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血

第7章 :血

艾爾格這幾日過得不算太好,自從那日平安從江嶼白房中出來以後,他就被盯上了。

從前跟他同為人類的血仆覺得他攀上高枝,又對始祖有天然的畏懼和排斥,紛紛同他疏遠;傭人都是吸血鬼,他們奉始祖為王,瞧不上艾爾格這樣的血仆,只覺得是對始祖的玷污,更加冷眼相待。

而艾爾格自從回來以後沒被始祖召見過哪怕一次,傭人們向來有眼力見,知道他是“失寵”,惡意的排斥更是翻了數倍。

他剛被其餘傭人明裏暗裏貶低一番,收拾餐具時碗碟打碎的黑鍋也盡數推到他身上,害得他被罰在後院隐蔽的角落裏跪了大半天,蚊蟲叮咬也不敢動彈半分,寒風凜凜,等他起來時已經感受不到雙腿的存在了。

他偷偷回房哭了一通,外頭照料花圃的傭人喊話,只能擦幹眼淚繼續去幹活。

一到花園就見只有多維雅一個傭人,她資歷深,管教着大大小小的傭人,這兒的傭人誰見了她都愁,艾爾格也是。

他走到花圃邊,明豔的玫瑰開得正好。

多維雅舉着剪刀修剪多餘的枝葉,憐憫又嫌惡地看着他:“才侍奉過一晚就被趕出來,既惹公爵大人不喜又沒能在始祖面前博到幾分疼愛,如今那位上了位,你複寵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她輕飄飄瞥了艾爾格一眼,“要是能哄得大人也将你變作吸血鬼,人類渴望了那樣久無盡的壽命,永駐的青春,唾手可得。”

艾爾格咬牙。

所有人都以為他與始祖大人真發生了什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始祖根本沒有碰過他,那一切不過是傭人們可笑的想象罷了。

可他根本開不了口,他害怕一切暴露以後,自己的處境會更糟糕。

“我沒想過以色侍人,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艾爾格繃着臉,伸手去拿地上的水壺,“我也從來不想做吸血鬼!”

嘩啦!

水壺被多維雅輕易踹翻,打濕了她灰紅色的衣角。她扭住艾爾格胳膊向後折去,壓着他跪下,語氣森寒:“我教你的規矩都忘了?大吼大叫的成何體統,驚擾到幾位大人你以為你還有茍延殘喘的機會?”

艾爾格被她動作壓得幾近窒息,膝蓋上舊傷未愈,猛地跪下磕得血肉模糊,十足的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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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胡亂掙紮,卻根本掙不過已經是吸血鬼的多維雅,眼淚止不住的掉:“我錯了,我不該大叫,是我忘了禮儀……”

他被松開了,尚且沒能緩過神來就聽多維雅恭敬的聲音響起:“公爵大人。”

艾爾格渾身發抖地睜眼,就看到莫裏甘那雙冰冷的眼。

“隔着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要是不喜歡做血仆這種低賤的生物,我也能給你選擇別的路。”莫裏甘輕笑一聲,望向艾爾格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物,“跟着照料了花田這麽久,幹脆把身體填進去當花泥,怎麽樣?”

艾爾格連連磕頭,磕得血肉模糊,顫顫巍巍:“公爵大人我錯了!我罪該萬死我低賤卑鄙,求求您饒了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珍惜,我一定不再犯錯!”

他秀美小巧的五官被驚懼的恐懼包裹變得扭曲猙獰,鮮血從額頭滑落,黏在睫毛上。

彌漫開的血腥味不自覺誘發血族天性,莫裏甘眸子微微一閃,若有所思地捏着他下颌。

“公爵大人。”多維雅适時開口,有些遲疑,“昨日格魯抓來的血奴又死了兩個,血液供應怕是不太夠……不如您把他交給我來教訓一通,懲戒一番,讓他以後不敢再犯。”

莫裏甘憐惜地抹開他眼皮上的血,放在唇邊舔了一口,仍舊是熟悉的味道,只能說中規中矩,配上這張臉勉強算是秀色可餐:“罷了,有這張臉,你也不是毫無作用。”

他垂眸掩去眼底厭棄的神色,直起身子:“我改變主意了,給你三天時間,想辦法留在他身邊。”莫裏甘眼角微微上揚,“我相信你有那個能耐,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別讓我失望。”

艾爾格坐在原地,酸痛的眼眶後知後覺落下眼淚。

多維雅跟着公爵離開,空無一人的花圃裏艾爾格無聲地抖着肩膀。

一連好幾天,江嶼白像是被圖書室與閣樓迷住了一般日日流連于此,雖回房間的次數屈指可數,但維達爾也是日日宿在他房中,同吃同住,誰都知道他們感情甚好。

只有維達爾知道他們到底過着怎樣的生活。

晚上總不見江嶼白身影,就算他來也只禮貌克制地睡另外半張床,別墅床向來很大,別說什麽親密舉動,他們連碰都碰不到。白天同吃同住,連從來不讓仆從進的閣樓與書房他也能進,但進去了江嶼白就專心看書學魔法陣,交流極少。特別是自從來到江嶼白身邊,莫裏甘再也沒找過他,似乎對他一點興趣也無。

維達爾感覺到他似乎想給自己構建一個平靜的暖巢,一個安心的避難所。

他望着面前的果盤,裏面是晶瑩剔透的紫葡萄,別墅裏大多都是吸血鬼,這些為誰而準備的不言而喻。

指尖抵上鋒銳的邊角,刺痛感傳來,維達爾冷淡地翻過一頁,紙張邊緣在他手指劃過血痕。

滲出血的香味立刻引起江嶼白注意,他從懷中拿藥望過去:“怎麽弄的?”

看到那道口子時,江嶼白微微皺眉。

不算很大,流血卻有點吓人。

他抓起維達爾手指拉到面前,擰開藥罐準備上藥:“怎麽看個書都能傷到。”

“你想喝嗎?”

維達爾忽然把手指擡了起來,殷紅血滴要落不落。

他唇邊的笑溫柔,卻似乎另外帶了些引誘的意味,要将惡魔引入更深的地獄。深眼窩、高鼻梁,眼皮很薄,淡金色瞳孔透出淺淺聖光,是一看就很深情的眼。

他輕聲說:“反正已經傷到了,不要浪費。”

江嶼白看得一怔,粗糙的紙張從指尖滑落,被那股極具吸引力的鮮血氣息靠得如此近,哪怕他一直覺得自己自控力不錯,卻還是忍不住指尖顫抖。

維達爾把他的反應全部收入眼中。

之前那個血仆說他從醒來以後還沒喝過血,維達爾在教廷裏背過千萬遍血族的習俗特點,血族一經沉睡會耗去大量能量,會不自覺誘發血性,江嶼白不可能忍得住。

他也不想讓江嶼白忍,沒得到血液滿足的血族爆發起來會很恐怖,也許理智全無以後,連現在短暫的和平都保不住。最理想的辦法是讓江嶼白平穩進食血液,只是維達爾一開始沒想過親自上陣。

維達爾滲血的指尖按在江嶼白唇上,他一時分不清是血更紅還是唇更紅,只覺得江嶼白這副模樣分外迷人。

江嶼白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先是尖銳疼痛,随後是酥酥麻麻的,渾身輕飄飄的感覺,像磕了藥,欲.仙.欲.死——這是每位血族都有的特性,為了麻痹獵物,會從自己的尖牙中釋放微量毒素,并不傷身體,只會增強一點小情趣。

維達爾微微眯起眼,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有人被血族吸過血後會瘋狂癡迷這種感覺,确實很舒服。

讓他更舒服的是江嶼白的表情,一貫冷漠淡然的神态如今徹底破裂,眼眶很紅,握住他手腕的右手青筋暴起,抓得他都有些疼,嘴上動作仍舊克制,眼神意外的兇。

有那麽一瞬間,維達爾以為江嶼白會掐着他脖子狠狠咬上來。

維達爾自然而然地攬住他,慢條斯理搭在他後腦勺,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順毛:“慢慢吃,不着急。”

香氣更濃了,江嶼白幾乎分不清這股氣息從何而來,動作越發急促,貼在維達爾手腕上蹭了蹭,狠狠咬下去,半晌才漸漸有了些飽腹感。

他睜開眼,眼前水霧朦胧,維達爾伸手替他拭淚,他才發覺自己離對方太近,手指抓着維達爾肩膀上的服飾,竟被絲帶纏住掙脫不了,費好大勁才擺脫。

喝了些血以後江嶼白總算清醒了,他身子還有些發軟,搭在維達爾身上的胳膊沒什麽力氣。他閉眼,艱難撐起來:“抱歉。”

維達爾扶住他,掌心下的皮膚冰冷柔韌:“我以為你還要喝一些。”

他語氣些許遺憾,江嶼白沒聽出來,還沉浸在自己怎麽能這麽禽獸不如的震驚中,抓着維達爾手遲疑道:“……傷得更重了。”

維達爾沒什麽情緒的瞥了眼有些猙獰的傷口:“那怎麽辦?”

憑借他身體的恢複速度,這點小傷下午就能愈合。

自從落難以後,他很難對任何事産生興趣,無論做什麽都只覺得無盡的乏味。

但他看着江嶼白的表情覺得有趣,聲音溫溫柔柔的:“除了有些疼也沒什麽大礙,沒事的。”

江嶼白登時有些愧疚,他搶先莫裏甘一步帶走維達爾,本是為了更好的保護,沒想到成了監守自盜。

他鄭重的說:“我替你擦藥。”

維達爾無聲笑了下。

身邊有人湊過來,捧着藥箱局促不安地上前:“這裏、裏面是皮外傷的藥,功效很好,瓶子裏的粉末泡水口服還能補血。”

江嶼白接過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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