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湯川從不把那些問他消息“是真是假”的人放在眼裏,面對類似的疑惑,他永遠都是一句“我們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敷衍一般人綽綽有餘了,顯得理直氣壯又神秘莫測。

但不知道為什麽,面對沈頃哲,他心虛的要命。

對方的目光銳利如達摩克利斯之劍,像是要劈開他的腦袋,湯川有種被洞悉的錯覺,仿佛對方不是真的在問他,而是寬容的在給他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無論是這冷冽的低音炮,還是這看狗的眼神,都讓湯川如鲠在喉。

“那個我......我那邊還有事兒,不打擾二位了就,沈導,回頭有機會再聊。”他讪讪然後退,逃也似的離開。

沈頃哲橫目望着他離去的方向,黑沉沉的眼眸深處鋪陳一片冰雪的色澤。

晚宴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沈頃哲帶了些醉意坐在車裏,百般聊賴的翻動手機。

宋遲忽然給他分享了一條微博。

沈頃哲點開,發現發貼人是“娛記小湯”。

這條微博似乎是被買了推廣和熱搜,轉評贊的數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漲,沈頃哲皺眉,因為他發現微博的內容正是湯川在晚宴上同他添油加醋說的那些,裏面對盛臨意指名道新,節奏帶的很足。

一時間,“盛臨意出櫃”,“盛臨意私生活紊亂”等詞條霸占了熱搜前幾。

廣場被狂怒震驚的粉絲們屠了。

“我草,真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粉絲粉了個賣屁股的同性戀,好髒啊!”

“之前不是說是看病嗎?搞得我還淺淺的心疼了一下,現在看來真是白瞎了我的同情心。”

“滿嘴謊話,又蠢又壞,看什麽病啊別是看艾滋!”

“吐了,什麽時候打炮不好非要回歸舞臺前去??就這麽忍不住?”

“這誰還分得清盛臨意和發情的牲口啊!”

“早說醜零多作怪,隊友都是被他連累的你們還不信!”

“初初是給他擦屁股,還被黑子罵好多天了!”

“盛臨意滾出來磕頭道歉!!”

“盛臨意滾出NTG!!”

......

【Vernon Song】:“這事你知道麽?”

【philosophy】:“假的。”

【Vernon Song】:“這麽确定?”

【philosophy】:“他當時跟我在一起。”

【Vernon Song】:“卧槽?怎麽沒聽你提啊?”

【philosophy】:“提什麽?我又沒真跟他打一炮。”

【Vernon Song】:“嘶!”

【Vernon Song】:“那這妥妥是潑髒水啊,感覺NTG是想讓他背鍋再把他踢出去。”

【Vernon Song】:“可憐他生病住院還要被網暴,實參了”

【Vernon Song】:“我讓宋徊回頭去醫院瞧瞧他。”

【philosophy】:“你手頭有缺人的通告麽?”

【Vernon Song】:“?”

【Vernon Song】:“雲海是演藝經紀公司,沒有愛豆的項目。”

【philosophy】:“沒用的東西。”

【Vernon Song】:“我呸,沈頃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同情心适可而止。”

【Vernon Song】:“圈子裏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們這樣的人,你前腳給他資源後腳就能給你傳出桃色新聞,對你們倆都沒好處。”

沈頃哲沒再回消息。

-

鄰近出院,盛臨意去查了一下賬單,當得知這該死的經紀公司沒有給他交醫保以至于醫藥費全自費的時候,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的嗓子需要近半年的恢複期,近半年可能都沒辦法從事歌手的活動,真是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意寶,有你的快遞。”護士說。

“我的快遞?”盛臨意愣住。

他在這個世界統共不認得幾個人,也沒有網購,哪兒來的快遞?

“喏,給你剪刀。”護士體貼道。

“謝謝。”盛臨意點頭。

他拆開外包裝,發現裏面是個簡陋松垮的白色紙盒,表面遍布着奇怪的褐色污漬。

“什麽呀,臭烘烘的。”護士探頭道:“是什麽食品過期了嗎?”

盛臨意隐約覺得有些不太對。

“我不拆了。”他說:“扔了吧。”

“沒事,我幫你拆。”護士以為他嫌麻煩,另拿了一把裁紙刀劃開了紙盒,旋即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一只被開膛破肚的死老鼠橫陳在紙盒裏。

腐爛的內髒混着玻璃屑浸淫着凝固的血液,散發着惡臭,盛臨意的太陽穴跳了一下,二話不說沖上去連紙盒帶箱子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對不起,吓到你了。”他歉疚道。

“沒事。”小護士心有餘悸道:“為什麽會有人給你寄這些啊!”

“惡作劇吧。”盛臨意輕聲笑了笑,沒有多談。

折回病房,他點開微博,他的名字還挂在熱搜上。

各色謾罵詛咒層出不窮,黑子們還對他進行了人肉搜索,大數據時代,他的信息早就洩露的不成樣子,不然東西也不會寄到病房來。

他現在既沒有經紀人也沒有保镖助理,原本定好明天出院,被人蹲點就慘了。

盛臨意猶豫了片刻,給管床醫生打電話。

“您好,我想提前辦理出院。”

-

宋徊沒接電話,不知道是不是給培訓班上傷了,深更半夜的盛臨意也沒好意思電話轟炸他,獨自離開了明基醫院。

街道上空無一人,盛臨意一路暢通無阻,他心想這也算是跟黑子們打游擊戰了,玩兒的就是心跳。

兩旁的商店皆門戶緊閉,燈光忽明忽暗。

随着道路的延伸,盛臨意感覺自己仿佛在被無形的黑獸吞噬。

他有點想不到接下來的去處。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先不說道歉了他也沒有好果子吃,其次他也咽不下這口氣。

可不道歉,他能耗的過這群人嗎?輿論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冷風灌進喉嚨裏,他咳嗽了兩聲,心口漸漸發涼,無助。

“啪嗒”

背後傳來腳步聲,在空曠的巷陌間猶如魔鬼敲擊着鐮刃。

盛臨意悚然一驚。

他沒有回頭,只加快了步伐,背後的腳步聲也跟着加快了,急迫沉重到淩亂的地步,盛臨意心知不好,能這個點還蹲守的絕對也不是普通的黑粉,可這條路他仿佛走不到盡頭,也找不到出口,燈影化作曈曈鬼影,模糊了他的視線,冷汗從毛孔裏往外滲,浸透了衣衫,被風吹的森寒黏膩!

一雙手從側方冷不丁探出,輕而易舉的将他拖入黑暗,盛臨意張大了嘴,呼救卻被那只大手按了回去,淡淡的木質香調氤氲開來,裹挾着體溫翻騰彌漫,男人高大寬闊的身軀像一棵參天大樹,給他落下足夠的庇蔭。

盛臨意綿長的呼吸。

他的臉很小,男人的手又很大,整個手掌橫過他的臉龐,指尖幾可抵達他的眼角,觸着他的睫毛。

他的吐息很快在男人的手心裏凝結成濕漉漉的水汽,仿佛是從他身體裏榨出來的汁液,他慌亂的撲閃了兩下眼眸,鴉睫便如小扇子般在男人的指尖反複蹭着。

“別動。”男人說:“癢。”

盛臨意瞪大眼眸。

嗓音是熟悉的低音炮,沉沉然,帶着散漫和不耐煩,與黑暗共舞,不遠處的巷子口有兩個人影攢動,手裏都提着東西,倉皇急促的徘徊來去。

“人呢?剛剛還在。”

“啊啊啊氣死我了,枉我提前在這裏蹲了三天,我還說要親手劃花那個賤人的臉為初初報仇呢!!”

聽聲音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

沈頃哲單手舉起手機,放大倍數,照着那兩個人影拍了兩張特寫,便摟着盛臨意往巷子的另一端走。

盛臨意幾乎是被他裹在懷裏,亦步亦趨,單衣輕薄,微微潮濕,與男人的身軀磨蹭貼靠,猶如無物,盛臨意的目光游離,那肌肉塊壘的輪廓在腦海中勾畫形成,線條赤裸直白,帶着野性。

衣服最終被不知道誰的體溫捂幹。

一輛奧迪A4停在巷子的另一端,二人坐進去,沈頃哲在駕駛座上開啓四面的擋板,淡聲道:“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盛臨意在後座懵了許久,才慢吞吞的“哦”了一聲。

車內的燈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那些茫然、脆弱的情緒一覽無遺,大大的眼睛澄澈而水色潋滟,像受了驚的九色鹿。

沈頃哲從後視鏡裏端詳着他,越發覺得自己連夜驅車趕來的行徑堪稱壯舉。

他男朋友要害他,自己卻要救他,還這麽及時,猶如神兵天降。

這小子應該感動的說不出話來,恨不能以身相許了吧?

男人多少有些膨脹,挑眉道:“啞巴了?”

“不是......”盛臨意颦着眉,他掩唇輕輕咳嗽了兩聲,十分費解道:“我就在想你為什麽會開這種車。”

沈頃哲:“?”

這車怎麽了?

難道車裏有味道?還是于照扔了什麽不該扔的東西在裏面......

“為什麽開”

“好像有點太便宜了,當導演其實不賺錢是嗎?”盛臨意擔憂又不乏疑惑的說:“就跟我們愛豆一樣,白白辛苦......”

沈頃哲:“.....,.”

他的關注點永遠這麽清奇。

“這是我經紀人的車。”沈頃哲竭力克制道:“我開自己的車是不要命了嗎?”

“有道理。”盛臨意怔了怔,上揚的唇流露出幾分凄清苦澀,“跟我沾上關系不好。”

沈頃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車後背忽然被人扒拉了一下,盛臨意傾身湊過來道:“我本來以為是宋徊讓你來的呢。”

溫熱的呼吸輕柔的撲灑在脖子上,耳周,鬓角......像神鳥的羽翼拂過。

封閉的空間裏,屬于對方的氣息變得濃烈,像是洗衣液或是洗發水的留香,有薰衣草與小豆蔻。

沈頃哲的思緒被延誤,等覺察到那語言的陷阱已經晚了,他側首想辯駁,正對上青年湊的極近的臉孔。

白皙的鼻尖幾乎蹭上自己的鼻尖,呼吸也在這一刻交融。

那張臉沒有一點瑕疵,彎彎的眼中含了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的眼睫濃密非常,眼角有一顆淡淡的不甚明顯的小痣,被笑意沾染上了嫣色。

他怎麽這時候還笑得出來呢?

沈頃哲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下移,凝在他柔嫩輕啓的唇角。

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跡。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指收緊。

“是宋徊讓我來的。”他嗓音微啞,清了清才又說:“他的車在維護,所以我......”

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盛臨意冷不丁的伸手,微涼的指尖觸在自己的鼻梁上。

像玉一樣的質感。

青年的表情很專注,仿若在描繪自己面容的輪廓,細致且珍重。

沈頃哲有一種錯覺,他對待情人也不過深情至此。

蹭拭了兩下,盛臨意被自己逗笑了。

“還以為是髒東西呢。”他自言自語,爛漫道:“原來是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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