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玉蘭香膏

第五章 白玉蘭香膏

胡杏娘自中午回來,再沒有下地,家裏養着十幾只雞、一頭豬,還有菜園子,這些都是她的活。做好下午飯,打發五歲的寇芙去田裏,寇芙還小呢,看起來只有三歲差不多,走路颠一颠的,撲到俞婉腿上,仰着頭看她。

“我去喊我爹吃飯。”

俞婉在家裏從來不做活的,她爹慣着她,連豬草都不叫她打。胡杏娘自然不說什麽,反正她只做好自己那一部分,多出來的俞婉不做,自然有俞家興代勞,再者寇沖在這家裏同樣是個花錢沒什麽進益的存在。她管不着俞婉,俞家興自然也管不着兒子。

“那早去早回吧,把桶拿上,回來叫你爹帶桶水。”

她家的幾塊地是分開的,爹今天在忙活山腳下一塊,路上陸陸續續有人朝家裏趕,看見俞婉抱着寇芙,紛紛打招呼,“婉兒大好了?去喊你爹回家啊。”

“好像瘦了些,要好好吃飯,趕緊把身子補起來。”

“沒事了去嬸子家裏玩啊,小十兒念叨你呢。”

俞婉一一打招呼,覺得家鄉很是親切,有山有水,氣候得宜,雖然上輩子嫁人後吃得好住得好,最想念的還是在娘家無憂無慮的時光。

一天的功夫,山腳最大的一塊地就趕出來了,菜麻割倒之後還得再曬幾天才能打。俞婉真心覺得她爹厲害,走近一看,原來地裏有兩個人,一人割倒了一大片。

看見俞婉過來,天色也慢慢暗了,俞家興直起腰杆,很滿意今天的成果。再有兩天,家裏這幾塊地就能全部收拾出來了,他朝後招呼一聲,那邊埋頭苦幹的人不是寇沖是誰。

俞婉知道寇沖武功學得極好,又能識文斷字,但家裏的活他從來沒有幹過,将她爹一個人累得要死要活,她時長罵他都是拖油瓶長吃軟飯短的。寇沖氣得要死,卻從不反駁。上輩子他當上将軍之後,給她爹重新蓋了房子,置下一個莊子養老,還買了仆人伺候。

爹勸她跟寇沖好好相處,嫁人之後他也算個撐腰的,哪裏知道他們早就不死不休了。

上輩子爹對寇沖好,恐怕也是為她打算吧,偏偏她不清楚爹的苦心,有意無意将人得罪死了。

俞婉站在一邊看爹跟寇沖收拾東西,寇沖年紀雖小,比她爹還高,挺拔的個子強勁,腰杆極富彈性,四肢蘊含力量。人雖瘦,卻不幹,露出的手臂上肌肉在皮膚下滾動,微屈的指頭骨節突出,青筋縱橫,像一只即将跨入成年的幼獸。他臉上布滿汗水,被他随意一擦,有一滴懸在下巴上,襯得他紅唇秀目,極為出挑。

寇沖有一副非常出色的皮相,總能輕易給人極好的第一印象,雖然他不姓俞,俞家卻沒一個人說他不好的。就算俞羅衣,一邊附和俞婉說他壞話,一邊還不是經不住他的家世人才嫁給了他。

說起來,寇沖這個人不管對她怎麽樣,在俞家極為讨人喜歡,将她的親人都給籠絡了過去,包括她爹在內,真是叫人不爽。懷裏的寇芙不安分,看見哥哥就要抱抱,俞婉快摟不住她,吓唬道:“你再鬧,掉下去了把屁股摔成四瓣,變成個醜八怪,小花、阿狗兒他們就不跟你玩了。”

這小丫頭上輩子也跟她不對付,簡直就是寇沖的跟屁蟲,很招俞婉的嫌棄。想到寇芙死在了七歲那年,俞婉就悶悶的。當時寇沖已經去了邊境最混亂的安西衛從軍,有一次夷人聯合大食人南下侵犯,懷惠關吃了敗仗的消息傳來,俞婉正跟寇芙怄氣,随口吓唬她,哥哥被夷人打死了。

寇芙信以為真,跟幾個小夥伴離家出走,結果冬天路滑,掉在村外的冰窟窿裏凍死了。俞婉強自安慰自己寇芙的死跟她無關,可寇芙那張青白交加、毫無人氣的小臉卻一直晃在眼前,而寇沖充滿恨意的眼神也時常出現在夢中。

寇芙委委屈屈地癟嘴,“哥哥,哥哥抱。”

俞婉垂着眉眼,面無表情地将寇芙朝寇沖懷裏一塞,扭頭朝爹追去。寇沖慌忙接住妹妹,腳下一頓,追着俞婉而去。

五月中,正是漫山遍野大朵刺玫瑰開放的季節,如彤雲一般分布在大柴村,随處可見。俞婉剛開始挎着籃子采,後來幹脆背着背簍每天早出晚歸。而且她還發現了掌心蒼蘭花另一個用處,可以直接從花草中提取純淨物,只不過大概十斤玫瑰花才能凝聚成小拇指指甲蓋大小一滴玫瑰精油,是極為珍貴的精華。

這一滴雖然小,滴進水裏,卻能使半人高的一缸水散發出馥郁芬香的玫瑰花香味,好聞而不刺鼻,跟人工淬煉的提取物有天壤之別。有了這東西,她甚至可以提取出任何一種花草的精髓,制作成各種各樣的香膏、胭脂、水粉甚至入藥的吃食。

只是,現在沒錢,不說用量巨大的橄榄油、芝麻油之類,就是便宜的玉米油跟大豆油也買不起,還有裝香膏的小盒子,制作過程中所需要的各種器具。先前她制了最簡單的白玉蘭香膏,在裏面加了稀釋後的蒼蘭仙露,托三叔拿去賣,偏偏三叔剛入門,走街串巷都找不到多少客人,三盒香膏還好好躺在箱子底,怎麽帶出去的又怎麽帶回來了。

“婉兒啊,我看你這個是好東西啊,比你三嬸幾十文錢買得香膏還要好,只不過你這定價一吊錢實在太貴了。你說,我見的那些人哪有這閑錢,就是看着東西好,想買也買不起啊。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問的,依我說,你要不要少一點啊?二百文三百文也好啊,哪有一上來就要一吊的,一吊錢都夠好些人家半個月的嚼用了。”三叔擦着額頭的汗水,委婉勸道。

他本來也不打算跟小孩子胡鬧,俞婉找上他要賣香膏,俞家忠根本不信她一個鄉下小丫頭能做出什麽好東西,一看之下才發現比他賣的那些好,這才收起了敷衍的心思。

只不過生意實在不像他以為的那麽好做,你一個剛入門的,白眉赤臉地去賣東西,根本沒人搭理。陽康鎮就那麽大,早被其他貨郎瓜分了區域,不熟的人家根本不買你的東西。就算是有固定鋪面的脂粉行,也有穩定熟悉的進貨渠道,自己手上就這兩三盒,人家把價一壓,完全不給出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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