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外出顯然不行。她不能把昏迷的江門主放于此處不顧,但若要背着江襲黛一起走,燕徽柔并沒有那麽好的體力。

燕徽柔思忖片刻,目光落到江襲黛手上。她忽然靈光一閃,摘掉了江襲黛手上戴着的納戒。

理論而言,這裏面應該有藥。

燕徽柔對着那件法器琢磨了半晌,無果。她只好放下納戒,去搜江襲黛的身,雖然不大可能,但她祈禱她能帶一些丹藥什麽的在身上……

唉?

還真有。

燕徽柔摸出來一個玉瓶,上面寫着“斷腸散”三個墨字。

“……”這個應該不能喂她。

她又掏出來一顆金紙包着的丹藥。将那封紙拆了,展開一看乃是“見血封喉”。

“……”燕徽柔默默地包好擺在一邊。

她沒有想到的是江襲黛身上的丹藥倒是不少,只是聽着都不像是能治病的。燕徽柔掃過那一排的“牽機藥”、“斷腸丸”、“見血封喉”,還有草率标了個毒字的不知名丹藥……堪稱五毒俱全。

還有一些意外收獲,包括一些鋒利的狀若梅花的飛镖,幾根泛着詭異的綠光的針。

燕徽柔搜得愈發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将自己毒殺于此處。于是乎提心吊膽地,終于從她身上摸出一個極不起眼的小瓶,上書“止血丹”三字。

其瓶歷久彌堅,風塵仆仆,看樣子不像是她特意帶的,很有可能是揣身上忘扔了。

燕徽柔十分感慨地看着這三個字,只覺相當順耳,在一堆毒藥裏顯得異常地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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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起見,她還是刮下來一些粉末,塗在了自己的耳後。待了一時半會兒,并沒有異常,燕徽柔又嘗試着舔了一口丹藥,味道是甜的。

……人覺得好吃的東西,總歸毒不到哪裏去。

她嘗試着把丹藥喂給了江襲黛。只是這困難接踵而至,燕徽柔用手捏着她兩頰,撬不開她的牙關,江襲黛在昏迷中像是在無意識地抵抗着這種強行塞藥的方式。

“啊——張嘴。”

燕徽柔溫聲說。

但是勸化無果,女人的眉梢微蹙,似乎咬得更緊,順帶連她的身體也繃緊了些許,燕徽柔眼睜睜看着那傷口又流了些許血。

不知道是不是盯得太久,而産生了幻覺:她總感覺每一滴血落下,女人的膚色便蒼白一分。燕徽柔不知道她還能有多少血可流。

燕徽柔思忖了很久,想到了一個計策,目光落在女人的臉上,又帶點兒猶豫。

這樣似乎不大好。

她的指尖撚上圓滾滾的丹藥,撚了一圈兒,又轉了回來,遲疑地擡腕放在了自己的嘴裏,張口銜住。

但不管怎麽說,還是救人要緊。

“……你親過她嗎?”

“或者親過人?”

燕徽柔俯下身子,盡量平穩着自己的心态。她的目光落在那雙紅唇上。

一低頭,便抵上了那雙柔軟的唇。

“如果記得就好了。”

“就一小會兒。”

她輕柔地捧起她的臉,含糊地循循善誘着,将丹藥抵在她牙關門口。

面前絕豔的臉孔近距離瞧着,有些壓迫感。燕徽柔閉上了眼,有些卑微且生疏地,學着像個情人一樣地去吻人,她描摹過她的唇角,又停住。

“張嘴。”

燕徽柔感覺自己有點堅持不住了,她的手輕顫着,在捧起她的臉時,撫過那如玉的白皙頸部,十指順着蹭入了她的發縫間。

很燙,像是火一樣的燒。燕徽柔感覺到了淺緩的回應,若有似無,但若有似無地多了,則像是一種纏綿。

果然有效。

那顆丹藥應當是已經滑了下去,燕徽柔便不敢再動了,畢竟這是她吻江襲黛的全部理由。

但當她睜開眼睛時,卻發現女人緊緊閉着的眼睫下,卻濕了一塊,不知夢到了什麽。她下意識拼命吻着燕徽柔,揪着燕徽柔身上的衣料,姿态像是怕人離開。

燕徽柔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她心中沒有多少情欲,對江襲黛更多的是憐愛。

燕徽柔看着那滴淚慢慢地成型,從尾端墜下來,一滑而過,又隐沒入青絲裏,再也尋不到去向。

有什麽在燕徽柔心中也一滑而過似的,掠得匆匆,同樣尋不見去向。

燕徽柔遲疑了片刻,想要伸手把那行淚擦幹淨。

正當此刻,身下的美人睜開了雙眸,還帶着幾分初醒的慵怠。她不甚清醒地偏了下頭,吻得更深入了一些,只不過江襲黛的目光卻在碰到燕徽柔的側臉時停住。

她怔了一下。

“你……”

“啪”地一聲,燕徽柔頓時感覺臉上一痛,這一掌扇得驚怒交加,甚有氣力和威儀,險些讓身體柔弱的燕姑娘折在此處。

她悶哼一聲,立馬去捂着臉。火辣辣地緩了半晌。

再一抹,流鼻血了。

燕徽柔擡起頭,感覺四周的威壓很凝重。

她正想和她解釋一下,卻發現江襲黛也捂着臉。她冷幽幽地瞪着自個兒,捂着口鼻的指縫中,似乎滲出了一些血。

“江門主……你?”

江襲黛氣息起伏不定。

她初醒時瞧見有個人在親她,心中且怒且驚,還沒仔細思索便已經揚起手,下意識猛抽了她一巴掌。

燕徽柔臉上指痕鮮明,火辣辣地疼。

江襲黛與她疼得一模一樣,心中立馬明白自個臉上應該——也有同樣的痕跡。

對上燕徽柔疑惑的眼神,江襲黛捂着臉的手蜷了一下。

不行。

不是萬不得已。

最好不要讓眼前這小丫頭知道這件事。

只是這樣太明顯了。

江襲黛咬着下唇,暗自有些後悔,不該抽她的,再想這體質可惡,更是嗔惱幾分。

這情況……

看來只能……

于是在燕徽柔更加驚恐且詫異的眼神中——

江襲黛眉眼愈發冷淡,她迅速擡手自抽了一巴掌,扇得破罐子破摔又狠又快,利落得燕徽柔還沒有發現之前已經浮現的指痕。

“……”燕徽柔往後退了一步:“江門主,您為什麽要扇自己?”

“你——休問!”

一瓶“斷腸丸”砸了過來,只是力度很微妙,沒有再砸上燕徽柔,而是在她腳邊炸開。

燕徽柔低下頭。

緊接着一堆毒藥也砸了過來,落在她腳邊碎裂,乒乒乓乓,甚是熱鬧。

……這是在玩什麽才藝嗎?

燕徽柔更是詫異地擡眸看她。

那女人似乎已在生氣無甚可扔的,指尖扣上了那幾枚梅花镖,揚着衣袖就要擲來,只不過不知道為何,到底還是“啪”地一聲摁了回去,隐忍着作罷。

“滾!”

*

事後也不管江門主願不願聽,燕徽柔都很通情達理地與她解釋了一通。

畢竟她那時候狀态很差,不止血不吃藥是不行的。那麽多血,滴滴不盡,燕徽柔在一旁瞧着都覺得瘆得慌。所以她只好想辦法用嘴喂她下去了,再然後江襲黛揪着她不讓走——這點畢竟是燕徽柔未曾想到的。

“情理上說,門主怪罪在我身上是很不合适的。尤其是‘滾’,不大文明。”本文女主溫和地下了評判,她在輕聲說話的時候嗓音有一點回甘,清甜得好像是桃子蓉。這麽說話,這種語氣,簡直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另一旁。

而那位豔絕群芳的大美人,天下一頂一的惡毒女反派,卻寒着一張臉,靜靜打坐運功,對燕徽柔的說法無動于衷。

江襲黛不算是寡言之人,她只是不怎麽好相處。但自從對上了燕徽柔,江襲黛的話愈發少了。

奇怪的是燕徽柔分明也不是個很搶話的性子,相反,她更喜歡傾聽。

大抵是江襲黛自有心思,也并不怎麽願意讓她聽。她可以傾訴,但最好不要是燕徽柔。江襲黛認為自己對于這些氣運之女,實在有些厭煩。

江襲黛僅僅以為如此。或許她并未深想的是,也許就是因為有一只手隐約能夠觸及她,或是說正在嘗試着摸摸她,所以她對她先天便設下了防線。

只是當真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不過。”燕徽柔話到此處,又道:“也是。若無江門主前來相救,我這會兒還說不定在哪裏。興許還在被囚于攬月閣……”

雖說這話讓人聽起來舒服了點,但江襲黛卻半點不想領會她的好意,也并不想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攬上此等“救命之恩”。

她做事為人說一不二,縱是殺人放火也很坦蕩,沒什麽好遮掩的。

“不是為了救你。”

江襲黛垂眸靜坐,不動聲色地冷聲回道。

“可江門主确實又救了我。”

“而且是第二次了。”

燕徽柔乖巧地盤腿坐在一個灰撲撲的蒲團上。她無所事事,身上除卻被劍氣刮破了多處皮,磕磕碰碰出一身青紫,除卻走動有些不便,也沒受什麽重傷。于是她便認真地看着江襲黛打坐,看得久了,目光便渙散,好像在放空。

那一道目光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江襲黛對視線向來敏銳。她是在用心還是沒用心,這種變化她能夠感受得到。

趁着燕徽柔走神,她瞥了燕徽柔一眼,目光卻不可遏制地往下一落,看向了她的嘴唇。

年輕的姑娘輕抿着嘴,唇角有一點弧度。但僅看便知,那裏很柔軟。

江襲黛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剛才的一幕,她微微眯了下眼。也虧燕徽柔是個女子。于她而言,充其量還是個小丫頭。何況事出有因,更何況又打不得,這四點結合,才勉強熄了她掐死她的心思。

只是仍然心緒難平。

她覺得荒謬,這丫頭不應該去親那個攬月閣撿來的破爛男主角麽?怎麽如今還惹上了自己。

江襲黛想得多了,思緒不免走偏。她時而想到小時候的事,又時而想到剛才那個溫柔的吻,又想起從前一向匆匆結束的吻。

她的神思略略一恍然,眼前便是那不帶半分憐憫的,穿胸的好一劍。

想着想着,胸前的傷口又隐隐作痛起來。

那地方的疼,好像直接連到了心裏的一個角落,整個心髒被人用手握住,密密匝匝的,酸酸澀澀的漲疼,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身邊又響起那道回甘的聲音:“……你又怎麽了?怎麽打坐還能把自己掐傷?”

江襲黛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的指甲把掌心劃破了。

燕徽柔拖着蒲團往這邊挪過來幾寸,她責怪地看了江襲黛一眼,去拿江襲黛的手。

她的年紀分明很輕,那眼神卻像是看着容易搞砸玩意兒的家中晚輩一樣,無奈又溫柔。

江襲黛本想抽回手,但是燕徽柔卻又對着那裏吹了一口氣,安慰道:“不痛不痛。以後別留太長,容易受傷的。”

手蜷縮了一下,覺得癢。

又微微松開。

不動聲色地由着她去了。

這也與那個無關風月的吻一樣,都讓江襲黛感到熟悉又陌生。她這一生幾乎沒有收到過幾分別人的好意,展珂從前也待她很好,但那是愛人知己,卻不是燕徽柔這般萍水相逢的交情。

而更有些難堪的是,人是禁不得比的。江襲黛曾以為那已經很好,但她這會兒發現燕徽柔卻能輕而易舉做到更多。

至少展珂從來沒有為着她身上的每一道傷口緊張過。

從來沒有。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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