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封禹來信

蔣梧闕到的時候, 李驕和張知府已經等在宴席旁, 阿嵘不喜歡這種場合, 索性找個借口推辭沒來。

張知府正跟李驕聊的火熱,餘光瞧見門外的蔣梧闕,忙起身将人親熱的迎了進來。三人落座, 張知府拍手示意下人端熱菜。

張知府提着酒壺親自起身, 弓腰給蔣梧闕和李驕分別倒了酒, 谄媚的提議道:“光吃飯喝酒太過于枯燥乏味,不如請樂師舞者上來助興?”

李驕最愛享受, 自然沒有異議。兩人将目光一同看向蔣梧闕,“殿下覺得如何?”

蔣梧闕伸手端起酒盞放到鼻尖前輕嗅,滿意的微眯眼睛深吸一口氣, 松口說道:“美酒自然當配美人。”

張知府提着的心頓時放下一半, 滿臉笑意的轉頭讓美人們進來。

随着清淺的腳步聲,六七個薄衫赤腳的男子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為首的一個身着紅衣,纖瘦腳腕上系着的銀鈴随他腳步走動輕輕晃動響起。

幾人在堂屋中央鋪着的牡丹形狀的毛毯上站定,朝着坐在主位上的蔣梧闕垂眸屈膝福了一禮。

蔣梧闕眼裏閃過一抹興味, 輕抿手中美酒。

清幽琴聲率先響起,竹笛簫聲随之跟上。毛毯上的美人随着音樂輕點腳尖踏着拍子翩翩舞動而起, 細腰輕緩扭動, 身上薄紗半遮半掩, 顯得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誘人,腳尖跳躍, 鈴铛聲或急或緩,随着漸漸高昂的琴聲,舞者動作越發妩媚,姿勢更為妖嬈。

“殿下,為首的是小兒張若。”張知府看蔣梧闕沉迷舞樂之中,恰到好處的提起領舞者是誰,暗示蔣梧闕若是有興趣,完全可以跟她說。

蔣梧闕微微挑眉,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

一曲舞畢,張若披上銀紅色大氅緩緩過來,柔柔的朝蔣梧闕行了一禮,聲音清甜,“見過殿下。”

李驕最愛美酒,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那分量不多的一壺酒幾乎被她飲完,張知府立馬催人再提兩壺過來。

十五守在外面,看見下人取酒的時候緊跟其後,在其選定放了藥的酒壺後,從後面擡手将她打暈。

十五換上下人的衣服,将本來酒壺裏的毒酒和自己帶來的酒相換,這才皺眉走出去。

虧得張知府心裏發虛,連十五的臉都沒看就把酒接了過去。

趁着蔣梧闕看向張若的空隙,張知府幾乎是抖着手按了一把壺蓋上微不可見的凸出按鈕,給蔣梧闕把空了的酒盞倒滿。

蔣梧闕掃了一眼張若,覺得他身上屬于男子的脂粉味太重,像個柔軟無骨需要攀附別人而活的菟絲花,不像封禹,韌勁十足。

張知府擡手摸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端起面前酒盞,對張若說道:“快敬殿下一杯。”

張若聽話的端起酒杯,輕撩眼尾看向蔣梧闕,試探性的喚道:“殿下?”

蔣梧闕似笑非笑的端起手邊的那杯酒,眼睛看向張知府,酒杯抵在嘴邊就是不喝。

張知府後背冷汗淋淋,蔣梧闕在她臉上笑意幾乎繃不住的時候,才勾唇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場接風宴李驕喝的甚至滿足,直到第二天被阿嵘擡手砸門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睜開眼。

“做什麽!”李驕滿身酒氣混雜着沒睡醒的起床氣,拉着臉皺緊眉,從裏面把門打開,“一大早上你叫魂呢?”

阿嵘臉色很是難看,冷聲說道:“殿下出事了。”

“什麽?”李驕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整個人瞬間吓醒,“殿下出什麽事了?”

十五今天早上敲門發現屋裏沒動靜,立馬撞門闖了進去,這才發現蔣梧闕早已失去意識昏睡不醒。

八殿下昏睡并非小事,十五邊讓人去喚大夫,邊派人通知三位大人。

阿嵘離李驕最近,瞧見下人在她門前焦慮的徘徊,走過來一問才知道這位也叫不醒,她這才用力拍門,準備屋裏若是再無動靜,她就要擡腳踹門了。

如今李驕好好的,唯獨蔣梧闕出了事。阿嵘神色嚴肅,質問道:“殿下昨日與你們一同飲酒,為何偏偏就她一人出事,而你和張知府都沒事?”

李驕臉色發白,聞言怒吼回去,“這事我怎麽知道?難不成是我下毒謀害殿下?”

“殿下出事,你我都逃脫不了幹系!”李驕快步從屋裏扯出一件外衣,邊往蔣梧闕的屋子趕去邊道:“當務之急是殿下沒事最好。”

兩人來的時候大夫剛好進門,提着藥箱上前給躺在床上的蔣梧闕把脈。

李驕和阿嵘面色着急,張知府更是帶着哭腔說道:“昨個喝酒時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出了這種事?”

“你還敢說!”阿嵘下颚緊繃,側身伸手一把提起張知府的衣襟,讓她腳尖着地,“殿下若是有事,聖上必要你張家陪葬!”

殺伐之人的戾氣在阿嵘臉上盡顯,張知府被吓的全身發抖,被放開時小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李驕滿臉不耐的看着兩人,正欲發作就見大夫收回了給蔣梧闕把脈的手。

大夫見幾位衣着不凡的大人神色擔憂的湊過來,便知道床上的這位怕是個大人物,可不管如何,她是一個大夫,能說的只有病情,“是中毒。”

屋內衆人頓時一驚,十五面色嚴肅,左手搭在腰間佩劍上,揚聲吩咐早已守在門外的衆侍衛,“封鎖張府,全面搜查下毒之人!”

張知府剛想問十五這是什麽意思,就被她一身的寒氣吓的退了回去。

十五手指握緊劍柄,冷聲說道:“張大人,您最好還是讓府裏衆人配合搜查,否則莫要怪我不客氣。”

李驕面如菜色,在十五下令的同時撲到大夫身前握緊她的手,聲音發顫的說道:“大夫你快想辦法解毒啊!”

大夫搖頭,“我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這種毒,衆位大人還是另請高明的好。”

大夫走前回頭瞧了眼床上面色正常如熟睡中的女人,皺眉說道:“我勸你們別耽誤時間,否則她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事發突然,李驕趕緊讓人快馬揚鞭先行一步,将八殿下中毒的事告訴陛下。随後不敢再耽擱,着人把蔣梧闕小心翼翼的擡到馬車上,開始日夜兼程趕路回京。

臨走前十五派人守在張府,等張知府給一個交代。

蔣锟鈞收到李驕來信的時候,正在禦書房和太女議事,突然看到信上說蔣梧闕身中奇毒昏迷不醒甚至有性命之憂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她緩緩起身,讓禦書房裏的衆人退下,唯獨留下蔣梧雍。

蔣锟鈞走到太女面前,将手中的信甩到她臉上,緊接着擡手揚起一巴掌抽了過去,厲聲問道:“老八這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太女被這突然的一巴掌打的發懵,等看清信上內容之後,立馬跪下來說道:“母皇冤枉啊,這事怎麽可能是孩兒做的!”

“朕是怎麽告訴你的?”蔣锟鈞擡腿踢了蔣梧雍一腳,用了五分的力氣,咬牙怒道:“朕是不是說過老八是朕的女兒?朕可曾讓你對她動手?”

太女縮着肩膀不敢反駁,前面那句皇上是說過,可後半句自己卻從未沒聽到過。

如果蔣锟鈞真拿老八當個親女兒,那天定然不會說出這種模棱兩可默許她動手的話。

她這分明是嫌棄蔣梧雍選錯了下手的人,是覺得太女對自家姐妹用的手段太狠,剛才突如其來的憤怒不過是聯想到太女是否也會對自己如此而已。

“那可是你妹妹啊!”蔣锟鈞說不出心中憤怒多還是失望多,彎腰看着太女的眼睛,“若是有機會,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留情的對朕下死手?”

蔣梧雍搖頭,立馬跪趴在地上,額頭抵着冰涼的地板,帶着哭腔說道:“孩兒不敢,孩兒怎麽可能會對自己的娘動手!”

“娘您要是不相信女兒,那今天大可以殺了女兒為老八主持公道。”蔣梧雍大聲哀嚎,“這事不管是不是我幹的,現在只要能平息您的怒火,都算在我頭上也沒事。”

蔣梧雍的話讓蔣锟鈞想起太女之所以會這麽做,其中不乏自己的默許和縱容。

蔣锟鈞往龍椅那走,腳下一個踉跄,多虧手撐在旁邊的龍案上才穩住身體,緩緩坐下。

蔣梧雍跪在後面,見蔣锟鈞身形不穩,立馬做出伸手要扶她的動作。

蔣锟鈞見太女對自己擔憂的神色不似做僞,這才慢慢吐出一口濁氣,緩聲說道:“堂堂一位皇女竟在張府中毒,張家逃脫不了幹系……你是老八的皇姐,平日裏和她素來不合,如今她出了這事你需要避嫌,這事就由朕來處理,你別摻和了。”

太女一聽這話瞬間明白皇上發過火這事就算過去了,頓時乖順的說道:“女兒一切都聽娘的。”

蔣锟鈞疲憊的擡手掐了掐太陽穴,啞聲吩咐殿中省進來,“讓宮中的奉禦全去八王府侯着,能帶去的解□□物全都帶去,再名貴都不必過來跟朕說。還有這事先別讓君後知道,免得他擔心多想。”

等殿中省退下後,蔣锟鈞才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太女,皺眉道:“還跪着作甚?”

蔣梧雍立馬一骨碌的爬起來,縮着脖子站在蔣锟鈞面前。

“朕有事吩咐你私底下去做,”蔣锟鈞眼神微眯,若有所思,“派人把老八中毒的事情不着痕跡的透露到邊疆,讓人盯着封家母子的舉動。”

她倒要看看,沒有聖旨,在邊疆手握重權的封老,在得知老八出事後,會怎麽做,封禹這個少将軍,又會怎麽做。

蔣锟鈞是要用這個消息試探,在封家母子心底,是她這個皇上的聖旨重要,還是蔣梧闕的命重要。

蔣梧雍立馬應了聲明白,低眉順眼的出了禦書房。

蔣锟鈞起初扇的那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氣,蔣梧雍現在半張臉都腫着,但這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聽聞自家殿下回府,十一滿心歡喜的神色還沒顯在臉上,就收到了蔣梧闕中毒的噩耗,差點眼前一黑暈過去。

走時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今回來卻是被十五背進來的。十一眼眶通紅,忍着哭意讓人去請等候在府裏的幾位奉禦過來把脈。

三人輪流檢查,方法不同結果卻是一致——蔣梧闕身中奇毒昏睡不醒。

蔣锟鈞看着跪在身前的三位奉禦,皺眉冷聲說道:“不管用什麽辦法,朕要八殿下醒過來!”

面對從未見過的奇毒,三位奉禦暫時束手無策,準備回尚藥局和衆位同行商量醫治的法子。

蔣梧闕回京的第二天,晉老攜衆位大臣,要求查明下毒謀害皇女之人。

張知府在做這事的時候就早已準備好了說辭,就等着京中太女派人來的時候細細說明。門客給她想的法子就說是府中下人喜歡張若,卻發現張知府有意把兒子送給蔣梧闕,沖動之下竟對八殿下用毒。

到時候皇上生氣,她把那下人交出來做個替死鬼就好。

這話張知府在心裏已經反複練習多遍,幾乎能做到面不改色聲音平靜的說出來。

京中派人來的時候,張知府知道到自己表演的時候了,可惜她才剛張口,騎在馬上的金甲侍衛就伸手拔出腰間的刀——

張知府瞬間人頭落地,沒有任何出聲解釋的機會。

“張知府謀害皇女,就地正法。張家衆人,無論男女,皆處死!”

張知府直到死都沒想到,來者不是太女的人,而是皇上手下的金甲侍衛,奉的雖是查案的皇命,做的卻是滅口的事。

三位奉禦商量兩天兩夜,才拿出一個主意,說想試着把蔣梧闕全身的毒引到腿上,“這個法子雖說能勉強保住殿下一命,可日後,八殿下怕是難以像常人那般直立行走。”

蔣锟鈞聽完這話沉默許久,終是點頭同意,幽幽嘆息,“能活着就好。”

八王府內,十五站在廊下,背後是緊閉的房門。三位奉禦正在屋裏給已經昏睡半個月的蔣梧闕解毒。

圓門處走來一個灰衣小厮,腳步飛快,瞬間來到十五面前,壓低聲音說道:“東宮派人送出去的信,已經攔下來了。”

來者名叫十八,是隐于街中收集消息的暗衛,平日裏笑起來會有一對兒酒窩和半顆虎牙,可現在她卻是神色嚴肅,眉頭擔憂的皺緊,看向十五身後的門,問道:“殿下何時能醒?”

“大概還要五天。”十五想起什麽,扭頭問十八,“邊疆可有信件寄來?”

蔣梧闕臨走前,把八王府私底下傳信的法子教給封禹。如今她們從邊疆離開至少已經兩個月,封少将軍不該一封信都沒給殿下寄來。

十八剛才光想着正事倒把這個忘了,她忙從懷裏掏出一截比小拇指還要細上一圈的小竹筒,遞給十五,皺眉問道:“今個早上新攔下來的,這是誰寄的?”

十五打開竹筒,倒出裏面的信,展開掃了一眼,勾唇說道:“未來主君寄的。”

十八眼睛瞪大,心道十五不愧是殿下身邊最親近的人,連主君的信都敢看。

封少将軍當真附和他清冷寡言的性子,連寫在信上的話都精簡的很,只問了殿下可否到了,此外并未多提一句別的。

十五心想,這信晚上要是讀給殿下聽,她怕是能活活氣醒。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蔣梧闕:我夫郎不懂浪漫

封禹:……寫信就夠浪漫了啊

蔣梧闕:_(:зゝ∠)_

大家放心,絕對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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