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我來看看你，怕人家結婚，你哭得太過，給你送個溫暖什麽的。”

他的嘴唇微微上揚，展成一條直線，絲毫看不出是來安慰人的，倒像是來看笑話的。

“張懋凡，你有病吧？”徐嬈瞪了他一眼，合上書起身要走。

張懋凡收回紙巾，繼續跟在她的身後，随她一塊出了書屋。

“你別跟着我。”徐嬈走在前，回頭惡狠狠地警告道。

他這次回來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長了一張桀骜不馴的臉，對外人雖然冷漠，但對熟人向來是溫文爾雅的，尤其是對自己。這一點，徐嬈不可否認。但是現在真是時過境遷，這家夥每和她說一句話，她都有一種想把他一拳捶進牆縫裏，扣都扣不出來的沖動。

“我住的酒店就在前面，順路而已，你別太想入非非。”張懋凡大步跨上前，與她并排走，又從兜裏掏出來什麽東西，

徐嬈垂目，是一把瓜子仁。

“要吃嗎？”

他的手向上擡了幾下，徐嬈知道他是想和自己破冰，畢竟多年不見，總不能一見面就夾槍帶棒地互嗆。

“謝咯。”徐嬈象征性地拿了兩粒，含在嘴裏。

是她最喜歡的五香味的，以前他給自己補數學的時候，自己總喜歡在一旁嗑瓜子，到頭來瓜子殼磕了一堆，知識的吸收率為零。

那時張懋凡會耐心地給她講第二遍，第三遍，直到她把瓜子磕完，嘴上火，她才真的開始聽講。

“你這瓜子怎麽一股洗衣液的味兒吶？”徐嬈擰起眉頭，假裝嫌棄，“你是不是故意報複我，拿被洗衣液泡過的瓜子給我吃。”

“這是我剛才在你家樓下剝的好不好，瓜子殼還在林柯一的口袋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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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嬈跟看傻子一樣看他，“你好幼稚！”

“你知道這說明了什麽嗎？”張懋凡反問。

“什麽？”

“說明了你跟林柯一就跟瓜子和瓜子殼一樣，注定是要分開的。”

徐嬈：“......”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神經。”徐嬈對着他狠狠翻了個白眼，“我跟林柯一有過瓜子和瓜子仁這種親密的關系嗎？你不會說話，就麻煩你保持沉默，作為一個合法公民，你有保持沉默的權利，好嗎？”

張懋凡沒有說話，他只是把大學室友安慰周亦辰被女朋友戴綠帽子的話轉過來安慰徐嬈，看起來效果似乎不太行。

步行至岔路口，隔壁就是所住的酒店。以前這裏是一家KTV,那時的張懋凡還是在裏面端酒的“精神小夥”，整日穿得精神抖擻，在各類顧客之間插科打诨。

去往車站的公交來了，藍色公交的速度漸行漸慢，徐嬈擡頭看了眼酒店的名字：亞皇酒店。

名字就把KTV三個字母改成了酒店。

“還挺念舊。”她淺淺地看了張懋凡一樣，說完，頭也不回地登上公交車。

張懋凡如影随形，在公交車上，徐嬈刻意坐在單人座上，不搭理他。

真的是陰魂不散。

一直坐到車站，徐嬈下了公交，在車站旁邊的小吃攤買了一個煎餅果子吃完，張懋凡都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

這家夥怎麽越來越惹人煩了呢，比五年前還招人讨厭。

吃完煎餅，徐嬈進了車站，買好去南思鎮的車票，張懋凡也是如此。

“你還說你不是跟着我？”徐嬈背靠牆，等着售票員給張懋凡開車票。

“我又沒有說過這句話。”

售票員的手伸出窗口，張懋凡領好車票，彎起眼睛看向徐嬈：“走吧，去看你外公去。”

“我都有好幾年沒有見過他了，前幾天去洛依鎮，鎮上的人說你外公不在洛依，去了你舅舅家，所以我這不是等着跟你一塊去嗎？”

“那你別抱太大的期望，外公這一年來，記憶不太好，可能忘記你是誰了。”徐嬈一邊說一邊上了車。

“所以，我以後打算經常回來看他，讓他記起來我是他最優秀的學生。”

徐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他真的是被不幹淨的東西附身，沒救了。

車裏一股煙味，所有窗戶緊閉不開。車內現在只有一排雙人座沒有人，徐嬈看着紅黑皮革質地的椅子，本能地反胃。

“你坐車窗旁。”

張懋凡已經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對勁，在車內找了一陣沒有找到塑料袋，随即下了車。

回來的時候，徐嬈正靠着車椅，右腮幫子圓圓鼓鼓的，含着糖果閉目養神。

張懋凡坐在她的旁邊，手垂至右口袋旁邊，口袋裏裝有薄荷糖，特意為她準備的。

她每次坐車都要吃糖的，那樣不會暈車。

“我還以為你走了。”徐嬈睜開眼睛，撇開頭看了他一眼，糖果在她的嘴裏轉了一圈，跑到左邊，撐鼓了左邊的臉，散出一陣清新的薄荷氣息，淡化了周圍濃烈的煙味。

“我怎麽可能走。”

張懋凡系好安全帶，靠在椅背上，由衷地說了一句：“謝謝。”

“謝什麽？”

“那個酒瘋子來的時候，你又幫我擋在前面。”

眼裏溫波流轉，說話的聲音低沉且平和，徐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家夥突然搞什麽深情。

“別，你大伯什麽德行我還是知道的。他一來逮住你，不在婚禮大廳裏撒個酒瘋，大鬧一場是不會離開的。”

“我知道了。”張懋凡雙手抱在胸前，鬧到撇向左邊，看着徐嬈的側臉懶懶地說：“徐音音是個大好人，她才看不得林柯一結不成婚。”

果然還是那副死樣子，徐嬈眼皮下耷，“我就說你現在有大病。”說完，腦袋轉過去對着窗戶，看向窗外排成一排的客車，又開始反胃。

汽車啓動，徐嬈自覺閉上雙眼，一上車就有反胃的感覺代表着這趟乘車之旅注定不會太平。

張懋凡捂住口袋，有點失望，沒有帶耳機。

“帶耳機了嗎？”徐嬈問。

“沒帶。”

得到确切的回答，徐嬈心如死灰，彎下腰，将腦袋埋在大腿上。張懋凡見狀，沒有感到意外，這是她緩解暈車的大招，她只要一暈車，就會撅着肚子。

車油味道，皮革味，還有更氣人的煙味，又忘了帶耳機，各種暈車Buff都疊滿了。

要命的是車上沒有袋子。

車子啓動，因為肚子被撅着，車窗也打開了，清風襲來，倒也沒怎麽覺得惡心。

車行了四十多分鐘，還好，不怎暈。

一股濃烈的煙味襲來，徐嬈的上半身本地顫了顫。

她讨厭在車站抽煙的人，最讨厭在車內抽煙的人。

這些不分場合抽煙的煙鬼什麽時候被煙味嗆嗝屁啊？

徐嬈正在心裏暗罵，身邊響起了一道聲音。

“先生你好，能麻煩你把煙滅了一下嗎？在車內抽煙，暈車的人聞了更不舒服。”張懋凡回過頭對身後的人說道。

身後的男子手裏掐煙，嘴裏又呼出一口青煙，剛想罵他多管閑事，坐在第一排的女人先罵起來，“你能不能別抽了，我孩子都快暈吐了。”

女人話音一落，前排立即響起來孩子嘔吐的聲音。女人趕緊用袋子去兜住孩子的嘴，又開始罵道：“你看，都吐了。”

“吸煙的那位，麻煩體諒一下他們暈車的人，先把煙熄一下哈。”司機害怕有人吐車裏，難清理，連忙出面制止。

男人被車廂裏的乘客盯着，自覺掐滅了煙頭。

煙味久久不散，外加前座有人吐，徐嬈的嘔吐神經也跟着帶動起來。

車子在大轉彎，徐嬈的整個身子往右偏，胃裏翻江倒海，她抽出手一把抓住張懋凡的大腿，臉熱得通紅，額頭細汗密布。

張懋凡從兜裏扯出一個塑料袋，拍了拍她的背，“吐這裏，我上車之前去找了塑料袋。”

原來他是下車找袋子去了。

徐嬈顧不上那麽多，拿起袋子，腦袋對着車窗，彎起脖子，發出惡龍般的咆哮。

一股咖啡椰汁還有香菜的混合氣味漸漸飄出來。張懋凡憋住氣，這下子，這家夥應該以後再也不喝生椰拿鐵了。

就跟那次吐車一樣。

同樣的車站，同種車型，同一個位置，同一個人，不同的嘔吐物。

那天下午，烈日炎炎，在悶不透風的車廂裏，徐嬈打不開車窗，就這樣撅着肚子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

張懋凡坐在她的旁邊，替她把車窗打開，讓她好受一些。

十分鐘後，她擡起頭在書包裏翻了一會兒沒有找到任何袋子。張懋凡見她大汗淋漓，嘴鼓得跟只河豚一樣，急忙問：“你不會是要吐了吧？”

她鼓着嘴點了點頭，張懋凡打開書包，書包裏的塑料袋裝着東西，不好拿出來，只能向司機求救。

他從副駕駛的座位上拿來塑料袋，如神降臨般遞到她的眼前。

結果徐嬈被安全帶限制了動作，手還沒觸摸到袋子，腦袋先埋進了他的包裏，大吐了一通。

張懋凡怔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書包變成了垃圾桶，袅袅辣椒混合着草莓奶茶的氣味從包裏鑽出來，他也差點吐了。

書包裏的腦袋緩慢地擡起來，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張懋凡看清吐車人的臉，他記得她。之前酒瘋子在巷子裏追自己要錢，他不得已把大部分錢藏在巷子邊的石洞裏，還是她替自己守着洞口才沒讓錢沒被去石洞裏拿玩具的小孩取走。

他再生氣無語，還是罵不出來。

刺鼻的咖啡氣味将張懋凡從回憶裏拉出來，身旁的嘔吐聲音停了，張懋凡再次遞了紙巾給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舒服一點了嗎？”

她顫抖着搖了搖頭，“還沒吐幹淨....,yue”

張懋凡繼續拍她的背，看來今天她的心裏是真的郁悶，不然怎麽會一上車就反胃呢。

他知道她的習慣，一旦心裏郁悶或者是太過緊張，一上車，她都會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