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百金

一百金

一番折騰後，兩人重新回到客棧，交換查到的線索。

裴璟去了謝府的書房，用複刻術複制了一份資料，包括戶籍、賬本、婚書.....

“謝老爺名喚謝勇，今年不過而立之年，來自潭州的一處小鎮，家中原本是務農的，十年前來到這主城經營了一家酒樓，生意如日中天，在三年前娶了潭州太守的嫡女，文淑寧。”

聽起來和酒樓小二說得差不多。

“書房裏的東西也無甚異樣，只有賬本裏的這處，有些奇怪。”

裴璟在賬本中指了一處。

“這酒樓每月的奴仆支出竟如此多？”寶月驚訝地翻看賬本中收入支出。

“你那邊查到什麽？”裴璟詢問寶月這邊跟着文淑寧後的情況。

寶月将看到的依次道來，包括文淑寧呆滞的目光、滿屋子的佛像和一直重複的那句話。

“她一直重複着一句話：”

“願夫君萬事順遂。”

一切事情在合情中又透露着不合理，每一條線索背後似乎都在隐藏着一些問題。

“還有一點是我剛剛想到的，那十座金山佛像裏，沒有月老像。”寶月繼續說着自己的疑惑，“這姻緣寺不是他們情意的起始嗎，文淑寧卻唯獨沒有将月老像放在房中，難道是城中姻緣寺已有供奉，她便不再多放。”

寶月想起那一屋子帶着詭異的佛像，內心又顫抖了一下：“如此看來，這一段被潭州人們口口相傳的美事，遠比看起來的有故事。”

如今，已有的線索就這些了，謝府和酒樓也沒有明顯的異樣，請願鈴也并未再響起過，下一步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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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沉吟片刻，道：“不如去事情的起點看看。”

“你是說姻緣寺？”

裴璟颔首：“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姻緣寺也已關門，我們明日早上去。”

“好。”

*

寶月到入睡時，都在想這事。

腦中時而劃過謝勇憨厚的臉，時而劃過文淑寧呆滞的眼神，時而劃過那十座佛像。

光怪陸離間，她又被拉回了前世的那場火海，受了致命一劍的她仰面躺在地面上，看着宮殿屋頂的華麗花紋，在眼前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歸于黑暗......

裴璟早上看見寶月時，就瞧着她眼底下的烏青。

“沒睡好？”

“嗯。”寶月半眯着眼，晃着腦袋昏昏欲睡，卻還不忘拿出藥膏遞給裴璟，将自己的手腕遞過去。

裴璟微微撩開她的衣袖，取了點藥膏塗抹在傷口處。

面前少年的臉與夢中的臉逐漸重合，只不過如今的裴璟少了些戾氣，多了些耐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對少年不一樣的認知，寶月脫口而問：“裴璟，你會殺我嗎？”

“怎麽，你做錯什麽事情了？”裴璟似乎已經習慣了寶月有時的語出驚人，頭都沒擡地回答她。

若她沒做錯什麽，但如果......如果她的家人做錯什麽了呢？

但她也不想問了，畢竟前世的結局擺在那裏，帝都被冠上罪名，無一幸免。

裴璟上完藥，擡頭，就看見寶月一副恹恹的模樣靠在自己的臂彎裏。

像一只幼貓，窩成一團，還會時不時撓你一下，總是讓人忍不住去摸一摸她的頭。

等裴璟反應以來時，他的手已經快要碰到她的腦袋。

他頓住，手心一轉，轉而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走，去姻緣寺瞧瞧。”

兩人詢問酒樓的小二，他們老爺去的哪一座姻緣寺。

“就是潭州最大的姻緣寺，小姐公子一直往南邊走就可以看到。”

清晨的潭州也十分熱鬧，許多都朝着潭州南邊走去，一部分是本地的，一部分是從別的地方趕來的，特意在清晨來這姻緣寺求姻緣。

這座姻緣寺坐落在潭州最南邊的山上，需要走八百八十一階石階，才能到達這傳聞中的姻緣寺。

剛踏入這姻緣寺，寶月就知道這所姻緣寺與別的姻緣寺不同了。如今求姻緣多是求月老，而眼前的這座姻緣寺中，擺放着一座赤腳踩蓮葉的神女像，神女閉着眼睛，手持蓮花，身着飄逸的白色長裙，遠而望之，真似天女降臨。

旁邊有一石碑，刻着該神女的名字：芙蓮。

從未聽說過的神名。

兩人在前院逛了一圈，卻也沒發現什麽特別的。

姻緣寺的門後，坐着一位撐着腦袋昏昏欲睡的小和尚，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本功德冊。

寶月走到桌子跟前，輕巧地翻看功德冊。

這本功德冊上記錄了這所姻緣寺這幾年收到的捐贈。

往前翻，意料之內，看見了一年前謝勇留下的一筆捐贈。

這數額，怕是抵得上這裏的半座寺廟了。

寶月招招手讓裴璟過來，給他看冊上這一處。

裴璟懂了她的意思。

犯困的小和尚感覺自己的肩頭被拍了幾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見着一個天仙般的少女看着他。

“小師父，我想捐錢。”

捐......捐錢！小和尚擦了擦嘴角因偷睡留下的口水，連忙道：“施主準備捐多少？”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兩銀子嗎？您在功德冊上登記一下。”小和尚在這姻緣寺呆久了，一百兩銀子還是經常遇到。

少女搖搖頭，道：“一百金。”

砰！

小和尚一激動，站起來的時候被凳子絆住，一屁股摔在地上。

寶月連忙去扶他。

小和尚慌張的擺擺手，自己靈活地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灰塵，道：“施主這捐贈着實有些.....出乎意料，不如移步去後院，與我們住持聊一聊。”

寶月欣然答應，讓他帶路。

去後院的路上，小和尚有些好奇地問她為何來這姻緣寺，畢竟她看上去渾身都是名貴之物，這樣的人，還會愁姻緣嗎？

許是戳到她的傷心事了，寶月清澈的眼中染上淚光：“不敢瞞小師父，我家中從商，雖有些小錢，但在那些官宦人家中卻不值一提，而我的心上人又恰好是那大官的嫡子，他父母就不準我們在一起。我聽說這潭州姻緣寺靈驗得很，就讓我兄長帶我來試試，希望神女能夠保佑我和心上人終得圓滿。”

裴璟看着她将這愛情故事說得天花亂墜，中間還時不時抹一把壓根不存在的眼淚。

那小和尚倒是完全信了，聽得眼眶微紅，安慰寶月：“施主你一定能夠得償所願的！”

“嗯！”

後院比想象中大，是前院的三倍有餘，但卻安靜得可怕，整個後院只有幾個小和尚掃落葉的聲音。

小和尚帶着他們走到後院的一處房前，敲了敲門，一聲蒼老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何事？”

“住持，這邊有位小姐要捐贈。”小和尚頓了頓，補充道：“一百金。”

聽到一百金，住持似乎也沒有驚訝，依舊是原來的語氣，道：“讓她進來。”

小和尚替寶月打開門，卻攔住了想要一同進去的裴璟：“我們住持的規定，只能求緣之人才能進去。”

裴璟不悅地皺起眉。

“沒事的哥哥。”寶月在裴璟開口之前搶先說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和住持聊幾句就出來了。”

但這姻緣寺實在是有些奇怪，他感受不到一絲仙力、妖力、魔力的波動，這反而讓他更加小心翼翼，他并不想寶月一個人進去，萬一.....

但寶月堅持要進去，看向他的眼神告訴他：這也許是突破這件事的最佳時機。

裴璟終究還是在她堅定的眼神中敗下陣，叮囑的話到嘴邊只剩下一句：“有事叫我。”

寶月颔首。

門在兩人之間緩緩關上。

房間裏就剩下她和那位住持，偌大的房間裏，顯得她的呼吸聲都特別明顯。

她繞過房間內遮擋的屏風，住持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視線中。

這住持盤膝端坐在蒲團上，看起來是已過耄耋之年，蒼老的面容上滿是皺紋，唯獨看向她眼睛極為有神。

“施主請坐。”

寶月在他一側的蒲團上盤膝坐下，滿臉困惑地問他：“住持特意t讓我過來，是我捐贈一事有問題嗎？”

“施主願意為姻緣寺捐贈百金，是我們的福氣。”

“那還有什麽問題嗎？”

“施主是在情字一事上有不順嗎？”

寶月将她和小和尚說的故事，再和這住持講了一遍。

住持聽完，摸着長長的白胡子思索了片刻，道：“施主真的如此喜歡那個心上人。”

“自然，嫁給他乃是我此生的夙願，若能實現，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

看見寶月滿臉的情深似海，住持滿意地點點頭：“施主這般情意實在是感人肺腑，老身聽了是潸然淚下，觸動極深，若是芙蓮神女知道了，必然也會被施主感動的。”

終于等到這老家夥進入正題了。

寶月愁容滿面，順着住持的話道：“若是神女能滿足我的心願，我定是會一生侍奉神女。”

“施主有這番心思，也不枉老身與你見上的這一面。今日也算是與施主有緣，老身也願意告訴你一事。老身侍奉這芙蓮神女已有近六十年，時而能通天意，與芙蓮神女說上一兩句話，只不過需要施主奉獻出一點東西，我才能帶着施主一同去向天宮，請求神女圓你心願。”

“可真有機會面見神女？”

“正是，不但如此，神女必會為你情路指明方向。”

寶月趕緊站起身，作揖，道：“還請住持告知于我該如何做，才能面見神女。”

“此事也極為簡單，每逢十五的晚上，施主只要帶着十名下人來到此處，将人交給我，即可。”

“能否問問，住持要這十人何用？”寶月看起來有些猶豫。

住持一聽，便有些惱怒：“這是神女的要求，至于有什麽用，不是你我這等凡人所能妄加揣測的！”

“住持息怒，不就區區幾個下人，我必會帶來此處，還望住持能夠讓我見上神女一面。”

住持這才收回了惱怒的臉色：“明日就是十五了，施主要做什麽，應該都清楚了吧。”

“自然。”

“那施主就請回吧。”

說完，住持閉上了眼睛，一副入定的模樣。

寶月打開門離開房間。

“如何？”見寶月出來，裴璟立馬上前問她。

“還需要确認一件事情。”

下山後，寶月直奔謝府，潛進了文淑寧的房間。

正好無人。

她帶着裴璟熟門熟路地走進那個擺滿佛像的側室。

許是心境有了變化，她今日看這些佛像也不害怕了。

她來的目标，就是那貢臺上的木盒。

木盒上并沒有鎖，寶月輕而易舉地打開了。

果真。

是一串手鏈。

和昨日晚上見到的男人手腕上，一樣的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