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周三，窗外依舊春日明媚。

葉清羽尚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心情愉快地起床去上班。

踏過巷口暗紅地磚，沿着胡同七彎八繞。

“毛絨街108號。”

她輕輕念着，覺得公司地址也有幾分可愛。

清晨的毛絨街頗為寧靜安和，應是昨夜有一場春雨的濯洗，此時四周青白瓦磚都濕漉漉的，偶有“嘀嗒”落響。

葉清羽不由想起前幾天面試時的那場綿密春雨。

對了，那天還在巷子裏遇見了一只大黑狗來着……

這兩天上班倒是沒有碰到過了。

念頭剛閃過腦海，葉清羽的眸光驟然一凝——

只見胡同前方的轉角處，身姿健碩的黑色大狗迅疾奔過，牽帶出幻覺般的殘影。

須臾，那裏又有一只米黃色的小鳥罵罵咧咧般“叽啾”地飛過。

……

-

葉清羽在自己的工位坐下，古月熱情地打招呼：“早上好，葉清羽。”

“早上好。”

葉清羽頓了頓，忍不住問：“古月，你有在附近看到過一只黑色大狗麽？”

古月偏頭看了一眼金璨，意有所指：“沒有啊，這附近只有金色的狗狗。”

金璨耳朵動了動。

“這樣啊。”葉清羽沒再多問，打開電腦，開啓新一天的摸魚。

偶爾忍不住往工作區門口瞥一眼。

今天裴總怎麽還沒來上班？

十分鐘後，她起身去飲水機接水，終于聽到門口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傳來。

手頭動作一頓，立即擡眼看去。

門被推開，出現在葉清羽視野的卻不是預想中擁有一頭紅棕色長卷發、桃花眼潋滟的漂亮老板。

“你就是葉清羽？”

一個黑發的年輕女人走進了工作區，不緊不慢地來到她面前，開口嗓音疏冷。

她面部輪廓深邃，是冷酷而極具攻擊性的長相，一雙罕見的翡翠色眼眸流轉出鋒銳無比的光芒。

被她注視着，就像被一只野生的猛獸盯上了，令人遍體生寒。

葉清羽不知道自己何時招惹了這個人，那野獸掠食般的凝視也讓她心頭微緊。

但她面上并沒有生怯，漆黑眼眸迎着蘊含敵意的視線從容直視回去。

正要說話，卻有可怕的事在下一秒發生了——

黑發女人的外套口袋裏忽然冒出了米黃色的毛茸鳥頭。

“啾叽。”

清脆的鳥叫聲分明很可愛，然而刺碰到葉清羽的耳膜時，卻使她呼吸陡然一顫，只覺頭暈目眩、血液上湧。

視野空茫，唯餘那團米黃色的毛茸茸。

她上輩子肯定對鳥類作惡多端了，否則怎麽總是怕鳥類怕得要死呢？

腿腳發軟，她恍惚地跌跌撞撞後退兩步。

然而更可怕的是，那小鳥緊接着從女人口袋裏撲棱着鑽出，拍打着毛茸翅膀，“啾啾”地直沖她面前飛來——

“別——”

眼見小鳥距自己越來越近，葉清羽只覺一陣骨子裏的驚懼奔騰，伴随着四肢百骸滾滾血液上湧，眼前霎時一黑。

“篤”的一聲，人類軟軟暈倒在了地上。

“……”正賣力露出兇巴巴表情的黑發女人瞳孔驟縮，整個人愣住了。

小鳥落在倒地的人類背部，磕磕絆絆地啾叽喊道：“救命，她、她死了？”

“啊？！”

驚呆在座位上的小動物們這才紛紛回過神來，争先從工位上趕到葉清羽身邊。

“糟糕糟糕，這是怎麽了！”

“怎麽突然倒了？”

“快送去醫院啊！”

一時工作區內鳥飛狗跳。

“我馱她去醫院。”烏姝意識到事情不妙，化作一只身姿健碩的黑豹，張口便想叼起葉清羽，但發現不好叼。

她晃晃腦袋，“快，你們把她弄到我背上來！”

古月化作鹈鹕，粉色大喙開合，躍躍欲試：“我把她夾上去！”

她撲棱着翅膀，大喙就要往倒地的人類腰部夾去，卻被按住了鳥嘴，“都說了不吃別夾！”

最後人類被大家齊心協力地擡到了黑豹背上，米黃色毛團子一屁股坐在葉清羽頭頂，掌舵一般地高呼：

“出發，人命關天啾！”

受驚暈厥向來是件短暫的事，暈倒三分鐘後，葉清羽便朦朦胧胧地恢複了一點微弱意識。

她隐約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被亂七八糟地拉扯擺弄着，懸空又放倒，最後落在了一個形狀奇異、手感順滑的皮毛沙發上。

腦袋在此過程中颠來倒去，好不容易掙出的一點清醒又被晃沒了。

她咬唇，努力想再從天旋地轉的暈眩中奪得一絲清明，卻忽然聽見自己頭頂傳來“叽叽啾啾”的鳥叫聲，伴随毛團子溫熱的重量……

葉清羽心跳驟停，氣血上湧——

這回是徹底暈死過去了。

雨天貪眠的裴小熊貓眼眸含霧，慢悠悠地打着哈欠走進工作區，便猝不及防地看到這個場面——

她的寶貝人類兩眼緊閉，趴在黑豹背上，随着黑豹走路的動作颠來晃去，随時要摔落下來的樣子。

頭頂上還有個米黃色毛團子叽叽啾啾地指揮。

“來不及解釋了，我先送她去醫院……”

黑豹看了眼裴絨，馱着葉清羽急吼吼地就要往工作區門外沖。

裴絨呼吸一頓，眼疾手快地揪住黑豹的長尾巴：“回來！”

……

-

羅汴的三輪車風馳電掣地沖出了小樓院落。

此時大家在後車上圍坐着，中心昏迷不醒的人類躺在大型狗窩上。

狗窩是金璨貢獻的，方才緊急從休息室叼了出來，正好能給葉清羽當臨時床墊用。

裴絨坐在窩邊，眉梢微垂，桃花眼有些濕漉漉的。

她俯身将年輕女人淩亂的發絲溫柔地捋順一點，又時不時探探葉清羽的鼻息，摸上手腕處的脈搏，反複确認她還活着。

她心心念念，在人群中一眼看中的人類，千萬不能有事。

想着，她忍不住擡頭，有些憂慮地催道：“速度快一些。”

羅汴将三輪車開得輪胎都要冒火星子：“我開車，你放心！”

五分鐘後，她甩甩頭發，自信将車一停，“喏，到了。”

金璨擡頭看去，狗狗眼瞪圓：“這是我之前住的寵物醫院啊？”

古月也說：“是啊是啊。”

她上回試圖夾隔壁鄰居的鵝，被反過來一頓猛叨，最後來這個醫院躺了一周。

“糟糕。”羅汴立即調轉方向盤，“習慣性開到我們平時來的醫院了。”

裴絨唇瓣微張，不自覺露出一點尖銳的犬齒尖尖：

“我聽說香辣羅氏蝦蘸芥末好吃。”

羅汴這回真把三輪車開出了火星子。

終于到了最近的人類三甲醫院，葉清羽被安排進急診病房。

辦理手續的工作人員問：“證件在哪裏？”

大家怔愣一瞬。

金璨從外套內襯的口袋裏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小狗證，不舍地兩手遞給工作人員：“請問這個可以用嗎？”

小狗證上還有她前主人的名字，所以她一直如珍似寶地妥善保管着。

工作人員接過一看，發現是一只金毛犬的狗證，不由目光複雜地撇了金璨一眼。

這個年輕姑娘長得挺可愛的，怎麽感覺智力上有一點問題呢？

她清清嗓子，說：“要病人的身份證或就醫卡。如果沒有，請問病人家屬在哪裏？”

“我是。”裴絨桃花眼微亮，認真看着工作人員，“我可以代為辦理手續麽？”

“可以，你填表吧。”

工作人員看向裴絨，覺得這個漂亮女人和病人長得不像。

她指着“與患者關系”那一欄，對裴絨說：“你是她的什麽？在這裏填上。”

裴小熊貓握筆，不假思索地寫下兩個流暢的字：

主人。

工作人員看得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