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心口不一

心口不一

談佑前腳到了審異局，顧醒腳跟腳就回特能部銷了假。

“銷假就代表可以正常派任務，我不會把你當成病號，撐不住不要找人告狀。”

“多謝高看。”

曲阜商一如既往地把他當情敵，說話總帶點陰陽怪氣，顧醒回得也毫不客氣。

心情一般，懶得裝。

下班時間剛到就收到談佑發來的消息：有臺手術，晚點回去。冰箱裏有牛奶和糕點，自己熱一下。少吃先墊墊，回去再給你做。

辦公區還剩幾個人沒走，顧醒直接輕聲哼哼起了小曲兒。

消息他沒回，談佑還不知道他銷假回歸特能部，他決定先給對方個驚喜。

應該能算驚喜吧？

方才信息的內容沒有多親密，但至少比外頭的花啊草啊關系要近上不知多少倍。

随便吧，反正他挺高興。

談佑沒見着，倒是先見到了林橫。

“這就回來了？”小林醫生依舊能把驚訝的話講成陳述的語氣，“恢複得怎麽樣？”

“挺好的，”顧醒問得很自然，“你們副部在做手術？”

他沒指名道姓，但林橫不可能聯想到除了談佑外的任何人：“嗯，估計還得四五十分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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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的門緊閉着，林橫眼前閃過上午在談佑辦公室難得一見的淩亂桌面。

“對了，我晚上有事等不到談副下手術，這個藥得勞煩你幫忙帶給他了。”

林橫在白大褂口袋裏摸出原本打算明天給梁逸送過去的胃藥，遞給顧醒。

“談佑怎麽了？”

不出所料得來一聲問句，林橫擡手掩住唇邊的笑：“就前一陣你住院，他搶救完你，又給一個VIP病人做了臺大手術，之後也不睡覺就一直坐床邊守着你，得有将近兩天沒吃東西，勸也不吃。你脫離危險後，他人熬得也快不行了。”

那張自打初見就白得不正常的雙頰，這會兒在他的三言兩語中透出幾分青，林橫暗自思量若是顧醒真被他吓出個好歹，他的那位冷面副部會不會把他給宰了當祭品，于是他權衡利弊決定采取舒緩一點的灌輸方式。

“那幾天談副胃不大舒服，現在我看已經好了，我就是給人備着點。談副在飲食和睡眠方面算是我們部裏最規律的一個，他平時保養得好，就算生病了，恢複能力也強，你不用太擔心。不過他最近吃的控制S型殊力平穩的膠囊倒是很頻繁，你回來之前我都沒怎麽見他吃過，他自控力向來很強。”

林橫把話說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轉移話題：“話說回來，你不是Y型嗎？按理說你們住在一起，對他的S型殊力多少會起到安撫效果。”

滔滔不絕扔過去一堆話，也沒見對方接招，倒是臉白唇青得跟剛從搶救艙出來那會兒的狀态差不多。

林橫有些心虛地摸向口袋上別着的筆：雖然那瓶胃藥不是給談佑的，但是其他的……他可說的可全是真話，沒摻一滴水。

“談副之前就說過，你要是等他下班，可以直接進他辦公室裏等。”

“好，謝謝。”

醫研部副部的辦公室門扉緊閉，顧醒在密碼鎖上嘗試輸入六個9，門打開的一瞬間，他的心直接蹦到了嗓子眼。

竟然真的是9。

他不知道這個數字對于談佑意味着什麽，但顧醒太清楚“9”在他心裏處于何等重要的位置。

桌上散了兩板胃藥，似乎還是他上次買的，只是比之前又少了兩粒。

顧醒拿起邊上的杯子晃了晃，是咖啡，還是涼得徹徹底底的咖啡。

他環顧下四周，沒找到新的保溫杯。

用咖啡吃藥……這就是最會養生的醫生？

顧醒回了趟特能部，把談佑送他的保溫杯接好水，讓它物歸原主。

手術做了不到一個小時，在談佑接的大大小小手術中算是耗時相對短的。脫了無菌服和一層防止異者在術中釋放殊力傷害到醫護人員的特殊制服，談佑剛轉到走廊就看到廊尾的長椅上栽栽歪歪側躺着個身影。

兩種情緒齊刷刷地同時湧來。

驚喜與擔憂各占據50%，不分勝負。

快速輸入密碼，談佑大步走進辦公室拽下挂着的大衣，順手抓起椅子上的小靠枕。

重新規整的桌面以及忽然回來的保溫杯精準地拖住他的視線。

談佑猛地望向門上的密碼鎖，一股奇怪的情緒猶如飄帶一層一層将整顆心纏滿。

但很快談佑便關了辦公室門，在長椅前微頓，他輕輕挪開顧醒覆在小腹上的手，将軟軟的小靠枕放上去讓人環着，再用大衣把整個人半包起來。

“談佑，你說什麽不喜歡人都是借口。”

這一幕完完整整地恰好落入剛結束加班到研測中心取藥的曲阜商眼裏。

“你敢說你不喜歡顧醒？”

逼問的話不知道出于什麽立場，但曲阜商就是忍不住發問。

談佑垂眸就看見顧醒微微打顫的睫毛，是要醒來的跡象。他開口回得斬荊截鐵：“不喜歡。”

“談佑大傻子……唔……”顧醒應聲輕輕翻了個身，口中低語，似是夢話，言罷攥緊小靠枕，五指用力得似是抓在談佑的心口，直接在那英俊的眉眼間劃起道道川。

曲甫商的笑帶上一絲凄涼，與研測中心夜間的長廊有幾分配适。他略顯挫敗地掙紮：“你敢當着他面說？”

完全可以不做搭理的談佑竟然低頭貼上顧醒的耳朵，聲音又低又輕：“談佑不喜歡顧醒。”

手臂在話音要落未落的瞬間被抓緊，毫不客氣地在白色的襯衫上落下道道褶皺。談佑望着眼皮顫得無法掩飾的顧醒，切換腕表模式，與此同時迅速将人收進自己懷裏，擡腳大步離去。

曲阜商駐足在半個人都沒有的長廊，擡手緩緩捂住腹部。

傷口早好了，如果不是疤痕還在，似乎便沒什麽可以印證他在這段不長但絕對不短的時光裏的癡傻糾纏與不自量力。

顧醒術後醒來的時候，曲阜商就站在門外。

他倒不是愛竊聽別人隐私的小人，但依舊了解到談佑在守着顧醒的那兩天滴水未進，這種行為雖然不至于把高大的男人折騰到頹廢，但曲阜商恰巧在洗手間聽到的幹嘔聲令他無法視而不見——他撞見談佑一口氣吞下兩粒控制S型殊力平穩度的黑色膠囊。

談佑的武力值多高，曲阜商心裏多少是有數的。

武力值越高，S型殊力平穩度越底，這種相悖的平衡自覺醒殊力起便無法更改。眩暈、嘔吐都算輕微的不良反應，藥物控制是除了與伴侶契合外的唯一體面方式。

那東西不能多吃，曲阜商不敢确定談佑曾經是否這樣超量服用過膠囊，但他敢肯定自顧醒從滋城回來後，談佑原本漣漪不起的沉穩眼眸被蕩起複雜得他無法猜透的波瀾。

曲阜商愛發脾氣，陰晴不定，他自己明白，但他清楚自己還是知道疼人的。不會熬粥就在外頭精挑細選了一家店打包回來，就在拎着塑料袋走到病房門口時，他隔門撞見了在控制但也确實在發脾氣的談佑。

房間隔音，但他的聽力超群，裏頭兩人的對話雖然不能字字句句清清楚楚，但依舊明明白白地收進曲阜商的耳朵裏。

在審異局，他從來沒見過談佑失控。

一次都沒有。

總是一副漠不關心、人間清醒的讨厭模樣。但曲阜商依舊一發不可收拾地掉進這副冷淡臉不自覺中布下的陷阱裏。

那是審異局的一次為期兩天的重要戶外拉練，各個部長、副部披挂上陣，作為特能部副部曲阜商自然到場，醫研部兩個副部都有參加，談佑則是代替身體欠佳的梁逸。

兩人分到了一個房間，曲阜商進去直接淩厲風行地換上睡衣，腰間的帶子別有用意地沒系，敞開胸口露出腹肌，拿起剃須刀看起來似乎打算去洗漱，只是繞道路過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談佑的舉動顯得略微刻意：“一起洗嗎？”

談佑掃了眼他敞開的胸口，臉不紅不白淡然地将視線移回書上：“沒興趣擠。”

“我可以把位置讓給你。”

談佑沒擡頭，似乎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

曲阜商走過去湊近，壓低聲音：“談佑，我準備追求你。”

談佑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

“怎麽？感興趣了？”

“沒必要。”

那時候聊得稀碎的話如今曲阜商算是徹底清楚了。

不喜歡，就算能剝幹抹淨也沒用。而談佑今天的這番舉動更是讓他無法繼續揣着明白裝糊塗。

就是不喜歡，再步步逼近便是純粹自讨沒趣。

晚飯在沉默中結束，顧醒一骨碌就鑽進被窩。

“別裝睡，吃藥。”

水試了溫度，藥按照适量取好，談佑雙手向前舉，就差直接喂到人嘴邊，語氣和行動南轅北轍。

“不吃不吃。”顧醒做了個不标準的鬼臉，捧着一顆摩擦得破破爛爛的心翻身繼續光明正大地裝睡。

隔着被子屁股被拍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談佑催促：“快點。”

但催促短到屁股上的麻痛還沒消，燈熄了，人就出了卧室。

小泥鳅似的翻回來，顧醒眯眼盯着床頭櫃上的藥，有些懊惱。

他不知道自己在作什麽，挺沒意思的。

卧室門留個不大點的小縫兒，客廳沒切換成夜燈，沙發和廚房都在視線無法捕捉到的位置，顧醒透過門縫的那點微光想象外頭的人在做些什麽。

盯得眼前金星亂舞，顧醒把後背交給那抹沖進黑暗裏的細光，迎上窗外的月光。

“顧醒也不喜歡談佑。”

只是今晚的月光怎麽能比太陽還亮呀？刺得顧醒眼眶發疼。

“絕對……絕對不是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