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渡川

渡川

郁夏站住，辨別出那道熟悉的聲音，眉頭皺了皺，轉身。

裴洺川從馬路邊的大G走出來，站到她正前方。

他剛才走路的姿勢完全正常，從頭到腳也沒有任何破損髒污的地方。

郁夏語氣徹底不耐煩，“不是說出車禍了嗎？”

兩人距離遠，郁夏隐隐約約聽得一聲嗯，并不真切。

結合重逢後這麽多次的經歷，郁夏連肯定那道聲音是真的都不敢，自然而然将其歸結為自己的自作多情，默認裴洺川冷漠的态度。

她盯着他看了幾眼，實在是失望透了，扭頭，轉身。

“真有事找你。”

裴洺川在身後說。

郁夏仍舊不停地邁步往前。

“你過來看一眼就知道了。”裴洺川追過來，拉住她的手，将她帶到他車邊。

郁夏餘光瞥了一眼車身。

挺好看挺貴的一輛車。

她買不起。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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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頭問。

裴洺川指了指車底。

郁夏掙了掙手腕，“你先松開。”

裴洺川聽話收回手。

束縛解除的那一剎，郁夏想過直接轉身走掉。

但壓不住內心的好奇，她蹲了下去。

車底響起一聲微弱的貓叫。

郁夏愣了一下，掏出手機打開手電，雙腿跪下去趴在地上。

手電透出白色的光，不偏不倚照射到裏面那只小貓的身上。

小貓被吓到，喵嗚喵嗚尖利地叫了幾聲，很快安靜下來，圓溜溜的眼睛望向郁夏。

看清它身上花色的那一瞬，郁夏就不住地猜測，這會不會是四年前那只流浪貓。

她又湊過去了一點，直到她看清它眼睛上面，對稱的黑色毛發圍成的類似愛心的圖案，她才确認，嘗試着向它伸出手。

“乖，我們先出來好不好？”

貍花貓在原地猶豫了一會，才緩慢地踩着肉墊出來，靠近郁夏時，速度再次放慢，似乎在确認安全。

郁夏不急，耐心地等它放下防備。

手心觸碰到它身上軟毛的一剎，郁夏長長地舒了口氣，嘴角不自覺揚起來，幾乎無視旁邊的裴洺川。

但摸着摸着，郁夏很快發現些不對勁。

貍花貓的指甲都有被很好的修剪過，它不是流浪貓。

嘴角的弧度下垂，郁夏不動神色地繼續揉着貍花貓頸部的軟肉，很順嘴地抛出問題。

“它叫什麽名字？”

“喂。”

裴洺川立即回答了。

“它的名字就叫喂？”

“嗯，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這個名字也太随意了。”

“要是覺得不好聽，你來給它起。”

“……”郁夏抿了抿唇，“所以……你說你養的貓截停了你的車，這就算是你出的車禍了嗎？”

“……”裴洺川緩慢地意識到郁夏套話的行為，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張嘴，想要解釋，“我……是真的……”

“是真的又騙了我。”

郁夏站直來，瞪着他看。

裴洺川眼底有些慌張，腳步亂了片刻。

郁夏卻沒給他機會，果斷地扭頭走了。

原地只剩了裴洺川和慢慢爬到他腳邊卧下的貓。

看着郁夏的背影，裴洺川拼命想要說什麽，但直到郁夏開着車揚長而去，他喉頭被封鎖的感覺才接觸。

很是挫敗的，裴洺川低頭看向貍花貓。

喂此時正仰躺着向裴洺川露出肚皮。

他蹲下去，手放在它的肚皮上揉了揉，“喂，你媽不要我們了。”

*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簡塞送去機場，大庭廣衆下，郁夏被簡塞塞了幾張紙遮住臉。

顯然簡塞一直無法習慣這樣的送別，但郁夏也不知道這次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感性。

或許是因為簡塞幫她奮起出頭？

又或者是因為她鴿了簡塞，連夜趕過去後，看到簡塞在海邊孤獨的背影不住地心疼……

郁夏搞不清楚，只覺得抱着簡塞能稍微不那麽難過。

簡塞不停地口頭警告郁夏把她松開，嫌棄她丢人，卻從未有實質性将她推開的動作。

直到簡塞報出時間，說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郁夏才依依不舍地後退。

簡塞進去以後，郁夏又在機場外面等了好久，掐着時間點，等簡塞的飛機起飛了才打轉往回走。

還沒到片場，方昱闵就給她打了個電話，二話不說報了個地址求她來幫忙。

為了送簡塞，郁夏今天本來就請好了假，問了一下方昱闵大概需要她幫忙做的，不過是給一些衣服拍樣品照，算是去做個服裝模特這樣簡單的活，她沒拒絕，直接奔着目的地去了。

穿過熟悉的沿海公路，她停好車，挨個店找過去。

方昱闵剛好出來，看到郁夏，他擡高手沖她打招呼。

“這！”

方昱闵将她領了進去。

郁夏站在門邊，看到一整個屋子或是華麗或是簡約的婚紗，遲疑了一會才繼續往裏走。

“你是要我幫忙穿着這些拍照嗎？”

她起先以為，她只是需要穿一些常服。

方昱闵轉過身，彎下腰跟她說話。

“是的，我朋友開的新店，正在找模特呢，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把你叫來了。”

“放心，我沒有要趁機占你便宜的意思，等會……”方昱闵頓了下，“說不定還會有驚喜哦！”

“說不定？”郁夏反問，“所以你剛才說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要給我發工資的意思？”

方昱闵：“錢肯定是有的，就看等會那大老板會不會心情好，順便把飯也給請了。”

郁夏笑笑，“那我希望他心情好。”

方昱闵擡眼看向頭頂的吊燈，有些失神，随後才扯起嘴角，“我也希望。”

……

方昱闵帶着她一路走到最裏面。

裏間，三件高定婚紗靠牆擺着，一眼就能夠看出它們與外面婚紗的不同。

漂亮衣服對大部分女孩有絕對的吸引力，郁夏眼睛都看直了，視線描過那些華麗裙擺，不由自主地就開始幻想自己穿上的樣子。

“想去試試嗎？”

方昱闵問。

“我可以嗎？”郁夏有些驚訝地反問。

“當然可以。”方昱闵笑着點頭，“喜歡哪件都能拿，但是得配合拍照。”

“沒問題。”郁夏爽快答應了，在一二中間糾結了一會，她向方昱闵尋求意見，“你覺得這兩件哪件好？”

“要我覺得……”方昱闵拖長了話音，“兩件都試吧。”

郁夏眼睛亮了。

“先試最左邊哪件？我讓人給你拿。”

“好。”

郁夏走進試衣間，在導購的幫助下換上了婚紗。

說實話，這件婚紗雖然漂亮，但被塞進去的感覺并不好。

她本來已經很瘦了，但為了穿上它，導購不停地讓郁夏收腹，布料緊緊勒着她的腰，雖然修飾出來的線條好看，但她整個人都被束縛住，行動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在導購的攙扶下，她緩慢地往外挪動，甚至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

早知道下車的時候就不換鞋了，郁夏心想到。

方昱闵本來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聽到動靜，他擡起頭望過來。

郁夏這幾年生得越發出挑，就算在劇組工作強度大，她人也只是清瘦了些，并沒有什麽皮膚問題，一雙眼睛清凜幹淨，雖不是一眼望得到底的透徹，卻也勝在盛着盈盈水光，動人堅韌，平素裏在劇組她總是穿的日常簡單，如今一襲白婚紗加身，像是童話故事裏失散民間的公主，終于穿回了本屬于她的華麗裙裝，一瞬讓人忘了那是婚紗，只覺得與她再相配不過。

方昱闵看傻了眼，呆站在原地，半天臉上不換一個表情。

郁夏被他看得不自在，柔聲問，“怎麽了……我這樣，是很奇怪嗎？”

方昱闵回神，搖搖頭，“并沒有。”

他轉頭朝旁邊不知道誰問了一聲，“店裏有口紅嗎？”

郁夏納悶的回頭。

另一個導購從窗簾後走出來，抱着一個化妝盒。

方昱闵從中挑了一支，走到郁夏跟前。

郁夏當即彎腰向後避，“你幹嘛？”

“塗點口紅添氣色，你看你在劇組熬成什麽樣了。”

郁夏側頭看向旁邊的鏡子，發現自己現下的唇色确實很淡。

“我先看看你選的什麽顏色。”

方昱闵拔開口紅蓋，在手背上劃了一道，反手給郁夏審批。

郁夏拽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臉側，打量片刻，松口，“選的還可以嘛。”

“有眼光。”

她伸手想要拿過口紅，方昱闵擡手避開了她的動作，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拿着口紅在她唇上輕點。

郁夏僵住，想要移開。

方昱闵猜到她的心思，放話，“不要亂動哦，不然等會口紅花了臉，你別怪我。”

郁夏被他這一句話“威吓”到，真的就一動不動地老實站住了。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不适應別人給她塗口紅，還是因為方昱闵的動作真的慢，塗口紅這樣簡單的事情，她覺得過了好久好久。

方昱闵一拿開手，郁夏便放話，“你最好塗的不錯，小心我跟你姐告狀。”

方昱闵撇撇嘴，“是，你倆現在是姐妹好了，我就多餘。”

他一邊嫌棄着，一邊從化妝包裏撈出散粉，打開蓋子，用小鏡子對着郁夏。

郁夏湊過去看。

這支口紅的顏色很日常，并不張揚，點在她唇上恰到好處，邊緣被方昱闵用手暈開了，所以也不突兀。

很是意外，郁夏直起身子，“小方，今天讓我刮目相看了啊。”

方昱闵臭屁地放下散粉盒，挑挑眉。

郁夏還想往全身鏡那邊走近點。

方昱闵突然叫住她。

郁夏回頭，他舉起手機，對她喊：“三二一。”

郁夏懵在原地，聽到咔嚓聲她才反應過來，問，“拍樣品照這麽随意的嗎？”

方昱闵揮了揮手機。

“不，我對我的作品太滿意了，所以先拍一張存檔。”

“晚點發給你啊。”

郁夏點頭，“好。”

……

方昱闵發完照片後，正兒八經找來一臺單反給郁夏在室外拍了幾張。

後來郁夏實在受不了這笨重的婚紗，拍完就跑回更衣室裏面去了。

脫下婚紗的那一剎，郁夏覺得氣都順暢了，再回頭一看那華麗婚紗，她連再試另外一件的想法都沒有。

但今天畢竟是說好來幫忙的。

她找了一圈，眼下方昱闵似乎并不在，他說的老板又遲遲沒出現，無奈之下，她叫導購選了一件輕便點的簡約款，換上以後往穿衣鏡前一站。

裙擺潔白，版型修身，将郁夏的身形完美勾勒出來，卻又不像之前那件将她勒得難受。

她正準備去沙發上坐下歇歇，給方昱闵發消息。

突然門被推開，動靜巨大。

郁夏一個激靈往門口看。

一個黑色身影氣喘籲籲跑進來。

裴洺川看到郁夏身上的婚紗，停下腳步，眼睛瞪大來。

緩了會呼吸，他二話不說邁了兩個大步上前，彎腰，不由分說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跑。

郁夏沒搞清狀況，不肯跟他走，“你幹嘛啊，裴洺川？”

“不是……”

“你發什麽瘋啊！”

裴洺川也不跟她掰扯解釋，見她不依，動作迅速，一把将郁夏扛在肩上，往外跑，像是怕有什麽人追過來一樣。

郁夏雙腳騰空，十分不适應地撲騰了一下，突然她身子晃了一下，失去平衡，心髒猛地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