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
江襲黛看燕徽柔那方向不像是回殺生門的, 透了口氣以後,又變化成一只小橘貓,不遠不近地跳上牆頭,邁着一字步飛快地随了過去。
八輩子都沒想到本座這麽丢臉, 竟然變成這種醜東西在牆上尾随她。
江襲黛心裏想。
但是被燕徽柔親過的地方濕潤潤的, 她雖是拿着帕子作拭去的樣子, 實際上反而停在那地方摁了許久。
……變成這樣還有可能被親親。
尾巴尖兒不适應地掃上貓身, 總對這幻化的軀體感到不适應。
小貓蹲在牆頭,幽幽看着燕徽柔從那個蘇玉溪底下出來以後,又回到了茶肆。
與賣茶娘子打過招呼,燕徽柔安靜地坐着, 她自納戒裏掏出一支筆, 鋪在桌面上寫着什麽。
小貓轉了轉眼珠子, 無聲地跳到竹屋的上面,蹲在一根旁逸斜出的竹子上, 又在觀察燕徽柔的動作。
待看清了上面的字跡以後——
寄給, 浩然宗謝宗主?
果然天底下沒有空穴來風的事, 江襲黛就說謝明庭那句話怎的如此莫名其妙。
敢情是這倆早就勾搭上了。
燕徽柔正對着另外一張信紙寫字,看樣子已經不是第一二次來信。
她在信中感謝了謝明庭對她身體的關懷,以及寫了那些從浩然宗順過來的藥材的效果, 而後又添了些零零碎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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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燕徽柔先前是想給謝明庭還錢的,但是對面那位宗主似乎并不打算收她的錢。
于是接下來她便看見燕徽柔順理成章地寫道:【既然宗主無需償還,那我一定備點薄禮登門, 只是心意……】
不出意外麽,謝明庭是不會拒絕燕徽柔的。
那個女人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 認為清虛派同為一盟,犯下了如此錯處, 她會下意識補償給燕徽柔。
在折好信紙了以後,燕徽柔拿在掌心輕輕拍了拍。
天邊撲簌簌飛來一只鳥雀,腳上綁着的綢帶藍中帶金,像是浩然宗的标志顏色,将她手中的信銜走了。
做完這一切,正巧,遠方男主馬不停蹄地來了,佯裝巧遇地和她寒暄了半晌,手裏捧着個盒子,似乎是送給燕徽柔的東西。
燕徽柔也立馬表演了一個訝然的神情:“真巧,又遇到你了?”
好像渾然不知道攬月閣離這兒有多麽遠似的。
江襲黛:“……”
那小丫頭還挺忙碌的,不浪費半點光陰,一個接着一個,節奏安排得異常緊湊。
鋒利的爪子鑲入竹身,發出一聲輕響。
小貓從竹子上跳下來,安靜而靈巧地落在了地上。
走入不起眼的陰影處,一陣輕煙過後,紅裙曳地,逐漸化為了江襲黛本來的面貌。
陰翳投在她眼睫毛底下,泛出淡淡的影子,在黑暗處,面容更是模糊不清,顯得格外晦澀。
這一幕,雖說從燕徽柔的好感度上來看沒什麽,但真是讓人格外厭惡。
也許燕徽柔對那人的喜歡是假的。
但他收到的來自于燕徽柔的微笑卻是确實存在的。
江襲黛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切,她想果然是如此。
只要燕徽柔願意的話,她能和任何一個人交好。
她很受喜歡。
可是江襲黛自己不一樣,從來不知道這是什麽感受。
她只短暫地從燕徽柔的眼神中看到過,才剛剛嘗出半分回甘,而這一切如今還要和別人分享。
心中微動。
厭惡、羨慕和嫉恨……壓根分不清是對燕徽柔的羨慕還是對李星河能享受燕徽柔注視的嫉妒,一齊化為纏繞的藤蔓,勒緊了她岌岌可危的心髒。
【監測到宿主情緒波動。】
江襲黛仰起頭,平緩地深吸了一口氣,又垂下眼睫,壓制住骨子裏嗜血的殺意。
就憑他是男主,所以燕徽柔便得陪着玩這種無聊的游戲,那小子憑什麽能被這樣看着……該死的,該死的、賤人。
若不是系統阻攔,她早就撕了那張臉皮一百回了。
女人雙眸投過茂密的栅欄縫隙,穿透在那個小子的臉上,冷幽幽如蛇行一般,自那張人皮上切割開來。
李星河本是好端端地坐着,只是突然有點心悸,他一時停下滔滔不絕向燕徽柔誇耀仙盟的嘴,順着昏暗陰影深處的一道目光看過去。
這一看,隐約瞧見了半張輪廓。還有一只光華盡斂的眼睛。
他心中一緊,攥緊了佩劍,結果待要去細看時,那陰影又沒有了。
波瀾平息,好像一切只是眼花一樣。
*
江襲黛每見她一次,每念她一次,瓊華殿門口的桂花樹梢頭,都仿佛落了一片雪花。
她去得很是倉促,回來時也略有一絲狼狽。
“門主……?”
江襲黛甚至匆匆掠過了聞弦音,在大弟子詫異的眼神中穿行過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經過了人。
她疲憊地回到瓊華殿,拂袖将大門一關。
這一路上,就沒什麽順眼的事。
好多人,好多人……但是都不是自己。
難道系統升級是随着那小丫頭心意發展的嗎?
她以後會喜歡那麽多的人?
一想到這裏,連帶着那“最高好感度”的殊榮都已蕩然無存,說到底,還不只是喜歡裏的一個而已。
大殿裏頭空蕩蕩的,四周太安靜了,更加容易心神不寧。
江襲黛又上了層樓,窩回了卧房,她有些狼狽地縮進了床榻上,過了半晌,又伸手把簾子放了下來。
埋在熟悉而柔軟的織物裏,依稀還能聞到燕徽柔躺過的味道,只是随着時光一層層地褪去。
想愛又不敢,放手卻不甘。
就和小時候許多個日子一樣,她遠遠觀望着別人有親朋密友,有疼愛他們的長輩,有愛人……然後任由嫉妒淹沒自己。
一個人的殘缺,臨水自視,本不顯眼。可惜從此就見不得別人圓滿。
嫉妒釀成了怨毒,她年輕時做了很多不義的事,無愧于妖女之名。
如今,又是如此。
那種反胃的心緒翻騰得最猛烈的時候,她甚至認真地想,無非就是一劍砍了蘇玉溪,再去浩然宗滅了謝明庭。
而男主不能死,但她完全可以斷了他的手腳,挖眼割舌,栽進花盆,擺在明月軒讓燕徽柔日日瞧着。
那小丫頭如此膽小,見到這種場面,哪裏還微笑得起來,恐怕會想吐還來不及呢。
江襲黛仰躺在床上,拿手背擋住眼睛,唇角微微彎起,不知道更像是哭還是一個笑。
她知道,假使這樣幹,燕徽柔更可能厭惡的人是自己。沒人喜歡一個殘忍的瘋子。
而且系統那東西也會攔着。
所以一切只能不甘地歸于平息。
江襲黛緩緩閉上眼睛,總想拽住些什麽,用手攥了一件衣裳。
她無意地扯過來,卻有一種熟悉溫煦的桂花香,籠罩在了她的鼻尖上。
江襲黛雙眸微睜,将那衣裳拿起來,繃緊了仔細撫摸着。
這是燕徽柔的那日穿過的睡裙,自從她走後,衣裳留在了瓊華殿的卧房,還未帶走。
薄白色的,很适合她,像是溫柔的月光織成的。
江襲黛翻了個身,把鼻尖與嘴吻埋入這片帶着她身上味道的織物,蹭着上面的紋路。
她幾乎快要把自己捂死,窒息的感覺從喉嚨處扼來,但是寧願痛苦也沒有放開,好像心裏就此好受了一些似的。
呼吸太過艱難。
良久,那一雙眼眸微紅,帶出來了些許淚光。
江襲黛終于脫力地松開那件衣裳,大口的空氣灌入肺腑,讓她的喘息聲在羅帳中顯得格外地重。
這幾日略顯憔悴的神采,終于如春風拂過後的花卉一樣,嬌媚許多。
她緩緩閉上眼,心想,不能再放任好感度繼續這麽掉下去了。
傍晚,江襲黛坐在二樓的窗邊,斂起衣裙,俯首看着燕徽柔的影子從模糊的天光裏走來。
“燕徽柔。”
待燕徽柔走近,她試着喚了一句。
樓底下的少女擡頭,“門主。有什麽事嗎?”
女人的指甲不知不覺陷入了窗沿,感覺到痛了,江襲黛才愣了一下,縮回手。
只是她面上并不顯得,只垂眸道:“如今沒有事,卻喚不得你了嗎?”
“名姓本是用來喚人的。”燕徽柔:“我的名字,門主當然可以随便喊。”
“本座明日要贈你一物,還是瀑布底下見。”
燕徽柔一時沒有吭聲。
江襲黛總感覺自個将手握在一處又顯得太刻意,她伸手撫上窗沿,索性放軟了靠在上頭,盡量輕松着語氣道:“燕徽柔?”
“那日本座是起遲了才……你還在怪這件事嗎?”
燕徽柔靜靜地看了她半晌,而後又一笑:“其實那天我也起遲了,怎麽會怪您。”
【滴!女主好感度-1】
“……”
還說沒怪,又在裝。
“只是,”燕徽柔想了想,有些為難地看着她:“門主,明日我興許得出一趟遠門,還不知道幾天能夠回來。”
江襲黛問:“你去何處?”
燕徽柔答:“浩然宗。”
“那邊是仙盟的地方。”
江襲黛望着她:“而你,是殺生門的人。”
“您擔心我被搶嗎?”燕徽柔擡着頭:“謝宗主是個好人,加上先前清虛派的事,只要我在她眼皮子底下,不會有事的。”
“是嗎。”江襲黛低下眼睫:“好人?”
她真是看誰都像好人。
燕徽柔攤開掌心,一塊佛桑花紅玉躺在裏頭:“何況,您可以放心。我若是有事,會及時摔玉。”
“……”
江襲黛才埋進塵埃裏的怨念,又被燕徽柔的話擦去了一點灰塵。
原來玉還戴着,沒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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