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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縷輕煙,正從青灰釉三足盤香爐裏緩緩飄出。
香煙淡而筆直,無人去擾動,顯得異常靜谧。
盤腿坐在塌上的女人鴉睫下垂,不止息地顫着。
她的呼吸很亂,雙手時而扣緊時而放松,額頭上涔出來的一層薄汗倒是一直彙聚着,變成豆大的一二滴,順着豔麗的輪廓往下淌。
滴答。
滴、答。
當顫抖達到最劇烈時,那雙眼眸用力一睜開,底色的血煞之氣還未褪盡。
江襲黛深深地喘息着,左右看去,似乎還有些心神不定,她的異常甚至驚擾了一旁靜靜豎着的煙霧,優雅地彎了個圈兒。
然後又陷入平靜。
此處的布局很熟悉,正是她在殺生門自家卧房之內。
可是道理不該如此,上一秒還在靈犀山望岳臺被四大道門圍剿,下一刻便穿越了空間不成?
正巧門外傳來幾聲輕叩,三聲重一聲輕。
江襲黛擡眼:“進來。”
來人是她座下的一位弟子,聞弦音。她甫一進門,便注意到了江襲黛略有些蒼白的面色,“門主?您……”
“本座是怎麽回來的?”江襲黛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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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弦音卻有些愣,卻還是恭敬答道:“您已閉關三月有餘,期間并未外出過。今日弟子過來,是到了‘那位’與您相約之期,特來提醒。”
“只不過……”聞弦音卻有些猶豫:“門主,此行兇險。聽聞清虛派,神機閣,攬月閣以及浩然宗皆有響應。那女人定然目的不純,多半是看準了……您當真要去赴約?”
江襲黛感覺這話聽着很熟悉——沒錯,不僅僅是熟悉,這是真實發生的一切。
聞弦音在幾天前說過這樣的話,一模一樣。
而自己的回答是“阿珂隐匿行蹤好多年,近年繼任閣主之位,才願現身出來見面,本座自然要去”。
随後她便去了,果然也和聞弦音預料的差不多,四大道門布下天羅地網,正準備拿下她。
江襲黛素來自負狂妄,一生從未怕過誰,別說是四大道門,哪怕他們集合天下修士齊心協力,她也未曾怕過一分。
她只是去見想見的人。
聞弦音的話讓她心頭一愣,莫非自己不僅跨越了距離,甚至越過了時空?
這世界上竟有如此仙法?
“門主!”
江襲黛兀自下榻,轉頭便對上聞弦音擔憂的神色。
“無事,那些個雜碎還難入眼得很。”
聞弦音只嗅到一縷香風飄過,而後面前人影消失。
江襲黛瞬息之間,已經淩空而行,朝着靈犀山的方向飛去。
【叮——】
一聲尖銳的聲音刺入腦內。
江襲黛太陽穴一痛,她撫上額角。
【恭喜宿主重生歸來,成功綁定系統。您所處的世界是一本名為《蓮花白》的言情小說。】
這聲音,乃是何人?
竟然能讓她絲毫不覺,并且做到傳音入腦,想必修為更在她之上。
修仙界何曾有如此人物?
江襲黛心中一凝,她面色不改,只是将警惕之心放到了最大。無奈向四周探視一番,卻發現不了聲響的源頭,只聽得這古怪聲音繼續木然地道:
【宿主需要了解一下本文的大致內容嗎?】
“本文?”
江襲黛詫異道。
那邊傳來滋滋的聲響,乃是江襲黛未曾聽聞過的。沒過一會兒,那聲音又道:
【是的宿主。‘本文’亦可稱之為小說、話本。是一種既定的通俗文學體裁,特指該本《蓮花白》小說,也就是您身處的世界。】
【您在上一世,因為劈中了女主而提前死亡,導致劇情線偏離。】
【所以需要糾正……滴滴滴……】
小說話本?
江襲黛放眼一看,如今身在雲端,只見雲層下面綠樹成蔭,山巒如黛,湖面廣袤而坦蕩地汪在大地之上。
風裏雲中,來去自如。
一切真實得可怕,這腦中聲音所述豈能不荒謬?
莫不是個瘋子。
江襲黛雙眉一蹙,她于雲中遁走。
而腦中的聲音也并未再開口說話。
不過半柱香的時候,她又瞧見了靈犀山望岳臺的影子。
只是這次,她轉念一想,卻未曾正面迎上望岳臺,而是繞過主峰,去往後山的洞牢。
清虛派洞牢修在半山腰,荒草埋沒處,看起來很久沒人出入。此處關押進去的弟子大都犯了重罪,一般鮮少有人能重見天日。
江襲黛将傘一甩,刀刃分明的傘邊邊咻地破開了八道長風,只随着轟隆一聲巨響,洞牢的大門在她的威壓之下碾成了粉末。
望岳臺上聚集的修士似乎聽到了動靜,正在集結往後山趕來。
江襲黛卻渾然不懼,她将白傘一合,負在身後,斂起半邊豔紅的衣裙,蹙着眉走進了這陰暗潮濕的洞牢。
——連她靠近都察覺不了的小廢物點心們,壓根不值得提防。
只是這洞內,憑着直覺。
有些蹊跷。
江襲黛這一路從洞牢走過,幾間牢房都是空着,地上草率地鋪着些稻草。
她的修為高深,足尖踩過稻草幾乎也不留任何聲響,所以周圍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都能聽見。
【察覺到女主氣息!滴——】
腦中的轟鳴讓江襲黛又頭疼了一陣,她捂住額梢,低聲罵道:“……什麽東西。”
聲音消失了。
愈發往裏頭走,便不是那種來自于天外的陌生滴滴聲。
輕輕地一口氣吸進去,再一口氣呼了出來,有些斷續,仿佛沒有多餘的力氣呼吸。
那不是江襲黛自己的。
而是屬于另一個活人。
在洞牢的最深處,江襲黛忽地站定,雙目幽幽一擡。
——她身為殺生門門主,素來見慣了血腥,只是瞧見眼前人的場景,還是有些不忍直視。
兩根碩大的蟠龍柱支起,其上玄鐵鎖鏈縱橫。
上面蔓延出來的兩個鐵爪子穿透了一名少女的背脊,死死地将她勾在上頭。
說是少女……只不過是從身形上依稀見得,實際上已算不得什麽人樣。
瘦脫相了的一身皮包骨頭,幹枯無光的一頭長發,黏着幾縷血腥草率地垂落下來。尤其是兩個鐵爪勾着的皮肉附近,竟已經潰爛,白骨森森地瞧着甚是可怖。
都這樣了,竟然還能活着。
江襲黛認清了那張臉——醜成這樣自然很容易記住。
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正是在危急之時,被展珂拉起來擋刀的人。
瞧不出修為高深,也瞧不出有何特異。
但重生前臨死的痛楚歷歷在目,好像千刀萬剮,興許是這詭異少女突然發功也說不定——總之不是善茬。
面對威脅,理應除之而後快。
她不再猶豫,照殿紅在身後一展,繡着佛桑的白傘如蓮開落。
血紅軟劍咻地飛出,徑直插入了少女的心口。
與此同時,江襲黛卻感覺胸口一痛,她驟然嘔出一口血來。
兩眼一黑,從此再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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