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028章 第 28 章

聽到“信王世子有請”這六個字, 衆人齊刷刷地看向人群正中心的少女。

信王世子!這可是多大的榮幸啊。

然而,湛法師太不像其他人那樣興奮,她慈悲的眉目間染上幾分憂色, 反倒向錦衣管事念佛號,施禮道:“還請施主通融,請容貧尼向信王世子述情。此事是貧尼的果業,與這位女施主無關。”

姜月窈亦攥緊衣袖。她也不想去。信王世子是在添香坊內邀請她, 換而言之,他先是添香坊的客人。此入添香坊,對她而言,難說是好還是壞。

管事客客氣氣地道:“世子聽聞女郎對香事獨有見解, 所以才特意相邀。師太是喊冤之人, 郎君與女郎同行,還請一同前往。”

他這話, 分明就是不容回絕。

然而,十一随意地掃眼管事和他身後的侍衛, 無比自然地傳音問姜月窈:“你想不想去?”

姜月窈微愣,擡頭看向他。

少年神色自若地回望她,眉宇間不見絲毫異色。

他好像壓根沒有意識到,信王世子是一位皇親國戚,他的“相邀”, 是皇命。皇命不可違。更何況,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孤女。

可在十一的眼裏,好像只要她說不想, 縱使天羅地網, 他也能帶她遠走高飛。

盡管她明知道,錦衣管事身後, 不僅站着先前執棍的家丁們,更帶來了一群佩刀的侍衛。他們個個虎背熊腰,依次站在兩側,虎視眈眈地緊盯着她。

可是,她依然悄悄地松緩緊繃的心弦。

十一在呢。

姜月窈的腦海裏,不期然地浮現出她撿佛香時,與十一對視的片刻。

那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幫湛法師太,還是依湛法師太所言離開。

他望穿她滿心的糾結,神色自若地拆穿她:“想管?”

她望着他的眼睛,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可是,十一聳肩,将手中的佛香都塞給她。

“想管就管。”少年傲氣自顯,不以為然地道:“有我在,怕什麽。”

于是,她才有了開口截斷家丁的底氣。

現在,他仍在她的身邊。

“嗯。”姜月窈微微仰首,對着面前的少年輕輕一笑:“我們走吧。”

*

錦衣管事吩咐了屬下幾句,讓他們處理外頭的事。他本人則親自領着姜月窈一行三人,往添香坊內院走去。

姜月窈沒想到添香坊的內院這麽深,她幾乎要繞暈了,眼前才豁然開朗。

雲翠疊嶂,花與水相依,一座雕梁畫棟的水榭矗立在水邊,間或有肥大的錦鯉從它旁邊游過,翩翩甩着尾,穿過水中叮咚作響的山石。

“世子,人到了。”管事恭恭敬敬地道。

“貧尼見過世子,阿彌陀佛。”湛法師太走在姜月窈和十一的前面,不卑不亢地行禮。

姜月窈正欲緊跟着行禮,就聽見一道溫潤的聲音道:“不必多禮。來人,給師太看座。”

管事在水榭正對池塘的最右邊角落裏,放了一把椅子。

姜月窈仍福身行禮,然後才悄然地走到湛法師太身後站定,飛快地一掃水榭的情況。

水榭的石桌前圍坐着四個人。

正對着水塘麗景、玉冠藍袍的年輕人,必然就是信王世子。他端坐在太師椅上,眉宇間透着幾分謙遜的貴氣。

她認識添香坊的家主,知道坐在信王世子左側的,正是史老爺。他腆着個大肚子,手裏慢悠悠地摩挲着一串香珠,關注着信王世子的舉動。

大晟國座次以主家右側為尊,坐在信王世子左側的人,身份想必比史老爺更尊貴。但他恰好背對着她,她看不清他的容貌。

而在這樣的場合,與主家正對而坐的,必定是一位調香人。這個清瘦的中年男子,白袍飄飄,正不疾不徐地用灰押壓平金猊香爐中的香灰,毫不關注對水榭裏多出的幾個人。

十一更懶得行禮,信王世子這麽說,他于是就徑直站到姜月窈的身側,既确保自己能随時撈起她就走,又确保自己能眼觀八方,随時擒拿為首的信王世子。

他仍記着第五殿與信王世子同行,心生警惕。

只可惜,在隐刃閣,除了閣主之外,其他人鮮少互相顯露真容,全靠玉銘牌互認身份。他無法确認第五殿今日是否亦在場上。

信王世子放下手中的香丸,掃一眼恭謹守禮的少女和氣定神閑的少年,最終看向湛法師太,言辭溫和地道:“我剛來添香坊,就聽說角門好生熱鬧。師太,您說添香坊的佛香有問題?”

湛法師太把淳善咳嗽的事,又仔仔細細地重新說一遍,最後總結道:“貧尼雖不敢斷言,但此事既于佛不敬,又幹系貧苦,貧尼不敢不懷畏懼之心,故而懇請添香坊重驗佛香。”

湛法師太說完,另一道樂呵呵的聲音接道:“師太,您這話太保守了。史某人聽說,你身後的小娘子,可是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添香坊的佛香有問題。”

姜月窈心下微驚,她飛快地一瞥說話的人。

果然是添香坊的家主史老爺。

史老爺與孫家也有往來,她認識他。不過,她在孫家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出來見客,一直都躲在角落裏,想必史老爺一定不熟悉她的聲音。

史老爺的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但他說的話,可一點都不和善。他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在說她托大。

果然,在他說完之後,信王世子的注意力,順理成章地轉移到她的身上:“就是你斷言添香坊的佛香有異,還一口氣辨出了佛香的香方?怎麽,是香方有問題?”

信王世子拿起桌上一張紙,掃一眼,随口道:“鋸木粉、糯米漿、炭粉。的确不是什麽好香材。”

史老爺沒有急着解釋,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月窈。

“世子千金貴體,這張香方所用的香材自然不好。”姜月窈坦誠地道:“但是,對于像懷慈庵一樣拮據的寺廟庵堂而言,這張香方所制成的佛香物美價廉,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她不是從前嬌養閨中的姜家大小姐,她如今最了解的,便是這些廉價的香材。

“廣木香和藿香都是制作佛香的好香材,添香坊肯用這兩種香材裹于外層,是讓利之舉。”她認真地道:“這張香方沒有問題。”

她此話一出,水榭陷入片刻的安靜。

誰都沒想到,這明顯就跟添香坊對立的女郎,竟會替添香坊說話。

史老爺的臉色這才發生變化。他收斂輕視的神情,第一次正經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香方沒有問題?那問題出在哪兒?”信王世子錯愕地看着她,饒有興致地問道。

“這香燃燒的時間太短,民女只聞出它香氣不對,但是沒能分辨出它哪裏有問題。”姜月窈雙手捧上只剩香骨的佛香。

管事接過她手中的佛香,遞給信王世子。信王世子自認是好香之人,但這支佛香香氣已經殆盡,只有些縷燃燒後的煙火氣,他聞不出香氣。

信王世子讓管事将佛香遞給對面的制香使:“羅制香使以為如何?”

羅制香使緩緩合上金猊香爐,接過佛香,略聞一二:“香氣已盡,若要辨香,得重燃一根。”

“按女郎方才的意思,如果讓你從頭聞香,你就能分辨出它哪裏有問題?”史老爺見狀,忽而問道。

他不再以稱呼小輩的“小娘子”這樣輕飄的稱呼喚她,而更鄭重地選擇“女郎”這個稱呼。

史老爺對她的态度變化顯而易見,但姜月窈不敢放松,她謹慎地道:“民女不敢托大。可勉力為之。”

“既如此,史某人來随意挑一柱佛香,讓女郎辨香。”史老爺示意自己的小厮去拿湛法師太手中的佛香。

湛法師太沒動,她緊握着佛香,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坐在信王世子右手邊的人,忽而輕笑道:“按師太方才所言,恐怕并非所有佛香都有問題。好惡混雜,是偷奸耍滑之人常用的法子。若是史老爺恰好沒挑到有問題的佛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女郎就算從頭聞到尾,也找不出問題。”

“世子,不如讓在場諸位都挑一柱佛香。”他提議道。

姜月窈微怔。這還是座上唯一一個開口替她說話的人。

她仍看不見他的容貌,只能聽見他聲音清冽,不疾不徐,如沐春風。

“施主所言甚是。”湛法師太立刻将佛香拱手獻上,她方才不肯松手,就是因為擔心這一點。

“貧尼只知供奉新佛香後問題頻發,卻無從知道是不是每一根新佛香都有問題。女施主懷佛心,若受此牽累,是貧尼的罪業。”湛法師太雙手合十。

“師太言重了。無論有沒有發現問題,我都不會怪罪。”信王世子溫和地道:“就依五哥所言。”

他說完,率先抽出一根佛香,放在侍從捧着的木盤中。

管事同時命人在角落裏設置香幾,請姜月窈辨香。

等桌上四人都挑好佛香,侍從便将托盤放到香幾上,絲毫沒有讓姜月窈、十一和湛法師太挑佛香的意思。

而羅制香使壓根不把這件事放在眼裏,他甚至都沒讓人先撤走香具,依然專注于他自己的香事。

姜月窈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她什麽也沒說,無聲地落座,按順序燃香。

零星的火焰點燃佛香,先流瀉出一縷火舌舔舐的焦香。

她閉上眼睛,細品香氣。

*

在座的四人,都懂香事。只需聞上一聞,他們就都知道,信王世子挑的佛香沒什麽問題。除了因用料而導致香氣粗糙,毫無異樣。

史老爺看了眼略有幾分失望的信王世子,笑了笑,身子懶散地往後靠,低聲吩咐侍女換香茶、添糕點。

“這柱佛香沒有問題。”待佛香燃至底,姜月窈才睜開眼,道。

“後面還有三炷香。世子,要不還是讓畫舫起歌舞,也免得您幹等着?”史老爺笑問道。

信王世子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

莺歌曼舞吸引座上諸人的主意,十一耳聽六路,目光卻只注視着姜月窈。

見她兩次都因為手抖,未能成功地用舊香引燃新香,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身邊,盤腿席地而坐,伸手拿過她的香,點燃。

姜月窈怔愣地看着他。

“喏。”他将點燃的香交還給她,順勢起身,站在她的身後。

他的影子籠罩着她,姜月窈緊繃的心情一點點舒緩。

不管她身處何方,十一的站位,總是确保她在他的一臂之內。

她當然會緊張。她不過一介孤女,與座上諸人相比,地位懸殊。她只是他們眼中的一株蒲草,恰因一陣春風吹到他們眼裏,一旦沒趣,他們便有意将她丢開。

但那又如何呢?

她辨香,本就不是為了讓他們得趣。

姜月窈在心底深吸一口氣,将手中的香,平穩地插回面前的香爐。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