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李奉恕看着眼前的兩千人。
獵獵的火在風中狂舞,光和影漫天滿地對峙,每個人眼睛都映出灼灼的瘋的光。
他們在看攝政王。
李奉恕下馬,兩步走上前,一抱拳:“我李家,對不住諸位了!”
上十二衛的兒郎們齊齊立正抱拳:“殿下言重!”
李奉恕端正的嗓音在黑色的夜空中回蕩,撞擊着冷冷的寒風,恍然如洪鐘響徹:“諸位,可知上十二衛緣起為何?”
黑甲長槍黑鬥篷的攝政王大聲道:“當年太祖為吳王時,設十七侍衛親軍,跟着太祖出生入死,成為太祖手中披荊斬棘的刀,大殺四方的矛!當年侍衛親軍浴血奮戰,保衛了大晏帝國的降生!太祖曾言,十七衛英魂不散,永守大晏,因此執掌大寶之後,創立了上十二衛,只為尋回當年馳騁沙場的國之重器,永遠銘記當年的忠義,守衛帝國,再無災劫。然而這許多年下來,我李家背忘誓言,忘了太祖的殷殷期望,辜負諸位兄弟一腔熱血!我李奉恕,慚愧至極!”
忽然有人哽咽一下。戰旗劈啪作響,四周只聽攝政王的話。
四下內侍手腳麻利擡上酒,李奉恕舉起酒碗:“如今國有難,李奉恕厚顏請求諸位,再次守衛大晏,救國救民。我李家絕不再忘恩義,違誓之日,氣數将近之時!這美酒,敬太祖,敬當年的十七衛親軍,只盼他們在天有靈看着,看着我們!”
兩千人齊聲喝:“敬太祖,敬十七衛!”
所有人倒酒祭奠,濃烈的酒氣卷着風撲了出去。李奉恕上馬,大笑:“此役過後,該讨的讨,該要的要,絕不虧欠諸位!酒先不着急喝,待孤與諸位凱旋,痛飲三日!”
兩千人的怒吼在上空回旋:“殺!”
從剛才起,炮聲轟隆,仿佛天罰之雷。諸位大臣站在皇極殿,就像平常的一天,上朝,殿議。四周點着蠟燭,燈火通明。炮彈一砸,燈火便齊齊一抖,瑟縮地害怕。
小皇帝倒真面無懼色。他聽着炮聲,看着大門往外的夜色出神。富太監以為他是吓愣了,低聲道:“陛下莫慌,攝政王武功蓋世,必定能驅逐胡虜,保得京城平安。”
小皇帝看他一眼:“咦,你怎麽知道叔叔武功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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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太監道:“殿下力拔千斤,先帝在的時候說,奉恕真乃太祖之嗣。殿下和太祖爺爺一樣力大無比無人能及。”
小皇帝心裏一動,輕聲道:“現在太祖爺爺和太宗爺爺也在看嗎?”
富太監柔聲道:“在看。”
小皇帝道:“他們知道現在的困境嗎?”
富太監嘆道:“當然知道。”
小皇帝道:“他們會顯靈嗎?”
富太監道:“所以現在有魯王呀。”
黃臺吉親率四萬打德勝門。太宗當年修京城城牆修得好,炮轟了半天沒轟開,但也岌岌可危。周烈分析一下,北面右安門有甕城,當務之急是南面德勝門。于是分兵兩路,五千死守右安門,一萬五馳援德勝門。東西兵馬司情況并不比京營好,能用的人寥寥不到一萬。除了鎮守治安的人手,能上城牆的就七千人。
德勝門一萬九,右安門八千。據探馬消息,最近的宣府總兵侯時榕領了诏命已經在路上,最快明天晌午到達。只要堅持死守,等到援軍。
黃臺吉本身炮火怕是不夠,轟了一陣沒轟開,直接強行登城。京營和兵馬司的人在城牆上死守,滾燙的瀝青煤油開水往下潑,劈頭開臉下來人都沒皮了。女真人悍不畏死,前一個血肉模糊掉下去,後一個撲上來。
女真人往前推雲梯,周烈猙獰一笑:“難為他們有雲梯!”
雲梯一旦接近城牆一切都晚了。周烈點了一千人,沖出城門和女真短兵相接。建州女真抓了不少漢人,或搶或偷或勾結通敵漢人弄到了铳和炮。但他們的技術跟不上,既不能制造更不能保養維修,因此女真火器利用率很低。太祖倒是規定晏軍十之二必會火器。但連年軍政廢弛,能打的铳沒有多少。因此兩方一對接,全成了肉搏。
周烈左砍右殺,戰馬肚子被搠了一槍,長嘶一聲倒地。周烈就地一滾,兜頭罩臉十數把刀。周烈橫槍一格,胳膊上的肌肉隆起,生擋住了十幾個人的刀砍。
周烈苦戰,嘴裏眼中都噴了血,到處都是血腥味,哪裏都是血紅色。他右手開始發抖,力量到達極限的征兆。他心中火起,難道自己竟是這般不中用!他的長槍卡進了一個什麽人的骨頭,拔不出來,他暴喝一聲,索性掄着那人當錘頭砸倒一片。
燒雲梯!
他心裏起急,去燒雲梯的人呢?死了?
他抽風箱一般喘氣帶出來的人不夠,可他真的沒有餘地!
忽然虜軍喊了一句什麽,夜色中沖出墨色的光,流星一般砸進人群。不仔細看難以分辨,所以那些人簡直像憑空飛起,巨大的力量在人群裏橫沖直撞!
周烈似乎明白那是誰,竭盡全力喊了一聲:“燒雲梯!”
黑影頓了一下,一路沖殺過來,直奔雲梯。虜軍驚濤一般湧向他,困得他寸步難行。周烈背上挨了一刀,他甚至顧不上疼,在地上摸索晏軍的屍體,拽下七八個油壺,全力投擲上雲梯,正在雲梯半腰,雲梯上下的虜軍全都夠不着。周烈一路殺過去,拔铳要打油壺,卻發現铳裏的火藥已經被打過,現裝來不及了。
他左支右绌地被虜軍圍殺,心裏憤怒,這要是德铳就好了!
李奉恕的長槍左右舞得銅牆鐵壁一般,一路踏着屍體奔過來,拔铳照着油壺打。油壺裏是猛火油,助燃再好不過。一個一炸,接連七八個都炸開。雲梯大部分是木頭,燒起來摧枯拉朽。
李奉恕殺到周烈身邊,周烈翻身上馬,兩人一馬沖回城門。城牆上鳴金,剩下沒死的晏軍往城門集合,從小門裏殺出一隊人,掩護着他們且戰且退至進了德勝門。
虜軍蜂擁去頂門,到底沒頂開。
黃臺吉此次本是輕兵簡裝一路急行軍,辎重帶的并不多。雲梯就一架,攻城錘壓根沒有——他是議和來的!沈陽的饑荒已經等不了,努爾哈濟占領撫順清河之後取消了互市,他認為沒有大晏金人自然也能活。努爾哈濟死了,沈陽一匹絹布也一百五十兩了。氣溫不斷降低,遼東大雪封山的時間越來越久,不光糧食顆粒無收,打獵也不能為繼。沒有吃的沒法活,遼地漢民造反,遼民也不安分了。黃臺吉比他父親更精于政事講求實效一直在巴望着議和,與方建書信來往:一切都可以談,他甚至跟方建說過,哪怕不要金子,只要開了互市。
方建只跟他打哈哈,大晏對他的請求從來沒有回信。
晏朝為什麽就是不議和?
黃臺吉可能真的不知道。哪怕他把皇帝或者攝政王抓了,打進北京,大晏,也不能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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