了幾步,地上已經有了玻璃碎渣,她避開,挨着了電視機的機頂盒那兒,摸了一手把的灰,叫罵聲中,梅紅按下開關,電視機亮了,藍屏,沒信號,再一看,機頂盒上按鈕全是黑的,壓根就是個擺設。
梅紅往廚房那走了,身後倆人還在推搡,周秀蘭叫了起來,說梅紅,梅紅你去哪兒?
廚房不大,梅紅給門反鎖了。
沒有案板,就一個剛刷好的鍋,裏面還殘留着點清水,梅紅給冰箱打開,塑料袋裏裹着幾顆番茄,沒有雞蛋,估計剛才被任楠吃完了,她伸手摸了下,給冰箱門關上。
櫃子裏倒是有東西,梅紅掏出一包挂面,果然是本地産的,還有一兜子紅蘋果,底部有點爛了,散着酒糟氣,梅紅想,剛才任楠吃的蘋果估計也是爛的,連皮都沒削,小閨女真不講究。
有人在外面哐哐砸門,叫她的名字。
梅紅給蘋果放下,自言自語:“這是人住的地兒嗎?”
或者就是,周秀蘭壓根就沒打算在這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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