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活下去，生日快樂

活下去，生日快樂

淺海弦一郎是高專四年級的學生。

一年前，在淺海還是三年級生的時候，夏油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淺海學長一起陪伴着做的。

當時他們遇到了窗提供的任務等級和實際等級不匹配的情況，如果不是相互幫持，可能當時對咒術的運用尚且沒有現在娴熟的夏油傑就得命喪當場。

之後的一年裏，夏油傑和淺海二人也多次一起搭檔任務，或者出門吃飯，兩個人之間是過命的交情，關系雖然沒有和同期的五條悟親密，但一直都非常融洽的。

直到這一次，淺海作為任務的輔助人員兼任打分人員，随同夏油傑一起出國前往歐洲大陸的指定地點祓除咒靈。

因為天元大人包裹全日本境內的結界，導致國內外的咒靈不論是從形态還是習性，看起來都像是不同的物種。

歐美那一邊更願意喊咒靈為‘惡魔’或者‘魔鬼’之類的稱呼。

而想要祓除這樣的咒靈，必須以更加強大無懈可擊的實力去對抗，這是非常苛刻的，這也是至今為止日本境內只有一名特級咒術師存在的原因。

因為晉升條件太嚴苛了。

其實有人就着這個投訴過。

但按照總監會所說，特級術士是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等級，自然篩選要求也得格外嚴格才行。

這一次的任務在歐美的一處鄉村莊園裏面，外國的咒靈更擅長隐匿氣息與隐藏，光是找出咒靈就耗費了将近一周的時間。

夏油傑随後着手祓除，并委托淺海将莊園內的頑固不肯離開住宅的住民強行安全帶離。

但沒有想到，夏油傑所預想的讓淺海保護普通民衆，卻是一個殺死淺海的契機。

信奉惡魔，秘密将惡魔藏在家中飼養的‘普通群衆’趁着淺海不注意，用力将淺海推倒了咒靈向着他們刺出的尖刃上。

他們尖聲大笑着，又卑微祈求着。

用他人的性命，換取自己的安康。

“惡魔啊，惡魔啊，我已經為您獻上了新鮮年輕的祭品，您一定要保佑我們歲月安康。”

夏油傑甚至來不及阻止。

鮮血飛濺，猩紅的血花跳躍，在夕陽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絕望的微光。

淺海被刺穿了心髒，當場死亡。

其實這些人的異常早有預兆，只是夏油傑從未在意，才會導致在事件發生的時候毫無防備，甚至一手将淺海推進了火坑。

可他來不及為淺海的死悲傷，就迅速投入了戰鬥當中。

這一只咒靈的能力與他的術式相克，又沒有從旁輔助，這是他最艱難的一場戰鬥。

再後來，他獨自一人和咒靈打了整整兩天的消耗戰，才殺死了對方。

夏油傑認為，淺海弦一郎的死，和他有直接關系。

夏油莓認真的聽完了夏油傑的訴說，她搖搖頭，糾正道：“淺海學長的死并不是你的錯，哥哥。并不是每個人都只有到最後一刻的分別，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生命的珍貴。”

“你和淺海學長的每一次見面，都有在用心交談，我感受的到，淺海學長也是。他不會希望哥哥因為他的死悲傷。”

夏油傑低垂下眼，在有關于生死方面，夏油莓總是能夠擁有獨立于其他所有人的特殊見解。

他想要聽聽她的看法。

夏油傑：“那我應該怎麽辦？”

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房間裏，夏油莓坐在少年人對面，她捧起了對方的面頰，用手指戳在了黑發少年平直的嘴角，然後向上勾起。

夏油莓：“哥哥，笑一笑吧，你看是誰來了？”

夕陽的餘晖裏，淺海弦一郎的影子站在窗弦上，正在對着他微笑。

然後這一道影子瞬息消失。

即使死亡，淺海的內心也沒有怨恨，他只會作為人類消散于人世，而不會變成咒靈。

夏油傑不知道夏油莓是怎麽做到的，自從他從那一個冰冷可怖的地方将夏油莓撿回來的時候，對方便總是能夠做到這種宛若不可能的奇跡。

這是夏油傑第一次見證和自己親近的人的離去，但好在有夏油莓的陪伴，讓這種宛若心髒墜落一般的痛苦好受了一些。

他們互相依偎在一起。

夏油莓的唇色有些發白，她吞咽了一下含着血腥味的唾沫，在夏油傑的懷裏閉上了眼，呼吸清淺的睡着了。

*

夏油兄妹之間有着自己的秘密，這一點衆人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是在事情發生之後，那兩個人之間讓人插手不進去的氛圍，讓五條悟又一次的意識到這兩個人之間有着一種獨有的羁絆。

這是即使他們認識了一年了，也比不上的東西。

五條悟轉頭對着家入硝子建議道：“不如我們兩個也像是夏油他們一樣好一下？”

家入硝子腦袋上冒出了一個問號：“你在說什麽呢？”

他們去參加淺海的葬禮，每個人都穿上了黑色的衣服。

夏油莓和夏油傑也赫然在列。

神父正在念着禱告詞。

天上飄着細雨，烏壓壓的黑傘豎立着，他們望着最中心的那一塊墓碑，靜默，靜默。

夏油傑輕聲問道：“對當時的淺海學長而言，死亡是一種另類形式的解脫，是嗎？”

夏油莓點頭，肯定了夏油傑的這一番話，她說：“唯有活着的人，才是加倍痛苦，需要加倍努力的人。哥哥，你要努力變強，如果真的那麽愧疚，就帶着淺海學長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吧。”

夏油傑垂下眼：“...我會的。”

*

生活并不會因為淺海一個人的死亡而凝固不前。

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去了。

很快便到了夏季。

這個世界上的咒術師實在是太少了，可是會産出咒靈的普通人卻多，于是咒靈也很多。

醫院，學校，廢棄工廠。

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受到咒靈的侵害，每年因為咒靈而失蹤的人數多達上萬人，外加上這幾個月的夏季buff，滋生的咒靈更多，任務便也多了起來，怎麽都做不完。

雖然夏油莓只是一個三級咒術師，可她的任務同樣也非常多。

夏油莓變成了一個勤勤懇懇的小陀螺，被上面下派的任務全日本到處轉悠，回想起來曾經的阿宅時光，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家入硝子就更不用說了，全日本只有她一個反轉術式持有者，每天救治受傷的術士或者被詛咒的普通人，更加忙不過來，日常分身乏術。

夏油傑和五條悟的任務也很多，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全日本唯三的特級術士中的兩名，很多困難的任務只逮着他們派發。

他們也從一開始的一同合作出任務，到分開單獨做任務。

分派任務的總監會說，這是人才的合理分配。

對此，夏油傑的看法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既然他們有着能夠保護弱者的能力，那麽便也肩負着這一份責任。

五條悟發出暴言，說夏油傑簡直是在放屁，正論爛橘子味都要溢出來了，選擇拯救是義務，選擇不救是本分，別總想着自己要當拯救蒼生的救世主，連當初淺海之死都得需要小莓安慰的你，承受得起這份壓力嗎？

五條悟對淺海并不熟悉，也對死亡這件事情并不深刻，他是從來不會将責任壓力事故等放在心上的反複思量的類型。他只是在借着這個話題說他的理論。

但這種話對于夏油傑而言，就是五條悟在挑釁，說了不可饒恕的話。夏油傑像是一頭年輕的雄獅，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看起來馬上就要因為這個哲學問題而當場掰頭。

夏油莓左看右看，她着急地高高舉起小手，大喊：“拉二胡的不要亂說話！哥哥明明是砂糖橘味的！！是好聞的男人香，才不是爛橘子味！”

于是這場哲學争論整段垮掉。

家入硝子喝進嘴的飲料差點噴出來，連忙偏過頭咳嗽悶笑。

五條悟瞬間偏題，他一臉震驚：“什麽！傑你這個家夥居然偷偷背着老子噴香水！還是砂糖橘味的！品味真差，你應該噴毛豆生奶油喜久福味的，這個才好聞！”

夏油傑炸毛（劃掉）炸劉海，他一臉詫異：“誰會把食物的氣味噴在自己身上？你的品味才奇怪吧？而且我不噴香水！”

家入硝子趁機撈起面前鍋子裏頭的肉片，“沒想到夏油居然是這麽精致的男人，難怪女人緣這麽好，聽說之前情人節的時候，受到了很多巧克力呢。”

夏油傑頭疼，他最不願意在小莓面前說這個，生怕對方誤會：“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些都是義理巧克力，商場裏面随便買的...哎呀，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小莓，剛才為什麽要說哥哥是砂糖橘味的呢？”

夏油傑話題這麽一轉移，衆人的視線于是又放到了開啓這個奇怪話題的夏油莓身上。

聽不明白夏油傑和五條悟之間的争吵，只是不喜歡兩個很要好的人吵架，于是随便說了些稀奇古怪的話攪和逐漸變得不妙的氛圍的夏油莓眼珠子一轉。

夏油莓神情堅毅的像是要參軍：“因為我喜歡吃砂糖橘，所以哥哥一定是砂糖橘味的！”

五條悟撇撇嘴，不滿地嘟囔道：“滿腦子都是哥哥哥哥的笨蛋。”

夏油傑倒是很欣慰，上手搓了搓小莓的腦殼，給對方又夾了兩筷子肉，“我們小莓好乖好乖，多吃點，最近出任務辛苦了，多吃點補補。”

難得四個人都是休假，今天又是夏油莓的生日，于是衆人便來到海底撈裏頭聚餐，為夏油莓慶生，雖然開始的時候鬧了一些不愉快，但後面的氛圍倒還是不錯的。

可美好的休假時光才進行了一半，五條悟和夏油傑二人的手機便同時響起了鈴聲，是輔助監督的訊息。

說是北海道出現了雙生特級咒靈，光是一只特級就已經夠難纏了，兩只心意相通的特級咒靈更是難纏加倍，并不是一般術士能夠應付的了的，上面的希望五條悟二人此次能夠像是先前那般通力合作祓除咒靈，解決危機。

五條悟緊皺着眉，看起來似乎不是很想去：“怎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如果是出差去北海道的話，今天是很難趕回來了。

他們會因為這個緊急任務而錯過夏油莓的生日。

夏油傑嘆了一口氣，強行拉起磨磨蹭蹭不太肯走的五條悟，和衆人告別：“那麽我就和悟先離開，小莓乖，這一次的生日就讓家入陪你一起過吧。等到任務做完了，哥哥會盡早趕回來的。”

話是這麽說，可是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們是一定要錯過夏油莓的生日了。

夏油莓有些失落，但還是對着夏油傑露出了微笑，她說：“那等到哥哥回來之後，可得補償我哦！還有同樣缺席我的生日宴的五條！你也得補償我！”

夏油傑肯定：“那是當然。”

五條悟擺臭臉：“老子盡量。”

二人快速離開了。

随後不久，家入硝子的手機也收到了一則通訊，是夜蛾正道的訊息，說是醫務室裏面多出了很多新傷員，這些家夥因為咒術師的體質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但如果放着不管第二天的早晨就是他們的投胎的第一天。

家入硝子皺起眉，她猶豫了一下，扭頭喊了一聲夏油莓的名字。

“诶？”夏油莓擡頭疑惑地看向了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雙手合十：“抱歉啊，小莓，我必須要回高專了，突然來了很多人需要我治療。我必須去一趟。”

夏油莓勉強笑了笑，“沒關系的，硝子你回去好了。”

家入硝子：“那你——”

夏油莓：“我還想在這裏待一會兒！你快去啦硝子！”

于是家入硝子也離開了，原先熱熱鬧鬧的地方便只餘下了夏油莓一個人。

她在位置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店內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店員兩次過來詢問她需不需要什麽幫助。

夏油莓搖了搖頭。

于是店員又離開了。

牆上的鐘擺左右晃動着，夏油莓決定在這裏待到今天結束。

她将蠟燭一根一根的點燃，然後閉上眼睛許願，可還沒有開口，就被鐘聲打斷了。

零點的鐘聲響起。

夏油莓聽着鐘聲一下一下的敲打，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靜，沒有哥哥，沒有五條，沒有硝子，沒有她在這一年認識的任何一個朋友們。

她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堵在喉嚨裏的願望轉了轉，還是被她艱難的吐了出來。

“...希望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

有人問到：“什麽樣子的生活？”

“有我，有哥哥，有五條，有硝子...大家都在的生活。”夏油莓說着說着，閉着的眼睛猛地睜開，有些不敢置信。

“五條！”

五條悟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少年人一揚起下巴，“不吹蠟燭嗎？你的願望，老子聽到了哦。”

五條悟還沒有來得及再說兩句話，身後就傳來了夏油傑幽怨的聲音。

相比起雙手插兜耍帥的五條悟，夏油傑整個人看起來就比較淩亂了。畢竟他在趕路的時候可沒有無下限，滿頭黑發亂糟糟的，沒有五條悟看起來那麽從容。

夏油傑幽幽：“你跑的可真是快啊，悟。發型也一點都沒有被風吹亂呢。”

“嗯？什麽亂了？”同樣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家入硝子白大褂上湊過來，她白大褂上斑駁的血跡都沒有去管，就這麽活像是個剛殺過人的殺人犯一樣過來了。

路過的人猶豫着舉起手機，似乎是想要打報警電話，被家入硝子一個犀利的眼神制止。

夏油莓鼻子一酸，又開始淚眼汪汪，“可是，可是零點已經過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五條悟眨眨眼，“你說什麽呢，夏油莓，今天還沒有過去啊？”

幾個人把手機打開，上面顯示的是十一點五十五分，今天确實沒有過去。

夏油莓驚訝，難道是店裏的挂鐘不準了？

她想要看看自己的手機時間，卻被夏油傑按住了手。

夏油傑：“生日快樂，小莓。”

五條悟跳腳，“是老子先來的！！你這個偷腥狐貍！”

五條悟轉頭也抓起了夏油莓的另一只手，“生日快樂！”

家入硝子将自己血淋淋的白大褂脫下，團吧團吧塞在了角落，她微笑着，也向着夏油莓送出了祝福。

“生日快樂，小莓。小莓許好了願望了嗎？”

夏油莓聲音有些鼻音：“許過了。”

五條悟得意：“哼哼，她是在老子來的時候許的願哦，你們都來晚了一步！”

家入硝子不理會這個活像是比賽争奪第一名了的小學雞，她語氣溫柔：“許完願望之後，要一口氣把蠟燭吹滅，才會靈驗哦。”

夏油莓連忙鼓起腮幫子吹蠟燭。

搖曳的燭光熄滅。

在衆人唱的生日歌中，夏油莓含着細碎的淚，和藏不住的幸福。

她忍不住想。

真希望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一直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