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荷包
蔣梧闕一身素白中衣倚坐在床頭, 被子遮到腰腹, 肩上堪堪披了件大氅, 長發披散并未束冠,歪頭垂眸看着手裏的書信。
“他就不知道寫些好聽的……”蔣梧闕看完信上內容,不由仰頭倚在身後靠枕上, 有些疲憊的扯起嘴角, 阖上眼皮輕聲抱怨了這麽一句。
話雖不滿, 蔣梧闕拇指指腹卻是缱绻不舍的在手中信上摩挲,巴掌大的紙條, 上面的字數還沒她十根手指多。
……這封禹,怎麽就不知道說句想她了。
蔣梧闕剛醒沒多久,身體和精神都不算很好。這藥的确霸道, 哪怕事先做好完全準備, 可該吃的苦該受罪的也是一樣未免。
十五知道蔣梧闕心心念念的是什麽,在她清醒後就把封禹寄來的紙條送到她手邊。
蔣梧闕勉強坐起身子, 就着床頭搖曳燭光低頭看信,滿心期待歡喜卻因封禹的寡言少語而變的失落不滿。
自己想封禹想的骨頭都疼,恨不得馬上回邊疆找他, 結果封禹卻只在信上問她是否回到京城,态度冷淡的像是兩人并未确認過心意。
蔣梧闕捏緊手中紙條, 心中泛起陣陣酸澀。她都想立馬回信告訴封禹, 她中毒了, 吃了很大的苦頭,現在醒來渾身難受, 兩條腿的骨頭縫都疼的發顫……她想說我都這樣了,你怎麽就不知道跟我說句軟話,說聲想我了……
這回信若是真這般寫,封禹怕是會急得偷偷回京來看她。哪怕不能回來,他一個人在邊疆也是坐立難安,整日提着心擔憂她的腿。
何必呢,蔣梧闕輕扯嘴角,她怎麽舍得惹他幹着急。
十一和十五站在床旁,看着蔣梧闕垂眸苦笑,兩人心裏酸疼的很。
可信是未來主君寫的,那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哪怕覺得他冷漠,十一也不敢多嘴說什麽。
蔣梧闕手撐着床板坐直身子,示意十五扶她起來,“我給封禹回封信,不然他該覺得我回京後就把他給忘了。”
好不容易哄到手的人,可不能讓他生氣誤會了。
十一立馬把床旁邊的輪椅給她推過來,“椅子已經做好了,是按您吩咐定制的。”
蔣梧闕頗會享受,做出下毒決定的時候,就讓十五派人給自己定一把坐着舒服的輪椅。
蔣梧闕撐着十五的胳膊勉強站起來,兩只腳剛沾地就覺得腳底板像是踩在擺滿鋼針的板子上,疼的額頭直冒冷汗,抓着十五小臂的手都在輕微發顫。
十五小心翼翼的扶着蔣梧闕坐在輪椅上,眉頭心疼的緊緊皺着。
輪椅果真舒服,蔣梧闕舒了一口氣,緩過雙腿的疼痛後,反過來安慰身旁面色擔憂的兩人,“也就剛開始這麽疼,等過些日子把毒解了,就會慢慢好很多。”
蔣梧闕摸着光滑的輪椅把手,甚至靠近了能聞到金絲檀木的清香,覺得滿意極了,回頭對紅了眼眶的管家笑着說道:“十一你先前就說我懶,現在我終于能光明正大的坐着偷懶了,你該高興的。”
十一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道:“那奴也不希望您坐輪椅啊……畢竟金絲檀木那麽貴。”
蔣梧闕笑着搖頭,被十五推到桌子旁。十一手腳麻利的将紙墨筆硯擺好,随後跟十五兩人往後退了好幾步,确保看不到信上的內容。
蔣梧闕捏着筆,想着封禹,細細跟他說起自己回京路上發生的趣事,哪裏美食好吃,哪裏風景不錯,什麽地方的官員最是熱情,哪個州府的廚子手藝最好……
啰啰嗦嗦寫了有三頁紙,蔣梧闕才慢慢頓住手,長睫垂下遮住眼底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麽,遲遲不再落筆。
十一咬了咬嘴唇,沒忍住上前一步輕聲說道:“殿下,主君性子冷不知道該怎麽說讓您高興的話,那您應該告訴他您想聽什麽。”
這道理蔣梧闕自然明白,她垂眸看着手邊封禹寫的那封信,拿過來,換了只朱筆在他那句話下面重重的畫了一條紅線,在旁邊添了一句話。
等紙上墨跡幹掉,蔣梧闕才将信小心的塞進小竹筒裏,側身交給十五,“讓十八派人送去吧。”
得知蔣梧闕醒來,蔣锟鈞為顯示自己作為母親對她的疼愛,特意允許她在府裏安心休息無須入宮請安,甚至讓君後出宮來看望她。
君後也是近日才知道自己女兒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說怪不得這段時間榕貴君怎麽總是有意無意在他面前說些什麽身體好才是真的好。
十一瞧見君後過來,立馬上前扶着他柔軟纖細的手腕把人往裏面領,“君後莫要擔心,殿下如今已經沒事了。”
“這麽大的事情都瞞着我,我還是不是她的父親,還是不是你們的主子?”君後語氣微怒,輕聲斥責十一和十五。
皇上也是狠心的很,竟把這事在他面前瞞的嚴實,說是怕他擔心,實則怕是他知道後給她添麻煩在她耳邊念叨。
蔣梧闕今個特意穿了件顏色鮮豔些的衣服,襯得臉上氣色好了許多,瞧見父親沉着臉,忙讓十一去把自己回京路上給君後買的小玩意拿過來,看他是否喜歡。
等屋內只剩下兩人,君後才滿眼擔憂的看着蔣梧闕的腿,無聲哽咽。
蔣梧闕笑着寬慰他,“爹,您別擔心,女兒做事有分寸。吃這點苦就能給您讨個優秀的女婿,您該高興才是。”
君後嗔了她一眼,“我聽皇上有吐口同意你娶封禹的意思。”
蔣梧闕勾唇,眼神志在必得,“只是吐口沒用,我要的是黃紙黑字的聖旨。”
父女兩人聊了許久,多數時間都是蔣梧闕跟君後說封禹現在是何模樣,是什麽性子,有多好相處。
君後眉眼柔和的坐着,安安靜靜的聽她在自己面前說未來夫郎的好話,女兒是生怕他因為這件事對封禹生出埋怨或是不喜。
蔣梧闕在府裏休息了沒幾天,就進宮給皇上請安。
皇上坐在龍案後面的椅子上,看着蔣梧闕坐在輪椅上被下人推進來,一時間嘴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沉默半響兒,才問道:“好些了嗎?”
蔣梧闕垂眸遮住眼底的悲痛,臉上勉強扯出不讓皇上擔憂的笑意,“母皇放心,孩兒沒事,總歸是保住了一條命。”
蔣锟鈞雙手握拳壓在腿上,心裏愧疚,出于補償的說道:“老八你別擔心,你是皇女是朕的女兒,哪怕一輩子不能行走,朕也會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她這話許是帶了七分真心,說的頗為認真。如果蔣梧闕安分守己的做個閑散藩王,皇上自然會保她這個女兒一生衣食無憂。
蔣梧闕掩在袖筒裏的手指微微握緊,低頭說了句,“謝過母皇。”
皇上本以為蔣梧闕過來會說她和封禹的事,結果等了片刻她都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
蔣锟鈞有些摸不準這個女兒的心思,試探性的提起,“朕聽人說你和封禹?”
蔣梧闕猛的擡頭,眼眶微紅眼底濕潤,出口的聲音帶着哽咽,她忍不住別開臉,語氣艱難的說道:“母皇您就別說了,女兒現在這幅殘破的身軀,哪裏還敢肖想封少将軍。”
封禹再優秀,也不過是一個臣子,蔣梧闕再殘疾,那也是她大蔣的皇女。
蔣锟鈞一臉嚴肅,說道:“莫要說這話。朕的女兒定然是最優秀的。”
蔣锟鈞手掌搭在膝蓋上,“你若是真對封禹有意思,那朕幫你跟封老提親就是。以大蔣皇女的身份,娶他一個少将軍綽綽有餘。”
說着蔣锟鈞喚來殿中省,當着蔣梧闕的面研磨寫聖旨,“等你腿好些了,拿着聖旨去邊疆把人領回來就是。以後莫要再說些妄自菲薄的話,朕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兒僅僅因為不能行走就像個廢人似得自怨自艾!”
蔣梧闕手指握緊聖旨,帶着鼻音說了句是。
剛出了皇宮的門,蔣梧闕眼底濕潤的水澤就消失的一幹二淨,坐在馬車裏展開手中聖旨,不由勾起嘴角。
蔣锟鈞有心彌補她,蔣梧闕正好利用她這個心思以退為進,當場拿到聖旨。這事拖不得,等她身子好些了,蔣锟鈞心裏的愧疚一淡,這賜婚聖旨可就沒那麽好求了。
回到王府蔣梧闕就在算日子,如今已經三月份,最多再等一個多月,她就能身穿紅衣去邊疆抱得封禹歸了。
……
邊疆最近并無戰事,閑下來的封禹沒事總往守城縣令府裏跑,去找守城縣令的夫郎張氏說話。
封禹嘴笨,心裏裝着一堆兒想要問的東西,可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
剛去的那兩天就和張氏面對面坐着喝茶,醞釀半天也沒說幾句話。
直到看見天氣逐漸暖和,張氏拿起針線給他妻主做春衫的時候,封禹才紅着耳朵請教他該怎麽縫荷包。
蔣梧闕出門不愛帶錢,腰帶上系着的都是玉佩香囊,從來沒有荷包。封禹知道她不缺什麽,可還是想讓她身上挂點屬于自己的東西,像是要宣示主權一般。
這妻主是他封禹的,若是有人動了別的心思,可以先問問他手裏的銀槍同不同意。
封少将軍随着母親鎮守邊疆多年,最深刻的體會就是:屬于我的東西,定然分毫不讓!
張氏頓時了然,明白封禹為何最近常常來找他說話,原來是男兒家思春的小心思在作祟。
張氏知道封禹臉皮薄,就沒出聲打趣他,只是抿起忍不住上揚的嘴角,手把手教他怎麽做針線活。
封禹第一次拿針的時候,險些沒捏住。一個把銀槍舞到虎虎生風的人,卻不知道該怎麽掌控一枚小小的銀針,說出來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張氏耐心十足,教他從最簡單的開始學起,見封禹擔心自己繡工太差,張氏柔柔一笑,以過來人的經驗說道:“只要是你親手做的,哪怕最簡單最不好看,在喜歡你的人眼裏它都是寶貝,都最珍貴。”
封禹想蔣梧闕肯定不稀罕荷包,她若是想要,宮中自然有繡工最好最精致的荷包給她送去,可這東西若是他做的,蔣梧闕也許會覺得新鮮,會感覺不一樣。
想到蔣梧闕潋滟明亮的桃花眼裏蕩漾着笑意,封禹就覺得整個人都是滿足的。
封老時常去軍營操練将士,偶爾回府就聽管家說封禹現在天天悶在屋裏幾乎不出門,不由皺起眉頭有些擔憂。
蔣梧闕回京城都有兩三個月了,遲遲不見賜婚聖旨送來,封禹怕是在擔心這個吧。
封老正想着該怎麽安慰安慰封禹,就看到将軍府的半空中飛過來一只白色鴿子。
封老眯起眼睛,蹲下來從石子路旁撿了兩顆指甲蓋大小的小石頭,在掌心裏掂量兩下,覺得重量差不多,這才往頭頂一擲,将那正往後院飛的鴿子打了下來。
封老抓住鴿子,取下綁在它腿上的小竹筒,打開後發現是蔣梧闕的信,頓時又給她塞回去,握着鴿子去找封禹。
聽見敲門聲的時候,封禹還以為是下人,手上動作不停頭都沒擡,問道:“何事?”
封老站在門外,輕咳一聲說道:“封禹,我今個捉到一只信鴿,你來看看可認識?若不是你的,那我待會兒就燒着吃了。”
冷不丁的聽見母親的聲音,封禹驚的瞬間挺直腰板,手上的針就這麽戳了下手指頭,疼的他一縮手。
封禹慌忙把針線筐塞進被子裏,蓋嚴實了才起身走出去開門。
封老将咕咕叫的信鴿遞到他面前,問他,“這個小東西你可認識?”
這正是蔣梧闕養的信鴿,因為信中內容并非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十八就用鴿子把信給他送來了。
封禹立馬擡手把信鴿接過來,紅着耳朵說道:“是她的。”
封老眼睛往封禹屋裏掃了一眼,沒見到什麽異常,這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瞧見封禹精神不錯,剛才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來。
封禹等母親走後,才取下綁在信鴿腿上的小竹筒,走到桌子旁取出小瓶裏的鴿子食,撒在一旁鋪平的宣紙上,把鴿子放下來,讓它吃點東西休息。
小竹筒被信紙塞的滿滿當當,封禹都是很小心才将紙抽了出來。
瞧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封禹還沒看,嘴角就揚起了笑意。
将那三張紙看完,封禹才注意到竟還有一張,打開才發現是自己前段時間寫給她的信。
不同的是,蔣梧闕用紅筆在他信上畫了一道線,在旁邊寫了一句密密麻麻的小字。
——信上內容太過于客套,像是在問遠行的好友是否到了目的地……都沒提一個字說你想我了。
這句話像是一碗酸水,倒在封禹的心尖上,把他的心泡的酸酸軟軟,讓他看到了蔣梧闕字裏行間中的委屈。
看完這句話,再回頭看那三張紙,封禹心裏說不出的酸疼,似乎看到蔣梧闕挑起的嘴角上挂着的苦意。
封禹垂眸看着自己被針紮了好幾下的指尖,微微抿唇。其實我可想你了,只是沒跟你說而已。
竹筒太小,能塞的紙也不過巴掌大,封禹想問蔣梧闕的話太多,想問她可否到了京城,皇上是怎麽說他倆的事,君後可還喜歡他?
天氣變暖,封禹看着融化的積雪,又想跟蔣梧闕說手爐暫時用不着他都收起來了,想告訴她哪怕過了正月十五,他晚上還是會偷偷點亮兔子燈。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想她了。
信就那麽大一點,封禹不知道該挑哪句話問,該寫哪句才是重點,猶豫半響兒,才簡單的問她到了嗎?
想了很多的話,寫出來的只有這一句,因為只要她平安回到京城,封禹覺得自己就放心了。
荷包做好之後,封禹才給蔣梧闕回了信。依舊是簡單的幾個字,這次卻把蔣梧闕看紅了眼。
他把荷包寄給蔣梧闕,別的都沒說,就問她:
——喜歡嗎?
封少将軍自幼騎馬習武,平生第一次拿起針線做的繡工,是給未來妻主縫的荷包。如果心裏沒她,又怎麽會為她做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官方的狗糧#
你的信太過于官方,都不說想我。
——周大大寫給老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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